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
()()亦蒙被人打了。
阿呆介绍他去了一家公司,做了10天,就和客户打了起来。头被打破了,鲜血直流。我要报警,阿呆说不用,交给他处理。我们把亦蒙送进医院,交给了医生,阿呆站在一边打电话,一会儿公司老总来到了医院,显然和阿呆很熟,他们在一边低声交谈,之后老总对我说,一切交给公司,他们会处理好。
我茫然地看着阿呆,一言不发。
亦蒙要住院,孩子要上学,我要上班,日子一下子变得忙碌起来。肇事方找了家政公司,派了一个小伙子负责老虎的饮食起居,我只管上班带孩子。
每天安顿好儿子之后我都要去一次医院,给亦蒙擦洗身体,给他喂饭,看着他很满足的样子,我会生出怨恨,有时候会产生恶毒的想法,恨不得他一下子被打死,那样我就可以心安理得地离开他了。没有了男人,我就可以重新选择了,阿呆不在考虑范围之内,蛮子呢,即使他老婆和他吵得再凶,也不会再现几年前的那一幕,在众目睽睽之下硬生生横刀夺爱,演绎当年那一场爱情秀,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憧憬过,渴望彼此拥有,那也只是一场游戏一场梦,梦醒来以后他依然是他,我依然是我,我的生活和他无关。
有时候阿呆在病床前和亦蒙闲聊,我坐在边上看着他们,两个男人,截然不同的两种人生,一个是我自己选择的,一个是我自己夺来的,他们虽然都在我身边,但是他们都无法看清我。
不知道阿呆和公司怎么商量的,阿呆说不用报案,按公司要求做。我说听你的吧。
医生说,病人没什么大碍,一周以后可以出院了。我打电话问阿呆该怎么做,他说一定是肇事方给人塞钱了。
那我也塞钱吧,现在医院都是这样,为了少掏医药费,他们想走捷径。
阿呆说可以,你也给他钱,等我来了你再给。
阿呆带来了录音笔,仔细地教我操作,然后说500块钱让他自毁前途。医生救死扶伤是他的天职,现在呢,为了钞票连职业操守都没有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如果这样赚钱,那这个社会还有什么正义可言呢?
我说那你们呢,还不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他说错误,我们是拿人钱财忠人之事,和他们不同。他们靠病人养活,病人生病已经够让人同情了,他们救人那就是分内之事,和你们教书是一样的。可是现在呢,医生开刀救人要讲条件,老师教书也要讲条件,所谓的不求回报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不存在的。我以前当过老师,知道其中的辛苦,医生呢掌握着病人的生死大权,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送到医院就剩下烂命一条,鬼知道哪天进鬼门关呢,他还要跟你要红包,你说有多可恨。
我说你说的有道理,那我们明天就做一回恶人好了。
临下班那会儿,我敲开了医生的门,他正在办公室洗手,我伸手摸了摸藏在口袋里的录音笔,兴奋的要死。
第二天,医生查房的时候,站在亦蒙床边望闻问切郑重其事地说,病人还需要观察几天,养好病再走。
第三天下午,阿呆下班来到医院,跟我一起敲开了医生办公室。
我们先是询问了亦蒙的病情,接着阿呆话题一转说,我是他哥,律师事务所的,我要控告你私自收取病人家属的红包!
医生强作镇定,矢口否认。
阿呆拿出了录音笔,你可以不承认,但是从前天到今天,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都藏在这支小小的笔上,会有地方让你听到的。
你想怎么样?医生问。
不想怎么样,除了把我们给你的钱吐出来之外,再给我2万的补偿。
2万?凭什么?
不凭什么,你自己决定吧。说完阿呆示意我离开。
我如地下党完成任务一样的兴奋不已,拉着阿呆去吃肯德基,阿呆说这几天很累,不吃了,老婆在家里做好了等着回去,他说这话的时候根本不看我,他认为这是非常正常的事情,任何人都可以理解,我即使有一百个不甘心,也一样不是他老婆,我没有那个能力和她争,阿雅也没有。
没想到第二天醒来,医生心平气和地把我叫到办公室,很平静地拿出一张收据说,你给我的钱我都替你交了医药费,这两天忙我给耽误了,票据你拿好,说的跟真的一样。
我急忙给阿呆打电话,阿呆说想不到反应还很快,可惜晚了,他只能认栽。你等着我把记者找来,让他露一回脸得了。阿呆咬牙切齿地说。
记者说到就到,先是采访我,这是我第一次接受采访,有点紧张,然后到病房对准亦蒙一阵拍照,阿呆派人请他们吃饭,遭到了婉拒。
晚上阿呆打电话来说,明天上报纸,人家要他去看看样报,他认为没必要。中午没吃饭无疑是一个信号,结果可能会对我们不利,问题应该不是太大。
我说一切听你的。
第二天早在起床跑去买报纸,急匆匆翻了一遍,亦蒙躺在床上的照片清晰地登在报纸的第8版,“黑心家属欲拉医生下水,遭到严词拒绝”。文章用了大量文字痛斥我的丑恶行为,积极宣扬医生的爱岗敬业,不计报酬。我忍着恶气给阿呆打电话,他歉意地说对不起,没想到事情会这样,我来陪你吧?我哭着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