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撕碎梦想成梦想
陶慧珍白天教书,傍晚开始教舞蹈。学生变得少了,时间没以前那么紧张了。这让陶慧珍能经常寻到机会安静的思考,她具体思考什么还不得而知。偶尔秋荷也能带领孩子们练舞。木质的音箱连接着录音机,伴奏音从音箱里流淌出来,如可见的气体那样,飘动在学生们的舞韵当中。
大家学习的是更接近于传统的傣族孔雀舞。
下午六时,从县城回来的校车一路由远而近,从马路上缓缓驶来。在气体的刹车声中它停稳在村口,有几个学生背着书包溜达着走进大茶村。校车返回去,行驶在一望无垠的原野中,找不到一点点的存在感……
陶慧珍思考的问题大多与舞蹈有关,对于秋荷新一次的舞蹈比赛,她将选用《侗乡之夜》这首葫芦丝曲子。可要想把传统孔雀舞完全的融汇到这首新曲子当中,就必须要重新编舞。主题不变,舞种不变。变得是节奏。
一首曲子的时间被陶慧珍精确到秒的记录在本子上,她在脑海里推算出大概的动作,去试图填补时间的空缺。动作与时间,空间与音乐的三维立体的相融之外,更要考虑到舞者面部情绪的变化,目光的引导。她没做过这么高要求的工作。编舞从来都不是一个舞蹈演员的活。
吃过晚饭,陶慧珍陪刀晓彤到村外的清溪那里洗衣服。她们聊到李老,李老现在卧在床上已经不怎么开口了。刀晓彤停止用棒槌捶打衣服的动作说“他在等。”陶慧珍想问在等什么?还没有问之际就明白了刀晓彤这话的含义。从而她在黑蒙蒙的*边垂下了脑袋。不等,又能怎么样呢?
夜晚的溪流更加的湍急了。撞向水堤的青石。水浪的声音一次再一次的重复。刀晓彤不发一语地捶打衣服。陶慧珍让刀晓彤再给她讲一些傣乡的故事,于是刀晓彤就给陶慧珍说了她小时候的在傣乡流传的传说。传说很长,讲也讲不完。她们洗完了衣服就地坐在草上轻声漫谈。刀晓彤叙事的能力有限,需要陶慧珍去猜,但也大体上在脑海里布置出了那样一个远古而又奇幻的世界。
夜空的深处划过一颗流星。
刀晓彤闭上了眼睛有一个呼吸那么长的时间又睁开。她的脸很白净。陶慧珍知道她在许愿望。
期间陶慧珍接到了一个从昆明打来的电话,秋荷的舞蹈比赛日程几乎可以确定下来了,这是一场地级市级别的舞蹈比赛。地点设在昆明。要准备的东西更多了,需要用到的经费也不是上一次在景洪市一个档次的。光路费和住店费就翻了好几番。但对方说了,如果能取得好成绩,奖金很可观。证书的价值也会令人满意。
陶慧珍就想,一定要做。
李老交给陶慧珍的钱,她不能动。从家里又拿了一些,包括秋荷的那一部分存钱,东拼西凑,还是不尽人意。从哪里弄到钱是个问题,终归要弄到钱还是个问题。陶慧珍被钱难住了。她没有项链可以变卖。她废寝忘食。
一天晌午,刀晓彤硬拉着陶慧珍上了吊脚竹楼。陶慧珍问:“你干啥?”
刀晓彤拿过她的枕头,掰开竹条从里面抽出一个布包,那里都是十元纸币和一个小布囊。小布囊里又全都是更小面值的纸币和硬币。哗啦啦的在陶慧珍心头响着。“这些够不够?”刀晓彤把所有的钱都送到陶慧珍面前。
陶慧珍哆嗦着:“应该差不多够了吧。”
“差不多有一千块。”
陶慧珍知道刀晓彤有一笔钱,这当然是她这些年得到的津贴攒下来的成果。她几乎分文不花,小小的枕头下,承载着她的梦想。她有时候突然半夜哭泣,手里握着那些钱币。因此陶慧珍想过很多方法,没有打过这笔钱的主意,尽管她知道只要她开口,刀晓彤也不会拒绝。不过刀晓彤会突然做到这一步,同样是她没有算计到的。她盯着那些明显陈旧的钱币发呆。
“这不是你去北京、去上海的费用吗?你不想去实现梦想了吗?”陶慧珍也没接过钱,也没推回去的问。
“我想。”
“但是你也想帮助我们,帮助秋荷。是吗?”
刀晓彤点头又摇头:“我不太会思考,像你们那样完完整整的思考一件事,我不会。不说了,陶老师你看,这不是大茶村小学撤了吗?你和我都没钱拿啦,那我猴年马月才能攒够去大城市的钱呀?恐怕没机会了。”
“所以你想与其放在那,要让我们度过燃眉之急吗?”陶慧珍说:“这钱算是我借你的。”
她不想触碰这笔意义沉重的钱,但她又必须要触碰。要拿到手。陶慧珍想说,未来如果可以,她会带她实现那些愿望。但终归又没说。
陶慧珍带着众多人的期望,带着刀晓彤被撕碎了的梦想。踏上了旅程,领着秋荷提前两个星期赶往昆明。那时是春末。夏初,秋荷顺利的拿下昆明市舞蹈大赛第一名!
三个礼拜后,李老去世。
他死在小平房里,未留下遗言。大伙把他葬在大茶山山脚。刀晓彤伤心欲绝,哭了整整一个昼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