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

玫瑰

酒馆人声鼎沸,就是在后面的屋子也能听到大家的谈笑声。

维克多端了一个托盘进来,除了牛角面包和凉拌洋葱,一条烤鱼,还有一壶茶。虽然不丰盛,但是用来果腹已经足够了。

吃完饭本来要出去买马车的,但是维克多刚刚跟酒保打听过,车行日落时就关门了,明日赶早能挑最好的马。

不用再出门,吃完饭就要去洗澡。

古罗马别的东西不多,但是浴池几乎遍地都是。已经进过一次浴池,慕瑾这次倒没有之前那么拘谨,洗了个澡,她换了裙子在浴池里的大铜镜前照了照,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的脸色似乎好了一些,脸颊上也有了肉,可是这两天明明都一直在赶路,不过的确比以前吃的多一些。

出了浴室,维克多见慕瑾穿了黑色亚麻的裙子,裙子刚刚到她的脚踝,腰线很高,倒显得她长高了。她皮肤极白,在黑色的映衬下显得更白了,因为刚刚沐浴,白里透红,倒有了几分颜色。

“奥拉大人已经回房了,我先送您回去。”经过上次的事情,维克多根本不敢让慕瑾呆着。

听说奥拉已经洗完了,慕瑾面露惊讶:“这么快?”

维克多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没有说话,默默地送慕瑾回了房间。

奥拉已经坐在了床上,他面前放着一副罗马棋,黑白棋子在一方棋盘上厮杀惨烈,果然古代的休闲生活实在太过乏味了,慕瑾便在自己的书包里翻了翻,先是把手表拿出来擦了擦重新戴在手腕上,现在才晚上八点,然后整理了一下药品和衣服,倒也有了一些乐趣。

就这样,不到一刻钟,维克多就湿着头发回来了,慕瑾不禁看了看奥拉,又看了看维克多,今天他们洗澡洗得也太快了吧。

似乎被慕瑾的眼神看得不好意思,维克多背着她擦着头发,然后快速地打好地铺:“明天早起要去买马车。”

奥拉收了棋,径直躺下,慕瑾也寻了个角落睡下,维克多检查了门关得是否严实之后才熄灯睡下。

他们要睡了,可是酒馆的生意才刚刚开始,嚎叫喝彩声不断,还有各种各样的音乐声,只听得脑仁疼,慕瑾就是在各种嘈杂的叫声中睡着的,连梦里都是吵闹不休不得安宁。

第二天被维克多叫醒时还有些昏昏欲睡,这间房间没有窗户,只睡得她胸闷不已,喝了一杯酸浆冷饮才算好了些。

清晨的酒馆倒是清净了,只有一个酒保在打扫卫生,送他们出门之后又重新地关上了门。

一出了门,街上的热闹涌了过来,慕瑾又精神百倍了。

只是要先买马车再吃早饭,维克多问了路,就带着他们直接往车行而去。

这个小镇离罗马城不远,算得上是比较富足的,所以会有车行,如果是一些偏远的小镇乡村,别说马车了,就是马也很少见的。

车行在街道的最里边,门庭冷落,看见他们过来,一个满脸胡须的中年人迎了出来。

果然不管什么时代,男人都喜欢车。

慕瑾对古罗马时期的马车没有兴趣,就靠在门框上看街上人来人往,奥拉和维克多看完了马车又去看马,简直是事无巨细,比自己买衣服还要费时间。

“姐姐,你要买花吗?”一枝鲜艳欲滴的玫瑰出现在了自己面前,慕瑾一低头,就看见一个小男孩站在自己面前,双眼如玻璃般明亮,一张小脸精致可爱,只是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他十来岁的模样,腰间挂着一个大大的篓子,里面装了十来只玫瑰。

这种卖玫瑰的小孩在后世有很多,慕瑾从钱袋里拿出了一块塞米递过去,也收了小男孩的玫瑰,这个钱袋是维克多早上给自己的,里面装了些零碎的钱,可以买点小东西。

见慕瑾买了自己的玫瑰,而且出手大方,小男孩脸上立刻绽放了笑容,又从篓子里拿出两枝玫瑰递给了慕瑾:“您给的钱太多了,再送您两枝,这些玫瑰是我母亲自己种的玫瑰,与外面用香料熏染的玫瑰不同。”

似乎因为提到了自己的母亲,小男孩脸上的笑容更加明媚了。

慕瑾手上拿着三枝玫瑰,心情舒畅,适时地露出惊叹的表情:“真的吗?那真是太厉害了,我从小就不会种花,从来没有种活过。”

“你在这里干什么?谁让你在这里聊天的,还不快去卖花。”一个妇人突然冲了过来,一把把小男孩拉得一个踉跄,小男孩没有站稳摔倒在地,却还是小心地护着装玫瑰花的篓子。

慕瑾吓了一跳,赶紧就要去扶。

小男孩快速地站了起来,他的膝盖在坚硬的石子地上擦伤了一块却丝毫不在意,冲慕瑾摆了摆手:“姐姐,再见!”

那妇人看了慕瑾一眼,见她一副外地人的模样,满脸嫌弃,拉着那个小男孩就走了。

看着手上娇艳似火的玫瑰,慕瑾实在想象不出这些玫瑰是刚刚那个妇人种出来的。

“维比娅大人。”维克多走了出来:“马车已经买好了,我们可以走了。”

慕瑾看着那个小男孩被妇女推推搡搡地往前走,一下子就消失在人群里,点了点头:“走吧。”

“咦,您哪里来的玫瑰花?”

“刚刚买的。”

“很好看。”

“谢谢!”

一辆四轮木质马车,由两匹黑色的骏马拉着,威风凌凌的模样。

奥拉已经先上了马车,慕瑾一脸新奇地坐好,维克多驾车:“维比娅大人,马车的座椅下可以放背包,里面也有一套茶壶和两套餐具。”

慕瑾打开座椅看了看,茶壶和餐具都是银质的,这样在路上也能吃东西了。

“我们待会买点东西带在路上吃。”

“好。”不用在大日头下走路了,马车虽然颠簸,但也比暴晒和走路舒服多了。

因为要在马车里吃早饭,维克多驾着马车停在一个卖薄饼的小摊前,买了十张薄饼递进了车里,薄饼用一个稻草编织的盘子装着,用过之后就能丢掉。

薄饼里面包了芝士和果酱,外面刷了蜂蜜和芝麻,烤得脆脆的,一口咬下去满口生香,简直太好吃了,慕瑾一连吃了两张薄饼,喝了一大口水,肚子鼓鼓的,便打开车窗往外面看去。

这时,马车突然停了,竟然传来小孩子的哭声。

“舅妈,求求你,救救我妹妹,以后我一定给你卖更多的花,给你赚金币铜币,求求你,救救她。”一个小孩子大声哭着。

慕瑾从马车门探出了身子,问维克多:“怎么了?”

维克多叹了一口气,一脸同情地看着不远处的小男孩抱着一个额头汩汩流血的小女孩,他的面前,玫瑰散落一地,被来往的人践踏成泥。

慕瑾顺着维克多的视线看过去,认出了刚刚那个卖玫瑰的小男孩,他声泪俱下,拼命用自己的小手去捂小女孩的额头,可是血还是从他的指缝里流了出来,然后从他的胳膊肘流到衣服上,可怜极了。

慕瑾突然转身就要去翻自己的背包。

奥拉看着她,声音冰冷:“你干什么?”

“我要救她。”慕瑾知道他们在逃亡的路上,不应该节外生枝,可是她还是做不到视而不见。

“你救不了的。”

“那也要试一试。”

慕瑾拿了酒精棉和纱布就径直下了马车,本来围着看热闹的人见有人从马车上下来便纷纷让出了一条路。

“姐姐!”小男孩也看到了慕瑾,立刻祈求地看着她:“你能救我妹妹吗?”

慕瑾并不会医术,可是在医院长期耳濡目染,她也知道了一些急救的方法,可是此刻站在小女孩面前,看着那个碗口大的窟窿,她的心凉了一截,这么大的伤口必须缝针,绷带是止不住血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她顾不得那些,拿了绷带就要去堵那个窟窿,可是越堵血流得越多。

奥拉坐在马车里从窗户看过去,见那个东方女人满手是血,满脸是泪,他只看一眼就知道那个小女孩活不了,那么大的伤口,就算是巫医也救不了,可是她却不信。

小女孩伸着的手缓缓落下,慕瑾跪在地上失魂落魄,眼泪就像流不完一样。

小男孩抱着小女孩只是哭。

救不了,自己并不是救世主,就算来自千年之后,也阻止不了死亡。慕瑾站起身,只觉得周身都蔓延着血腥味,她一步一步往马车走去。

“你想走?”本来站在一旁的妇人突然一把抓住慕瑾:“本来我侄女不会死的,就是你,你害死了我的侄女。”

慕瑾双眼已经失焦,此刻被妇人一拉,整个人直接倒在了地上,狼狈不堪。

维克多立刻跳下了马车穿过人群,脸上怒气冲冲:“你干什么?”

妇人扫了一眼马车:“怎么?难道贵人就能草菅人命,来人啊,杀人了,杀人了。”

随着妇人的喊叫声,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维克多扶起了慕瑾,看向妇人:“你要干什么?”

“一个铜币!”妇人伸出一根食指:“赔一个铜币你们才能走。”

啊!妇人突然大喊起来,围观百姓一阵骚乱。

大家这才看到刚刚那个小男孩手持一块尖角的石头重重地往那个妇人手中砸,妇人想躲,可是腰带被男孩紧紧的抓着,一下又一下,血花四溅。

杀人了,杀人了!围观的百姓四下逃窜,只怕这个小男孩杀红了眼而殃及池鱼。

本来拥挤不堪的街道眨眼就空了好几块。

还是维克多反应迅速,立刻上前制伏了小男孩,从他手中夺过了石头,厉声呵斥道:“你想被审判吗?”

小男孩毕竟年纪小,那妇人头上虽然见了血,但是伤口并不大,此刻逃过一劫,脸色更是狠戾:“你给我等着,现在,我就回家把你们的痨病母亲扔出去,你们,你们都给我滚,滚得远远的。”

妇人一边捂着头一边恶狠狠地说,几乎是片刻都不愿意再等,直接跑远了。

“你需要我帮忙吗?”维克多心有不忍,看着怀里的小男孩。

小男孩挣脱开来,然后俯身去抱那个小女孩,整个人就像行尸走肉一样,似乎刚刚有着灿烂笑容的人是另外一个人。

维克多把慕瑾送上了马车,驾着马车跟在小男孩身后:“你要去哪里,我送你。”

小男孩停下了脚步,透过窗户看向慕瑾:“姐姐,谢谢你,我的妹妹不是你害死的,是我舅妈砸死的。”

慕瑾顿时泪如雨下,她捂着自己的嘴巴,犹如困兽,呜咽声被吞进喉咙,这是她第一次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死去,血液伴随着生命流逝,以前她缠绵病榻,以为自己可以安详地面对死亡,可是只要能活,谁愿意死。

小女孩才四五岁的模样,她本来应该有漫长的一生,却在这一刻戛然而止。刚刚被那妇人无理取闹地呵斥,慕瑾似乎都在怀疑自己了,是不是因为自己小女孩才死的,如果自己不管闲事,小女孩至少不会这么快死去,可是小男孩的话却让她更愧疚,愧疚于自己的无能,没有现代科技医疗的支撑,人类脆弱得犹如一件瓷器,她给了他希望,却又亲手击破。

奥拉坐在马车里,看着慕瑾的侧脸,只是死一个人她为什么要哭成这样,不说战场上,就是罗马帝国的每一次攻城殖民都不知道会死多少人,这个世界就是强者为尊,弱者只会被淘汰。

慕瑾不管不顾地跳下了马车,从小男孩手中接过小女孩:“你要去哪里,我送你们。”

小男孩腰间还挂着那个篓子,只是里面没有了玫瑰,他看着慕瑾哭红的双眼,眼泪也流了下来:“姐姐,她是我的舅妈,为什么要这样对妹妹。”

慕瑾回答不了,低头看着小女孩闭着眼睛就像睡着了一样:“你舅妈那个样子肯定种不出那么漂亮的玫瑰花。”

小男孩点了点头,摸了摸小女孩的杂乱的头发,脸上似乎有了一丝笑容:“没有人比我母亲更会种玫瑰了。”

太阳渐渐升起,阳光下,人群散去,死上个把人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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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的赦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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