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家人发难
与司马子如的口若悬河、污言秽语相比,韩轨的话精炼的多。他这人本就喜怒不形于色,话也少得可怜,若不是要为高欢介绍情况,怕是一天也说不了几句话。这才刚刚提起蔡俊、厍狄干等外出打探消息的几人,便觉得无话可说了。见司马子如不拿好眼看他,自己也觉得太简单了些,挠挠头皮不好意思的说:“要不阿欢你问,问啥我答啥便是。”
“你就是三闷棍打不出一个响屁的憨货,让你说几句话怎这么难呢!”司马子如不忿的斥责了韩轨一句,转向呼延狼说:“阿狼,你说。”
呼延狼更是嘴拙的像块木头,吭哧瘪肚了半天,也组织不起一句顺溜话,也学着韩轨说:“还是让欢哥问吧,真不知该咋说。”
司马子如翻着白眼,彻底无语了。
高欢见二人如此难受,淡淡的笑了笑说:“别为难他俩了,说话也是门艺术,你以为谁都能像你一样出口成章吗?以后有什么需要了解的,我会主动向你们咨询。”说着,还不忘假意咳嗽几声,以表示自己体虚气喘,不宜过度疲劳。
见他这个样子,三人识趣的准备离开,高欢客气的说:“别走了,用完午膳再走不迟。”
呼延狼听说能混一顿午饭,窄细的双眼立刻射出两道希冀的精光。这一幕被司马子如看个正着,便恨铁不成钢的在他后脑勺拍了一巴掌说道:“饿死鬼投胎啊你?一天到晚就知道吃。没见阿欢的身子还不利索吗?”
呼延狼委屈地说:“司马哥冤枉人,我没有……”
“什么没有,你以为你贪婪的眼神哥哥看不出来?小狼崽子,识点眼头见识行不行?也是奇了怪了,你怎那么馋呢?老和尚不给吃食怎地?”司马子如说。
“尽吃些糙米饭就咸菜。”呼延狼小声嘟囔道。
“也是啊……赶明儿哥哥送一头肥彘给老和尚,逼他破戒,你也不至于总沾不着荤腥。”说着,诡异的笑了起来,大概是想到了老和尚被逼着吃猪肉的荒唐情景。
呼延狼以为司马子如说真的,急忙制止道:“司马哥万万不可,老和尚会自戕的。”
韩轨说:“别听你司马哥鬼嚼,他是吓唬你的。”转而对高欢说:“今天就不叨扰了,家里还有事,改天吧。等你好了,我请客,兄弟们好久没有聚了。”
“也好,等我身子康健了,亲自下厨慰劳二三子。”高欢说。
三人起身离去,高欢继续半躺在矮榻上想心思。
九月的怀朔镇,秋高气爽,天空蓝的不像话,抬头望去,一丝云彩都没有。院里的大柳树上,稀稀拉拉的有几片树叶落下,预示着秋天即将过去。树梢站着的几只麻雀被一阵敲门声惊起,紧接着一滴鸟屎不偏不倚的落在高欢面前的茶几上。依照民俗,鸟屎沾身,诸事不顺。
娄黑子有引领着四人进来,两大人两孩子。男人背抄着手,似有一种政府小吏的做派。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孩子,身后跟着一位半大少年,那少年神态颇有些桀骜。
“家主,姊夫一家看您来了。”娄黑子也知道高欢失忆了,介绍的时候特别提醒是姊夫一家。
高欢坐坐起身还未寒暄,走在前面的中年女人放下怀里的孩子,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高欢面前,话未出口,眼泪先扑簌簌的先下来了。
“咋的了这是,几日不见,你又给阿姊闯下这么大的祸端?咋这么不省心呢?你都成家立业的人了,就不知道稳重点?”姐姐高娄斤见面不是打听病情,先是劈头盖脸的一通责怪。
高欢能感觉出来,这位姐姐的态度更像是母亲对待儿子的态度。虽是责怪,却透着心疼。高欢不知如何以对,听到动静的娄昭君在紫娟的搀扶下出的门来。
“姊夫,阿姊来了?快快请坐。”娄昭君身子不便,行礼的幅度很小。
姊夫尉景略作还礼还未说话,高娄斤便语气不善的说:“弟妹出身高贵,知书达理,理应懂得如何照顾夫君。我去娘家才半月光景,阿欢咋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阿姊莫怪,妹妹实是不知该从何说起。”娄昭君没有拿出大小姐的脾气来应对,反倒是乖乖的接受大姑姐的责难。
“咋就不好说了,嗯?成婚前我一再安顿你,阿欢是个胆子比天大的不省心货,从小到大,就没有他不敢惹的祸。你听我的话了吗?你两个真是……算了算了,事已至此,我就不说啥了。现在给我说说,到底咋回事。阿欢,你先说,和谁打的架?”高娄斤根本就没往别处想,认定弟弟又是和什么人起冲突了。弟弟是她一手养大的,有什么猫狗心思,没有谁比她这个阿姊更清楚了。
“阿……阿……”高欢一时还未能适应这位火爆脾气姐姐的套路。再说,所谓的阿姊,在他眼里也还是个大孩子,让他这个六十岁的人喊三十来岁的女子为姐姐,一时竟张不开口。“啊”了几声以后,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喊出声:“阿姊,莫责怪昭君,都是我的错。不管怎样,先坐下喝口茶再说。姊夫也坐吧。那个……是外甥吧,来来来,坐舅舅这里来。”
少年尉粲神情古怪站着没动,四五岁的尉亮迈着两条小短腿,吭哧吭哧的爬上矮榻,直接滚进了高欢的怀抱。尉景也撩起长衫,款款的坐在凳子上,颇有些派头。
紫娟小心谨慎的给大姑姊、姊夫敬上茶水。轮到尉粲时,这小子居然眼神轻佻,流露出少年人萌动的骚性。紫娟低眉顺眼的敬完茶水,规规矩矩的立在娄昭君身边,听候吩咐。
尉景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便慢条斯理的说:“上月末就陪你啊姊去了白道,今早刚刚回来就听说你受伤数日,昏迷不醒。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动你?”
“姊夫有所不知,夫君他……患了失忆症,先前的种种,都不记得了。”娄昭君解释说。
“啊?患了失忆症?”高娄斤听到这里大吃一惊。
“暂时的,暂时的,阿姊无须担心。”高欢接过话题说。
“咋就失忆了呢?没请赵郎中看看?”高娄斤一着急,眼泪又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
“请了,赵郎中也无能为力。”高欢语气平静。
“因为啥呀?”高娄斤神情焦急。
“许是烧热的时间长了,神经出了点问题。不过不要紧,过几日自然就痊愈了。失忆症我见过的,不是啥大毛病,用不着担惊受怕。”高欢在淡化病情。
“真的啥都记不起来了吗?”尉景插话道。
“确实记不起来了。没什么,我可以问嘛。只是暂时的失忆,又不是傻了,不耽误事。”高欢说。
听他如此淡定,不仅尉景夫妇如释重负,娄昭君也觉得轻松了不少。夫君头脑清楚,各方面都正常,若真的记不起往事也确实没什么要紧。一切重新开始不就行了?
正当现场气氛略有和缓之时,却不料一旁神情古怪的尉粲说了一句任谁听了都恨不得一脚踹死他的话。高娄斤气得一巴掌扇了过去,可惜离得远,没夠着。尉景则面无表情,不知他是赞成儿子的意思,还是赞成儿子的意思?
此刻的娄昭君,小脸沉了下来,大家闺秀的气势首次在大姑姊面前展示出来。
高欢看向这位十四五岁的少年人,神色平淡,心里却禁不住暗叹一声,狗屎抹不上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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