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给予、守护

第59章 给予、守护

陶慧珍穿的是从城里家乡带来的裙子,是一条长裙,裙摆过了膝盖。裙子大概是文秀送给她的忘了是什么节日的礼物了。是连体裙,没有花哨的装饰,颜色也很含蓄。记得文秀希望她能穿这件裙装起舞。在记忆深处,文秀无时不刻地认为,陶慧珍是一个很有舞蹈天分的舞蹈演员,舞蹈贯穿了她的童年少年和大学时光,也应该成为她生命里不可或缺的能够为她照亮前路的一束光。无论发生了什么,无论过了多久时间,只要陶慧珍还在跳舞,没有忘记跳舞,心里还想着跳舞,那陶慧珍的梦想就还在,总能在冬季里温暖别人的那个小火炉,就还没有熄灭掉。

正因如此,在陶慧珍走上支教路的那一刻,文秀难过的宛如有人死死的扼住了她的喉咙,她感到自己的体力正逐渐消失。

那一瞬之间,她感觉空气压强大了若干倍,呼啸着向她挤来,她动弹不得。唯有流泪。有时候莫名其妙的梦到好友陶慧珍,醒来的眼睛还是湿润的。一想到陶慧珍已经不是舞蹈演员的这一事实,澳洲冬天布满冰雪的街道的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感伤的味道——上次与文秀难得的通了一次电话,文秀在澳洲的冬季里,一个人走在无人的街上,脚踩在雪地上,人发出了抽泣的声响。周围的空气很安静,因此她的抽泣声显得格外突兀。陶慧珍笑着安慰她,说自己做支教感到很不错。

文秀尖尖的下颌,偏向发白的脸颊。细长的手腕和指尖,浮肿的眼眶。在陶慧珍的想象里逐渐清晰起来。她也经常想文秀,情谊很深却很多年都无法在一座城市照顾彼此的友谊,连照片都不再寄了,连电话都极少联络了。她若想到文秀高挑纤瘦的身影在国外工作的巨幅压力下孤单地忙碌。也要难受上好一会儿。

一边想文秀,陶慧珍在蜿蜒的土路上行走,前面是探入进没有尽头的曲折路,回头去看,来路和去路一样弯弯曲曲没有了尽头。这是大茶村通往县城的土路。路程走到近半的时候,前面是看不到县城的矮楼,身后也望不见村寨的影踪的。行路人仿佛矗立在茫茫天地之间,与大片的荒草野地融为了一体,猛然中,也有分辨不清来路、去路的时候。要不是两侧远处的*和荒野的地平线确实在一跳一跳的向后退去,陶慧珍还以为自己一直站在原地未曾走动。她的脚步声在广阔的空间里声音微乎其微。

想罢文秀,陶慧珍又想舞蹈,想刀老师、想父母、想西部地区的孩子、想《老人与海》的故事,想她的一生。

到了县城,她先去银行取了父母汇来的钱。这几百块钱几乎是陶慧珍存在爸爸妈妈那里最后的积蓄了。

她爸妈经常跟她发脾气,说她疯了。因她出门快三年,她从未回过家。她在支教路上是不可能有作为的,不可能成为她今后生活的保障,她想生活的还算平凡些,就必须要有其他的生活手段才行。她也心知肚明。爸爸妈妈因为这件事跟她谈过许多次了,没有结果。有时甚至因为受不了她的固执而挂掉电话赌气不理她,让其自生自灭。然而钱还是会偶尔的汇过来,二老很清楚陶慧珍在傣乡的情况,绝对说不上是在享乐。她也应该很困惑很辛苦吧?让一个来自城里的舞蹈演员坚持到这一步也是难为她了。在她的当前轨迹上很难找到退路。作为父母,其实很了解女儿的为人,她来傣乡是认真的思考过的,也知道她轻易不会说放弃。但是出问题就是出在了这里,正因为陶慧珍的这份奋不顾身的奉献精神,即便承受着某种苦难也一再坚持着,所以作为父母才格外的心痛啊。

拿到钱后,陶慧珍在药房买了消炎药。刀晓彤得了急性的中耳炎,受剧痛的影响,最近两天听力都在下降,几乎快要听不到别人说话了。起因陶慧珍也知道了,是王科员通知给她从那天起,她就没有三十元的补助费了,是这件事打击到了刀晓彤。或者说是击垮了本就想不开问题的她。

陶慧珍像是盯着班里的娃子那样,凝视着刀晓彤。她深情地说,你是我的朋友,好姐妹,也是我的同事。大茶村小学的教育事业,有我的一份,李老的一份,也有你的一份。

陶慧珍没有啰嗦的是,能够成立这样一个教育点,更离不开教育局的支持,王科员的忙前忙后,乃至更多人的理解。缺一不可。

“我早就知道了,陶老师,我早就想到了这一天哟。你为娃子讲课那么辛苦才拿到一点点的补助费。我只煮饭,又怎么能拿别人的好处呀,我已经能吃饱穿暖了,我这样的人,不就没啥可挑剔的了吗?”

“我怎么还能奢求去北京,去上海?梦想什么的也该差不多了,该醒了!连你陶老师都在傣乡踏踏实实的干。不,我觉得吧,确实可以说是陶老师的出现,导致我现在没有再代课了,可有可无了。可我怎么能怪得起你?我不能那样自私,你才是付出的最多的那一个,陶老师。王科员他说,我们做教育工作的,就应该有那样的觉悟。只要是你们说的话,我都听。”

在当天夜里,刀晓彤向陶慧珍坦言。她极为诚恳,也少见的激动了。

如此继续深聊,陶慧珍才彻底的明白了刀晓彤那段低迷时期所为何故。正是因为她感到了危机感。她怕失去梦想。她说她一直在担心着这一天,固然跟陶老师相处得非常开心。但这一天仍然还是来了。

在知道了刀晓彤的苦衷和愿望之后,陶慧珍就想,她一定要帮助她。梦想确确实实还不到说停止的时候。刀晓彤的这份简单的梦想,陶慧珍愿意去守护。出于相处的情谊,年轻的梦想,人生的不易,任何一个原因,陶慧珍都没有理由坐视不管。她想,那么就由她来做些什么吧,不能让有梦想的人心寒。

“不能让有梦想的人心寒?”

王科员盯视着办公桌一角,用手帕紧紧包着的一叠五十元面值的旧纸币。这句话让处在午间还在慵懒的他,立即头脑清醒。不能让有梦想的人心寒。他咀嚼着陶慧珍的话。深切地感受到了一种情绪递进,他像是成了一口钟,那几个字,一个一个地敲在他的身上。

他不禁地在想,她为什么可以做到这一步?在这样做的时候,又是怎样的力量在支撑着她呢?

陶慧珍来到教育局的小二楼王科员的办公室时,是在十分钟之前。来找王科员解决有关刀晓彤的事情,是陶慧珍今天走来县城的主要目的。她谈及了刀晓彤的梦想。她说刀晓彤的梦想不是“梦”,她要的不多,只要给她五年时间,她就能实现梦想。任谁看到自己的梦想就在眼前,不去追寻呢?

“陶老师,梦想原本是一个形而上的词,是信仰,是精神世界的自我慰藉。”王科员从椅子上站起身,手里从桌上拿起一份报纸卷了起来,在手心里轻轻拍打思考着措辞,坦言说,他刚才被陶慧珍的一番精彩的讲演震惊到了,久久不能自拔。现在才稍微好了一些。有了回应的能力。“现实是精神世界的依托,就像植物依托的土壤。你也可以说教育事业是精神世界的一种,但刀老师的梦想,是不是也该为教育事业的精神世界做一个让步?咱们教育局的经费有限,我想能让大茶村的教育点维持下去比什么都重要。关于刀老师的补助费的问题我也有争取过,不然也等不到现在才停止发放,很难办呐。”王科员说。

“我也跟刀晓彤讲过,这里不是我们任何人的终点,对吧?陶老师。她不能依靠在此地煮饭养活自己一生,我也担心她今后怎么办。这点挫折也会时刻告诉她,更加坚强起来。你觉得呢陶老师?”

“她跟别人不一样的吧?王科员心里很清楚。她的思维跟你我并不一样。她还有身体的先天性轻微残疾,她又何曾做错过什么?”

“刀老师她失去了父亲后,流落在傣乡各处,最后来到了大茶村村寨。她留下来,并且有人接纳她,她很感恩。残酷的是,往往有人只懂得同情,却不懂得有始有终。这就像王科员好心为刀老师申请的三十元钱,却没有想过,这笔钱断了之后对她的影响。到底是从一开始就不给她更好一点?还是我们要此刻看到她痛苦的样子呢?她感受不到已经得到的那部分带来的快乐啊。我们每个人做事总是无法做到完美的无懈可击。是也不是?”

王科员顿感周围的空气变得稀薄,气氛凝固的只要有一个力量轻轻一碰,整间办公室就会破碎开来。他不敢轻举妄动。那是陶慧珍陶老师独有的思维吧?这或许也是陶老师能一直在傣乡坚持下去的主要原因。她信奉有始有终,她考虑到了给予和守护的两个终极问题,唯有两者相乘,才能算是圆满吧。

他拿起陶慧珍放在桌角的钱,递了回去:“就算你说服了我,我也不能拿着你的钱,去给刀老师弥补补助费,这对你还是很不公平,也不合乎情理。我知道你不想刀老师的愿望破灭,梦想是她坚强的动力,我了解。让我先做做上头的工作吧,三十块钱的补助费,实在不行我们再一块想办法。”

点点头,陶慧珍接过了刚从银行取的钱,只有几百元而已。

“请回吧,陶老师那边还有课,走回去又要好几个钟头。再喝口水。”王科员看向饮水机说。他坐回到椅子上。

“请王科员不要把今天我来的事向刀老师提起,不管能不能帮到她,我不想让她知道。”陶慧珍请求道。她倒退着走到办公室门口,轻轻吐出一口气,低下了眼帘,准备把门带上。实话说,压在胸口的石头并没有彻底搬开。她看到走廊里有几个穿着正装的男女在说着话。从干净的玻璃窗口注视过去,能看到小小的县城零星建筑的排列以及冷清的局势。

“喂等等,陶老师。”王科员从椅子上起身朝陶慧珍挥了挥手。陶慧珍连忙看向王科员。

“给大茶村小学捐书的事,别着急,我会多加争取的。相信很快就会有着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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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遥远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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