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匣里金刀血未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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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衫独自穿越垂花门,袅娜走向前去;行约四十余步,便到了“龙凤居”客店檐前;至此方才看出,原来这“龙凤居”竟然紧靠王府后院围墙,与外界街衢全然隔绝,房舍构造简易,格调拙朴,颇具上古遗风,大概专为赵珏、雯雯郡主游宴嬉乐所建。此刻,赵珏和雯雯郡主在“龙凤居”西侧两棵梧桐树腰间系了皮索,做成一个秋千,雯雯郡主站在秋千上,而赵珏则在旁边使劲的鼓荡皮索,正把雯雯郡主一来一去的送上半空。
雯雯郡主看到黄衫,立刻招手喊叫:“黄姑娘,你快来荡上一把,五丝绳系出墙迟,力尽才瞵见邻圃,滋味妙得紧呢!”黄衫眼见赵珏在旁,自然不肯放肆,唯矜持一笑,嘟嘴说道:“我……我就不荡了吧?”
赵珏褐衣短袖,青布薄鞋,打扮直如村夫愚男一般,噔噔噔的跑近前来,嘻笑说道:“一人向隅,满坐不乐。黄姑娘且放下架子荡一把,大家一起乐嘛!”
黄衫心中暗笑:在平民百姓眼中,王爷郡主那是何等的金尊玉贵,何等的肃穆庄重,谁又想到这对兄妹背着下人时候,竟是如此的疯疯癫癫,顽态毕露,哪里还有半点骄矜威严的模样?看赵珏时,却是一对明眸定定的望着自己,满含期待之色;不禁面红耳热,心头小鹿乱撞,答道:“恭敬不如从命,民女且就遵从王爷之命,荡上一把吧!”
雯雯郡主立刻跳下秋千,扶着黄衫登了上去。黄衫脚踩踏板,手挽皮索,晃晃悠悠的尚未站稳,赵珏和雯雯郡主已是一边一个的扶了皮索,一面嘿嘿坏笑,一面用力向上猛荡。
“独坐秋阴生,悲来从所适。”赵珏口中高声吟哦。
雯雯郡主接口而诵:“行见汝阳潭,飞萝蒙水石!”
“回流清见底,金沙覆银砾。”……
“鱼鳞可怜紫,鸭毛自然碧。”……
两人一递一还,越念越快,手下亦愈来愈为加力。黄衫踩板扶索,时而高高腾起,直上云端树梢,时而又疾速回退,仿若重物堕地;一时之间,竟觉衣袂飘飘,凉风飒飒,蓝天白云都在倏忽进退,全身毛孔忽而放松又忽而收紧,心尖连同整个身体都在一颤一颤的,同时口里控制不住的大呼小叫起来。
“秋水随形影,清浊混心迹。”……
“岁暮归去来,东山余宿西。”……
“王爷今日好是开心啊!”
背后冷冷一句话音传来。赵珏骤一回头,看到孟姥姥端正站于垂花门下;距离虽远,其声却如响在耳畔,又目光极是冷峻,缓缓扫掠而来,登时神色大变,赶紧收敛形迹,远远的躬身施礼,颤声说道:“姥姥,今日大好春光,珏儿闲来无事,童心大起,因此一大早起来便约了雯雯、黄衫姑娘做此小儿之举。一时贪玩,竟忘了日常功课,还请姥姥宽宥!”一面说话,一面取了挂于旁边树上的外衣穿好,匆匆步至孟姥姥跟前。
孟姥姥看也不看赵珏一眼,唯打鼻孔里“哼”出了一声,慢腾腾的转过身子,蹒跚着朝向小佛堂门前走去。赵珏回头望了望黄衫,但却不敢大声说话,只是暗地摆一摆手,示意黄衫自便,然后就亦步亦趋的跟在了孟姥姥身后。
赵珏苍白着脸色,忐忑不安的跟随着孟姥姥走进了小佛堂。小佛堂内光线幽暗,青烟袅袅,鸦静得几乎有些令人隐隐生悸。孟姥姥放好竹杖,背东面西的端坐于一张雕花楠木靠椅内,双目微闭,一言不发,手捻蜜蜡佛珠,面色愈来愈显冷峻。
孟姥姥右手靠墙地方,供着一尊半人来高的释迦牟尼镀金趺坐佛像,慈眉善目,端祥庄严;佛像莲台前的几案上又设着数道灵牌,居中一道灵牌长而且阔,上面写的是:“大宋皇朝太祖武德皇帝赵公讳匡胤之神主”,并列一道灵牌上面写的是:“大宋皇朝西京留守、检校太师兼中书令、秦王赵公讳光美之神主”,右侧一道灵牌上面写的是:“大宋皇朝京兆尹兼侍中、中书令、武功郡王赵公讳德昭之神主”,左侧一道灵牌上面写的则是:“大宋皇朝兴元尹、检校太尉兼中书令、歧王赵公讳德芳之神主”。四道灵牌的后面,又密密麻麻供着其他十余道灵牌。
赵珏默不作声的走至几案跟前,躬身施了一礼,然后点火引燃数束香烛,轻轻插于灵牌前面的香炉内。背后,孟姥姥慢慢的睁开眼睛,语气极淡极冷的说道:
“王爷锦衣玉食,珠围翠绕,而今更是美人在怀情思斐然,难得竟在莺歌燕舞之余,还能想起九泉之下含冤负恨的列祖列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