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友人来访
天光放亮之后夏天才回屋,本不想惊扰熟睡中的娄昭君,却还是让这位多日处在紧张状态的小妻子醒转过来。
“夫君尽是不听话,说好了不可出屋的,免得染了风寒,就是不听。”娄昭君虽迷迷糊糊地处于半醒半睡状态,可嘟嘟囔囔的话夏天听清楚了。
“为夫只是如厕,再说外面也不冷,染不了风寒的,放心吧。”夏天说着又重新钻进被窝,毕竟北国秋天的早晨是比较清冷的。
“屋里不是有尿盆么,何必到外面如厕。”娄昭君重新搂着夏天冰凉的身子说:“看看,快冻成冰块儿了,还说不冷。奴家给你温乎温乎。”说罢,整个身子便覆盖上来。
娄昭君已经习惯了的举动,让夏天身子一紧,想要避开,却不料娄昭君搂得更紧。夏天转念一想也是,老婆搂丈夫,天经地义,自己若是刻意避开,反倒不妙。这样的日子以后天天都有,总不能佛了小妮子的深情厚谊吧。温和的体感迅速中和了夏天身体的凉意,不仅让他感觉身体温暖,心里更加温暖。这小妮子,真是惹人疼爱啊!夏天这么想,也决定以后好好报答这份深情。
“老夫少妻”二人在暖被窝里又腻歪了半个时辰,镇子里鸡鸭猫狗大牲口的鸣叫声此起彼伏响起后,院子里也传来仆人“欻欻歘”的扫院声,紧接着,是家里的下人们发出的更多的干活之声。夏天躺不住了,想要起床,娄昭君撒着娇不许他动弹。好说歹说哄了好一阵,这才被释放出来,也同意他到户外活动。
紫娟和兰草的生物钟已经调试的非常精准了,一天当中,哪个时间段该干什么拿捏的可丁可卯。就在二位家主刚刚穿扮好之后,两个丫环也将热水、粗布毛巾、两个口小肚大的黑瓷水杯准备妥当,摆在面前。
夏天迟疑的问:“怎么用?”
听夏天如此问话,兰草噗呲一声笑着说:“姑爷连怎么洗漱都忘了吗?”
紫娟是个有涵养的,说话做事都透着谨慎小心,她可不会像兰草一样口无遮拦。姑爷失忆本就是家里的难言之隐,小姐和姑爷说话时都尽量回避失忆这码事,处处表现出“一切都像原来”的样子,可兰草这个蠢笨丫头,硬是说话不过脑子,出言无状。气死人了。紫娟狠狠的瞪了兰草一眼,又偷偷观察二位家主的颜色,见小姐正准备洗漱的动作一顿,即刻又恢复如初。而姑爷却不以为仵,甚至还流露出一点求知欲,机灵的紫娟这才放下心来,主动为夏天示范道:“姑爷,晨起之后,先要清水洁面,盐水漱口。杯里盛的就是盐水,这样,这样,学会了吗?”一边解说,一边还做了一个含水漱口的动作。
紫娟的举动赢得了女主人赞许的眼神,兰草此刻也知道自己唐突了,颔首低头,脚尖并拢,两只眼睛滴溜溜的查看二位家主的反应,颇为委屈的样子。
夏天当然知道怎么洗脸漱口,只是不明白怎么没有牙刷牙膏之类的东西。不是说古人用杨柳枝沾青盐刷牙的么,怎么这里只有盐水漱口?再比如,洗脸不是要用皂角一类的洁面用品么,这怎么是清水洁面?
其实他并不知道,皂角是用来洗发的,古人洗脸常用的是草木灰。杨柳枝刷牙也是唐朝中后期的事,此时的人们清洁牙齿都是采用麻布沾盐,或手指沾盐的方法,所以他一时语失,闹出笑话。
早餐过后,他让兰草搬来一把椅子放在院子当中,准备好好晒晒太阳。不料这丫头为了表达歉意,指挥家里的男仆,干脆在院子里支起一个矮榻,铺上厚厚的羊毛毡,放置一个圆滚滚的枕头和一床被子。准备停当后,小丫头火急火燎的和男仆将夏天搀扶到矮榻上,得意洋洋的等着主人表扬。
夏天岂能不明白她的小心思?他也不吝赞美之词,便满意的说:“很好,很舒服,辛苦兰草了。”
“奴婢不辛苦,姑爷您老不生气便好。”兰草说。
“我老……我为何要生气呢?”夏天知道兰草指的是什么。
“小姐说,小姐说姑爷其实心里苦,只是不想让家人为您担心,才装作若无其事的。姑爷刚刚治好箭伤,却又患上失忆症,连小姐都不认识了,以后还怎么外出办差。小姐还说,姑爷其实心比天大,志在四海,当下只是潜龙、潜龙,潜龙啥来着?”兰草挠挠头皮,努力回忆小姐的原话。
“潜龙在渊?”夏天试着补充一句。
“对对对,潜龙在渊,小姐就是这么说的。”兰草恍然大悟的样子。
夏天心想,娄昭君啊娄昭君,果然不同凡响。早在高欢困顿潜底的时候就能看出此人不是池中之物,难怪她主动择婿,不惜与娘家断绝关系也要嫁给一贫如洗的高欢,真个是天生一双慧眼啊!
“小姐还说什么了?”夏天问。
兰草实在想不起小姐说过的哪些话是姑爷想听的,便揉揉脑袋憨憨的笑着说:“等奴婢想起来再告知姑爷吧。”说完转身忙自己的活去了。
夏天感觉身体已经完全康复,但他不打算现在就进入人们的视野,躲在家里,通过娄昭君和家仆之口,尽可能的获取情资,以便完善自己的下一步计划。自己所掌握的历史知识基本局限在朝代更迭,帝王将相,历史重大事件等领域,对于发生在民间的一切几近茫然无知。比如现在写封信给某人,都不知该怎么开头,怎么落款。什么某某台鉴,母亲慈鉴,垂鉴、赐鉴、钧鉴、尊鉴等等。再比如北魏时期的律法,据说大多承继汉律,当然也根据鲜卑人自己的实际情况重新修订了不少法条。关键是他知道的不多,贸然重回人间,很容易发生意外。所以,他必须再拖延一段时间,能弄懂的东西,抓紧时间弄懂弄通。保持身体虚弱的样子是最好的借口。想明白这一切,正欲叫人找几本相关的书籍过来,不料一阵嘈杂声打破了小院的宁静。
护院兼卫生清洁员娄黑子听到有人拍打院门,放下手中的扫帚,赶紧迎接访客。大门开处,出现三人,都是家主的挚友兄弟。
“司马公子,韩郎君、呼延小郎君,快请进。”娄黑子弓腰礼请。
“前面带路。”说话的是司马子如,一脸的严肃。
“诺,三位公子请跟我来。”说罢,娄黑子引领三人从影壁墙一侧进的二门后,三人迈着大步直接来到夏天面前。
三人当中,一位是司马子如,字遵业,目前是怀朔镇镇军省事,就是为镇将诵读文件的小官。另一位是韩轨韩百年,军中骑卒。第三位十六七岁,大名呼延狼,无业游民,记事以来一直寄居在寺庙里。他既不出家,也不离庙,靠信众供奉的米面和庙里唯一的老和尚艰难度日。三人站在夏天的矮榻前,一句话不说,就那么怔怔的看着他。
夏天被看的莫名其妙,几次张嘴想说话,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也只好看着三人一言不发。
“听说你的伤好了,却又患上了失忆症?”司马子如第一个开口问道。
夏天点头应是。
“是部分失忆,还是什么都记不起来了?”韩轨接着问。
“我连自己都不知道是谁。”夏天答道。
“这下麻烦了。”司马子如原地转了一圈,又试探着问:“这几天兄弟们撒开人马,四处寻找打伤你的贼人,方圆百里都找遍了,可是一点线索都没有。你仔细想想,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在哪里遇到袭击你的贼人?”
“昨天下午醒过来我就一直在回忆,可脑筋像是断了,什么都想不起来。哦,对了,你们三位是谁,先介绍一下。旧事记不起来,重新来过。新人新事我记得很清楚。”夏天说。
“我叫司马子如,他是韩轨,这个小狼崽子叫呼延狼,我们都是你的生死兄弟。”司马子如指着三人介绍说。
“哦,记住了。”说罢,喊兰草出来给客人搬凳子,准备茶水。
娄昭君听到夫君呼喊,挪着笨重的身子从屋里出来,见是夫君的三位好友,上前见礼道:“三位叔叔伯伯安好,昭君这箱有礼了。”
韩轨声音低沉,但语速和缓的说:“我们几位也不是什么客人,弟妹无须多礼。”
司马子如说:“小嫂子身子不便,不要搭理我们,我们坐会儿就走。”
呼延狼没说话,手按心口,冲着娄昭君鞠躬行礼后,默默的站在一旁。
娄昭君想起那日司马子如刚从云中老家回来,正赶上夫君遭难,从家里拿来的金创药正好成了夫君的救命良药,心存感激,一直想表达自己的谢意,可惜这几天没有见到几位的身影,便借机说道:“谢谢遵业的金创药,夫君的伤势因此大好。嫂嫂无以为报,只待来日,遵业若有需要,嫂嫂定当全力以赴。”
“看嫂子你说的,些许药物,何足挂齿。我们和阿欢是生死兄弟,嫂嫂断不可将我们兄弟的关系说远了。这几日没来看望阿欢,是因为我们兄弟到周边寻找贼寇去了。只是一时还没有线索,正好听说阿欢醒来了,就过来问问,他还记不记的贼人的相貌。”
“遵业无须向嫂嫂解说,你们对夫君的恩情,昭君感谢还来不及呢,哪里会有不悦之意?从今往后,你们兄弟不仅是夫君的致交好友,更是我娄昭君的座上宾。好了,我就不打扰你们说话了,只是要注意夫君的身体,他刚刚大病初愈。”
“我们会注意的。”司马子如应承道。
娄昭君回了屋子,丫环们搬出凳子,茶几,并将已经煮好的茶汤一一斟满,这才退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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