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备战五月

第70章 备战五月

“什么?赶在五月哟,就只剩下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了。我不确定我行不行,我信心不足。”秋荷低下头去,她成了所有人的焦点。她想不到陶慧珍的计划说来就毫无预兆的来到了。她感到她还没有准备充分。

亦或是说,她压根没有做过那样的准备更为贴切。

陶慧珍倚在课桌的侧面,抱起肩膀的样子让她看起来根本不想改变主意。“我相信你可以做到,一个多月的时间。只要全力而为,足够了。秋荷,现在正是考验你我的关键时刻,你必须要有足够的信心。一点也不能退缩。也容不得你去做选择了。现在没有人站在我们这一边。”“除了你的同学们,再没有谁会理解我们了。”“而且,这次的成败直接关系到你今后的人生走向。是舞蹈路还是其他的什么人生?”“对,是重要的转折点,我们每个人都有这样的重要时期,要牢牢把握。”陶慧珍在这么补充的时候,视线依次从大茶村小学的孩子们身上扫过。

一双双明亮的眼睛像是夜空里的星辰那样一一闪烁而过。他们有的趴在课桌上,仰着头。有的依偎在陶慧珍身旁。也有的立在秋荷的两侧。蹲在地上的有,东张西望的有、认真聆听的有。

这群孩子,除秋荷外大概还有十九人。在这段艰难时期,他们是陶慧珍和秋荷唯一的支持者。他们也确实给两个人带来了一些叫做“信念”的东西。他们也在无形中期待着什么。等待着什么。

他们各有不同的面孔,不同的年纪。围绕在校舍里,围成形似一个不规则的圆形。此刻的校舍内气氛具有张力。他们更多的是在听,在看,极少发言。他们的脸被晒黑了,散发着朴素的气息。他们宛若众生相。

一个多月的时间备战一场普通规格的舞蹈比赛到底够不够呢?从陶慧珍一个专业的舞蹈演员的角度出发。这个时间,很负责任的说,是可行的。

秋荷猛地在桌角那边抬起头来,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那样说:“我明白了,全力而为。”

“好,我答应过你的家人,要在短时间内证明你的孔雀舞是有价值的。证明你走这条路没有错。要是我们无法证明,也无法做到这一点,我们也要毫无怨言的放下。用不着留恋。固然这在时间上可能会很匆忙呀。”陶慧珍换了一个站姿。她把脸侧过去,揉了揉有些干涩的眼。她试着去在脑海里推出那样的结果,一种很悲伤的情绪像是水漫过身体那样,来了又去。她在虚空中晃了晃手臂,不,不会失败。她仍相信她的眼光,秋荷是个难得的孔雀舞表演者。她有与生俱来的孔雀舞的天分,只差一些专业的指导。她应该可以做到的。

“老师所说的孔雀舞价值的证明,就是刚才在一开始讲的,让我尽快参加一场正式的舞蹈赛吗?”

“没错,唯有舞台才能证明。我记得我说过吧?关于舞台?”

“说过,那是表演者流汗的地方,释放光彩的地方。要拿出全部的看家本事。”

陶慧珍赞许的点了下头。她希望秋荷有朝一日可以登上广阔的舞台,比她曾经历经的所有舞台,想象的所有舞台还要广阔无边。她脑海里很快浮现出盛京大剧院剧场厅舞台的样子。那是停靠在她记忆深处的舞台的样子了。

而秋荷也迅速想到了心中舞台的轮廓。聚光灯笼罩在暗红色的地毯上。大概是圆形的高约半米的台子。那是她心中的舞台。

其他学生也试着在脑海里堆出舞台的形象,每个人心中的舞台都不尽相同。可是,大家都懂,舞台大抵如此——汗水混着希望、光芒与付出并存。那是所有人都可以凝视与审视你的地方。同样,你也可以借此机会去凝视,与审视他人。

一旦大家都开始想象心目中的舞台了,校舍里变得寂静无声了起来。仿佛可以听得见时针在刻度上行走发出的咔咔声音。橘黄色的阳光照射在窗玻璃上,折射出来暖意。洒进他们的眼中。窗外的明亮,与校舍内的暗色形成了鲜明的比较,大茶村小学的老师和学生们的脸颊与头发,也在明与暗的色调之间,明确下来。

心中的舞台不一定非要是舞蹈表演的舞台。人生的舞台多种多样,不胜枚举。

不过这些秘密都装在人们的眼里了,眼里栖息的光说明了来自心底的各种各样的渴望。有的人舞台在山坳、有的人舞台在戈壁,有的人的舞台就在心里。丁汉的眼里还留有对生活的迷惑。他的视线交替的落在别人的身上,对自己渴望的东西还不太确定。

不过他注意到了,秋荷的,玉儿的,巫慧妍的,以及更多的同学们的眼中的光的色彩。还有陶慧珍的。他感到他抓住了一点非同寻常的东西。他确信他抓住了。紧紧的握在了手中。那感觉他第一次体验到。

丁汉不知不觉的把桌上的铅笔盒碰掉了,铅笔头儿落了一地。

他还不小心的把钢笔水弄洒在了桌上,狼藉一片。

窗外,李老牵着老黄牛走了过去,他行动起来比老黄牛还要缓慢,他老了。刀晓彤翘脚望着远处,那个方向是大茶村小.溪流过的方向,她也在时刻注视着大茶村的一举一动。

陶慧珍拧过头,默默注视手忙脚乱在收拾烂摊子的丁汉。丁汉望着老师挠了挠头,陶慧珍白了他一眼,无奈的撇开视线。

手腕上的腕表指针指向两时半。

陶慧珍说:“舞台有舞台的规则,天赋只是一个优势,秋荷最该练习的是适应音响放出来的音乐,那个节拍是固定的,要根据节拍编舞,而不是节拍来随着你的动作改变。对伴奏音乐的敏感度是衡量一个舞者机动性的重要标准。当然了,秋荷你的临场感,对孔雀舞的灵动感,你历来把握的很好。让孔雀舞回归自然,回归传统,展现真正孔雀野性之情绪,你一向做的很到位,这是你的领域。好的传统,一定会是朴实无华的。”

“秋荷姐跳的是真的好,她一定会拿到很好的名次的。我相信她哟。”有人说道。

“她是我们大茶村的骄傲。”

丁汉把手上的钢笔水不知怎样弄到了脸上。他笑嘻嘻的说:“刚开始见到她,我还以为她是孔雀精,她的眼睛太像孔雀了。”

“你胡说,你见过孔雀吗?”

丁汉一下子愣住了。他还真没有见过孔雀。可是他没有骗人,他见到秋荷的第一眼就想到了绿孔雀。

巫慧妍说:“孔雀舞我们都能跳,我们跳的多半是现在寨子里大家为了增加气氛,在象脚鼓之下跳的那种,没有难度啦。而秋荷姐跳的是有头有尾的傣族传统孔雀舞,她还要表达思想主题,真的了不起!”

“其实我早就发现秋荷跳的好了哟,一年前我就见到她在晚会上跳着,是阿亮给她伴奏吧?阿亮有小象脚鼓。”

这句话使气氛一下子跌落了下来。从激烈地探讨到猛然间一言不发。他们面面相觑着。

“阿亮”二字很久没有人提起过了。那是一个拥有文豪梦的娃子。他失踪很久了。一年,或是两年,陶慧珍已经无法清楚的记得他,他确实给秋荷伴奏过。也在秋荷与其他孩子毫无交流的时期,早早地与秋荷结识了。具体阿亮与秋荷之间发生过什么,都成为了过去式。陶慧珍隐约记得,阿亮在自己的“作品”里大概这样写道:秋荷想走尽可能多的山路,目的是为了驱散山里的野兽,这样做是为了有可能重新回到家园来的绿孔雀,给它们一个安宁的环境。秋荷也让阿亮这样做来着。为了绿孔雀做点什么,绿孔雀这种生物很喜静。可是阿亮当时只想用笔去描绘家乡。他满心满脑的文豪梦。

陶慧珍回想后来,阿亮在后来也的确去答应秋荷了,但没见到秋荷。从那以后没多久,阿亮就不见了踪影。可事实证明,秋荷后来真的发现了绿孔雀的踪迹。她是一个很值得敬佩的女孩。

陶慧珍回忆着往事。她没有和秋荷聊到过这些旧时的事,她觉得她以后也不会和秋荷聊到这些了。关于秋荷巡山、关于阿亮与秋荷、关于秋荷的父母,她不会去提起的。她知道秋荷会想要逃避什么,有些过往就该深藏。或许秋荷此刻就在盯着她的后脑勺担心着什么也未可知。尽管这只是一种直觉,可是陶慧珍仍感到一道火热充满了担忧的目光正在后面锁定她,只要她一回头就可能迎面撞上那目光。她犹豫要不要回头,如果跟秋荷的眸子对上那就糟了。这可能是她们两个人都担心的事。心照不宣。她还是回头了,她看到秋荷的眼睛没有看向她这边,她松了口气。秋荷侧脸的出奇的大的眼睛正注视着窗外的树。没有对上她的目光,其实陶慧珍心知肚明,为了避免目光在这时相撞,秋荷选择了提前侧过头去,并煞有介事的打量树。可能在一秒钟之前,她还正盯着自己的后脑勺担心。不过陶慧珍怎么会让她担心。她一句话都没有说。

过了会儿,秋荷显然放松了下来,因为陶慧珍发现她原本撑起的肩膀卸下了力气。“谢谢你们看好我,我肯定会好好练舞,我……我会全力而为的。”秋荷在这一刻对自己成为了焦点而感到慌乱。

“除了全力而为,我们也无法逃避现实,我们需要一些钱。要买音响,买服装,肯定还有很多地方都需要钱。”陶慧珍用手在桌子上,把一本书,一根笔,依次从右手边,挪到左手边的位置。

在听到“钱”的那一刻,不少学生低下了头去。跟“现实的金钱”比起来,他们的努力、信念、和付出更多的精力这些“自己可掌控”的事情,反而来的更加容易些。秋荷更是直接坦言她没钱,一分钱都没有哇。

陶慧珍说她会想办法的。关于其中的费用问题。

还有一些娃子,主动拿出手中的零用钱捐赠出来。加起来有十几块……原本陶慧珍不想收下,但是她觉得,这十几块钱的意义重大。她在把这份钱整理好放在一张报纸里包好的同时,她忽然觉得这十几块钱挺沉甸甸的。她心里也挺暖融融的。

秋荷望着这一幕一言不发。她握拳咬着自己的手指关节,上面留下了她的齿印。

玉儿建议大家一起去采山菇,山菇拿到勐腊县城也可以换钱。

大茶村一直以来讲求的是生存之本,自给自足。而自给自足导致的结果就是没有生产力可言。所以大茶村很少有经济流动。陶慧珍那次就跟寨老,以及扶贫办的调研人员说过自己的看法。她认为,要想根本改变贫穷,除了路的问题,还应有产业。有了产业才有贸易。那时从县城里下来的几个人就问她,大茶村有什么产业呢?陶老师?陶慧珍根本没有思考的回答:整个傣乡最好的产业,就是茶田。

几天后,陶慧珍领着几个稍大的孩子,在山腰捡了些野山菇。他们走过了曾经秋荷,还有阿亮走过的路。这些路其实有更多的人走过。在更久远的以前。

距离山腰之上的那道有着平面的低峰,还有挺远的距离。陶慧珍停下脚步手搭凉棚望着。其实那道峰挺险峻的,是一道低峰,但站在那上面足以俯视大茶村整个寨子。陶慧珍不知为何,偏偏对那座低峰情有独钟,她总有想爬到那顶上去的冲动。

这时候,几个孩子把从丛林里采来的野果子塞到她手里。果子吃起来真甘甜,甜到心里。

这个时节,不是蘑菇最多的时节。陶慧珍之所以带孩子们来了,主要是不想他们的一片心意落空。其实采蘑菇能换来的钱,相比较需要的费用,是杯水车薪的。说是沧海一粟也不是不可以。但她爱这群娃子,她愿意这么做。

大家一起去了县城,蜿蜒的山路走了好多个小时。最后需要的东西还是如愿买了回来,需要的大概费用也应该凑得差不多齐了。这是一比来之不易的经费,孩子们默默地目睹了这个过程。陶慧珍自掏了腰包,还卖掉了那条一直戴在她脖子上的铂金细链。

他们看到老师摘下项链时的决绝,以及向店家递出项链时的犹豫。

那是伴随了陶慧珍五年多的饰品。几年前,她只有在上台演出时,才会舍得摘下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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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遥远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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