第18章 匣里金刀血未干

第18章 匣里金刀血未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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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犯三名奉令带到!”

随着一声悠长呼喝,三声沉闷堂鼓响过,两班衙役手拖水火无情棍,由东西侧门鱼贯而出,雁翅般的列于了邓州府衙正堂两侧。稍过片刻,又有一名官员公服幞头,蛇行鹤步,摇摇摆摆的踱了出来,一撩袍袖,端正坐于“明镜高悬”下的公案后面,却正是知邓州事黄成简。

赵祯在两班衙役“威武——”的呼喝声中,昂首步入府衙正堂,在距离公案两丈来远的地方站住,左手背后,右手“啪”的打开湘妃竹折扇,一面当胸轻挥慢摇,一面神清气定的打量着黄成简,但见黄成简圆领官服,直角璞头,紫金玉带,青缎皂靴,浑身上下装束得一丝不苟,又五旬不到年纪,面庞略略清瘦,二目炯炯有神,颌下垂着三绺梳理洁净的掩口髭须,与三年多前在京陛辞时候相比,更多了几分严刚肃正之气,不觉暗暗称赞:看来母后当日选定此人知邓,确有独到眼光!

黄成简盯视一眼赵祯,清清嗓子,开口喝道:“你这书生,实是书读得愚了,竟不知天高地厚。如今一介布衣,尚且敢去干涉官家之事;他年一旦读书有成,跻身官场,岂非无事生非之徒,危害社稷之贼?也罢,本官素有爱才之心,重儒之意,不愿开罪读书士人,且将你打上四十大板,逐出邓州境界,以为后来举子效尤!”

言毕便欲伸手掣签丢下,屏风背后,忽然转出一个师爷模样的幕僚来,相貌清癯,二目有神,亦是三绺掩口髭须,满面惊诧的冲着赵祯叫道:“兀那不是我外甥张小三吗?”赵祯心思灵动,一眼看出端倪,当即顺水推舟,故做张皇模样叫道:“阿舅如何到了这里?阿舅快快救我则个!”

那师爷模样的幕僚转身过去,冲着黄成简躬身一揖,说道:“黄大人,此乃小可家姐的孩儿,八九岁时,随家姐夫和家姐去往东京乡下居住,向后不曾见面。而今长大成人,小可本也识认不得,为他长得清秀,儒雅有若女子,以此记忆深刻。还请大人看在小可面上,板下留情!”

黄成简升堂询案,本也不过敷衍支应李太江所派的数名属下,此刻见有台阶可下,自然顺水推舟,沉声喝道:“郭师爷,原来竟是你家外甥;既如此,本官佛眼相看,留你一个面子,四十大板免打,只是带回家去后须要仔细管教!”言毕,“啪”的一拍堂木,“结案退堂!”赵祯也不多言,唯与琴老鸽童跟在郭师爷身后,四人迤逦走出知州衙门正堂。

郭师爷引领三人步进府衙旁侧的驿馆房间,赵祯命鸽童和琴老一道退出,然后端坐椅内一言不发,唯双目炯炯的盯视着郭师爷。郭师爷环视室内一周,确认没有外人,忽然跪伏在地,行了叩拜大礼,低声禀道:“小民郭千章自僭陛下阿舅,愚蠢妄言,以下犯上,实实罪该万死,万祈陛下恕罪!”

赵祯听得郭千章直呼陛下,心下微微一震,面上却丝毫不肯带出,唯“啪”的打开湘妃竹折扇,一面轻挥慢摇一面温颜说道:“起来吧。圣人制礼,有经有权,岂可拘束常法,泥古不化?方才情势尴尬,若非郭卿及时出面,又怎得打破僵局,掩饰朕之面目?朕今凭空得了一个阿舅,喜之尚且不及,又如何肯怪罪乎?”

郭千章起身侍立,垂首说道:“陛下襟怀宽广,仁恕慈厚,不肯轻易加罪于人,小民一片惶恐之心,唯化涕零感激矣!”赵祯放下湘妃竹折扇,端茶啜了一口,目视他处,故作随意的问道:“朕心中疑虑,朕此次出宫微行,行踪绝密,朝野民间极少人知,郭卿如何便一眼认出朕来?”

“回陛下的话,”郭千章躬身答道,“前年四月八日浴佛节,陛下和太后出宫礼佛,接受万民瞻仰;小民杂于人群之中,不防拥挤跌倒,陛下遂下玉辂,亲手扶起小民。小民以此有幸近窥陛下龙颜,是以认得!”赵祯略一瞑目追思,依稀记起此事,复又问道:“如此来说,郭卿莫非东京人氏乎?”

郭千章回道:“小民原系杭州人氏,祖上曾仕吴越钱俶,后因钱氏附归,乃举家迁至东京,从事瓷茶生意。小民自小便在东京长大,弱冠之年,读书不成,仕途无门,就连经商耕田,亦屡屡失利,遂致蹉跎至今不能自立。为因打听得邓州知州黄成简原籍杭州,与小民有同乡之谊,故此抛家别业前来投奔,寄人篱下,做个僚客;其实不过胡乱衬几两银钱,养家糊口,聊以度日而已!”

“杭州人氏,祖上曾仕吴越钱俶?”赵祯喃喃而语,面上现出疑惑之色:如此情形,岂非正与母妃相似?对了,记得宫人传说,母妃曾经有过两个弟弟;自母妃进宫后,便长年流落在外,音讯全无,莫非……愈想愈觉得郭千章面容和善,竟隐隐生出了某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正在胡思乱猜之际,却听得郭千章说道:“陛下倘若无事,小民便请告退,免得在此耽误久了,被人窥破陛下行踪!”

听得郭千章之言,赵祯方才猛可憬悟,乃摇了摇头,自失的一笑,暗道:大千世界,芸芸众生,哪里有如此奇巧之事,何况母妃姓李,此人姓郭,母妃家中当日又从来没有听说做过瓷茶生意乎?遂绝了此念,唯双目炯炯,一眨不眨的盯视着郭千章。

孰料郭千章此次竟然面不改色,亦昂然回视赵祯的目光,就仿佛上下打量着他似的。赵祯胸中暗忖:此人虽潦倒流落,寄人篱下,但却有胆有智,颇堪大用!乃缓缓问道:“不知郭卿东京家中可还有妻室子女?”

郭千章略略一怔,躬身答道:“陛下垂询,岂敢言无不尽?小民贱荆早逝,今东京家中唯余孪生两子,已过弱冠之年!”赵祯点了点头,说道:“郭卿,你我今日在此际遇,亦算人生一段缘分。朕今有一件大事委你,可使你得回东京,与子团圆,不知可肯尽力?事成之后,朕当重酬矣!”

“小民草莱之人,竟得两次有缘际会陛下,实乃祖辈修来的福分。陛下有何事情,尽管吩咐,小民便是赴汤投火,斩头沥血,亦在所不辞!”

郭千章目视赵祯脸色,缓缓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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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萁豆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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