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盛远镖行
南阳城中,一处坐地不大但布置气派的院落里,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正坐在院子里的一处阴凉地。他一手拎着酒坛饮酒,另一只手鼓弄着一盆花。这时,中年人用余光扫到了旁边有人穿过院子,他冲着那边大声道:“臭小子,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话音刚落,一个白色身影就出现在了他面前,来人是赵书霆。他笑着回道:“呦!喝着呢四叔?我看您每日活得还挺潇洒的。”
“潇洒个屁!这日子过得就只剩下酒了。都这样了还整天追着让我戒,戒了我还有活头吗?”中年人大声嚷嚷着抱怨到。
“唉,也是。”赵书霆此时已走到了中年人的身边,他也装着唉声叹气地附和到。不过接着他又话锋一转,问道:“叔,您知道我看见酒就想到什么吗?”
“什么?”
“想到我那一个个离家出走的婶婶。”赵书霆有些惋惜地答到。
“去去去!别给老子提那几个娘们儿,老子还不稀罕她们呢。整天唧唧歪歪,没有女人倒也清静!”那中年人抱怨完后就停下了手中的活儿,有些疑惑地接着道:“诶,我说你小子这是成心挤兑我呢?还是说想学你爹来劝我借酒?”
赵书霆听了连忙否认道:“不不不,都不是,我这不是关心四叔您嘛。”
“行了,别贫了!快过来给我看看这是什么玩意儿,这都多少日子了,他娘的怎么还不开花。”中年人边说边用手划拉了下那盆花的叶子,一脸的不耐烦。
赵书霆扫了一眼他四叔怀里的那盆花,无奈又忍不住想笑。他努力绷住自己的表情,然后解释道:“四叔,您怀里的那是盆兰花,花期在秋天,这才四月份,离开花还早着呢。”
“是吗?”
“嗯”,赵书霆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
“去它娘的吧!”中年人听了直接把花往地上一扔,气愤地道:“我就说那娘们是故意为难我的,跟我说什么等这盆破花开了花再去见她,那都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赵书霆看着他那气恼的四叔,有些忍俊不禁,开口劝道:“四叔,依我看根本用不着猴年马月,只要您前脚把酒给借了,婶子后脚就会跟您回来。”
“哼!让老子借酒,门儿都没有。”说着他那四叔又灌了一口酒,然后想是在回忆往事一样开始絮叨了起来。
“想当年,我何无畏好歹也是这崆峒五虎之一,整日在江湖上过得那叫一个潇洒自在……”
一听这话,赵书霆立马就知道他这个四叔是又要开始怀旧了,这些话他听得都能背下来了,于是便开始一点点地向后退去。“四叔,我爹他有事儿找我,您自己玩儿,我就不陪您了。”赵书霆赔笑着说完后,转身就逃一样地快步走了。
“这浑小子!”何无畏看着赵书霆的背影不满地念到,随后他又叹了口气,开始低头接着摆弄起那盆兰花了。
这何无畏正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曾经是“崆峒五虎”之一,是赵习斌的四师弟。赵习斌十八年前带着怀孕的妻子退出江湖时,何无畏便跟着他一起离开崆峒派,来到南阳开起了家武馆。
起初他们还只是教人功夫,但后来这南阳城的县令有一次要派人往大都送生辰纲,护送的人手一时不够,于是便托了武馆的人去送。也是打那回起,他们家的武馆便开始接起了替人押送货物的买卖。
这年头路上不太平,朝廷的驿站又不供平民百姓用,于是这十里八乡的富商和大户人家有贵重东西要送的,纷纷都上门来托。
大概是赵习斌在江湖上的名气不小,这货物只要是打着盛远的名号,那些山贼路匪就不敢打什么主意,这么些年来没出过什么岔子,生意自然也就越做越大。渐渐的,他们这武馆也就改了名字。
别看何无畏平日里虽然大大咧咧的,又不修边幅,但人却不坏,而且还是个热心肠。这么多年来他陆陆续续结了三门亲事,但前两门娶过门的妻子都因为他嗜酒,并且喝醉之后还耍酒疯的臭毛病都离家出走了,就此没了音讯。
作为男人,何无畏觉得挺伤面子的,但这酒他该喝还得喝,这事时间长了他也就不在乎了。
不过就在最近一年,他认识了现在的妻子沈惠兰,这女人在镇上开客栈,为人也爽快,何无畏就是在她那儿喝酒的时候认识她的。
可就在一个月前,何无畏在一次醉酒之后同她吵得挺凶,她也二话不说地搬回了客栈住。等何无畏找上门认错的时候,沈惠兰只递给他一盆花,说等到花开了才会见他。于是这些天来,何无畏就只有抱着酒坛子围着这盆花转了。
这边,赵书霆在转过一个弯儿后就来到了另一处别院。这院子比刚才的略大,布置得极为典雅。院内有一棵小树,它的周围被种满了花花草草,颇有众星捧月般的意思。这般独特的布置不禁让人觉得其中另有含义。
赵书霆进入院中后,在一间向南又采光较好的屋子门前停下。他并没有马上进去,而是将门缓缓错开一个小缝,然后靠在门上向里面张望着。
那是一间墙上满是字画的书房,房内光线很好。一个面白须长,看上去温文尔雅的中年男子正站在书桌前,一手持笔,一手背后,从容而又专注地练着字。这人一身天青色的外袍,看起来像是文人雅士,但其目光所显露出的却是读书人所没有的锐利与坚毅。
书房的门悄悄地被人打开了,随后一个人影也悄悄地溜进了书房。中年人仍旧低着头,聚精会神地盯着自己正在书写的字。他在那个人影蹑手蹑脚地来到自己身旁的同时,挥笔写完了最后一个字,然后立刻扭头对着那人影道:“你都多大了,怎么还这般幼稚?”
那人影正是赵书霆,看他那样子像是正要准备出声去吓中年人。可令他没有料到的是,就在最后一刻中年人会出声打断他。
“没您大。”赵书霆被逮个正着后略显失望低头看了看地,然后又笑着答道。
“霆儿,不是我说你,什么时候你才能长大?你也是不小的人了,能不能让爹省点儿心。”这中年人有些苦口婆心地劝到。他就是赵书霆的父亲――赵习斌。
赵书霆在听了他爹的话后收起了那一脸的嬉笑,无奈地深吸了一口气,连声认同道:“是是是,您是该省点儿心了。”
赵习斌闻言瞪了他一眼,随后接着道:“今日出去没给我惹什么事吧?”
“没有,绝对没有!”赵书霆说完后转念又想到了什么,“等等,您这话听着就好像我总给您找事儿一样?”
“已经清楚答案的问题以后就别再问了。”赵习斌一句话噎得赵书霆无言以对。“我问你,你这几天是不是总往沁春苑跑?”赵习斌语气平淡地直接进入正题。他这句话听起来不像是在询问,倒更像是在闲聊,而且语气中也没听出有什么斥责之意。
“您派人跟踪我了?”赵书霆试探着问到。
“是。”
赵书霆对于他老爹那理所当然的语气很是无奈,“老赵,你找人跟踪我怎么还能这么理直气壮的?”
“别给我没大没小的!我只是想知道我儿子去哪儿,整天都干了点儿什么?有什么不妥吗?”赵习斌瞪了赵书霆一眼,他这儿子说话还有个毛病,那就是嘴贫。
“您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不就行了,犯得着用这种手段吗?”赵书霆不服气地说到。
“问你?问你就成去茶馆了!”
“我……”赵书霆一时竟无言以对。
“还有,你是不是总去找一个叫如萱的女子,还出钱包下她一个月?”赵习斌边说边偏了下身,刚好能面对面地看着赵书霆。他此时的态度比刚刚稍微严肃了些。
“爹,您确定您开得是镖局不是衙门?查得够清的呀!”赵书霆不正经地说到。
见状,赵习斌用手拍了下桌子,严肃道:“问你呢,到底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去那儿能有什么事?”赵书霆眼睛瞄着别处,小声嘟囔了句。他这明显是说谎时的状态。
“别想糊弄我,你不是那样的人。我自己的儿子我还能不清楚?”
赵习斌为人正派,平日里从不去那些烟花之地,也看不惯那些整日沉迷于花天酒地的人。赵书霆是他看着长大的,所以他清楚自己的儿子绝不会是那种流连于酒色之徒。
“您要是不信的话,那我也没办法。总之我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您……要是没什么其他事,我就先出去了。”赵书霆一看糊弄不过去,便有些想要离开的意思。
“站住!”赵习斌在听了赵书霆的回答后有些严肃地斥到。他原本是怕赵书霆今日在外面又四处闲逛,才让他在回来后先来书房见自己。刚刚那事儿他只是顺便想问清楚,其实无论原因是什么他都不会去过分责怪赵书霆,可赵书霆对他的那种遮遮掩掩又有意隐瞒的态度让他很生气。
“你今天要是不说清楚,就哪儿都别去。”赵习斌这句话一出,赵书霆就停住了正准备向门口挪去的脚步,然后抬起头,没有任何表情地看着赵习斌,也不开口说话。
赵习斌在看了他一眼后,起身离开书桌向门口走去。在经过赵书霆时,他留下句“你就给我在书房呆着吧”,然后就径直离去了。
赵书霆一直保持着刚才的动作,脸上也依旧看不出什么表情。直到赵习斌将书房的门从外面碰上后,他才扭头看了看门口,然后耸了下肩。
“真有意思,我说我想去哪儿了吗?我看书房就不错,在哪儿待着不是待呢?”赵书霆不着调地嘟囔了句,随后就在书房里乱转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