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八封信(六)

第19章 八封信(六)

赶来的消防队扑灭遏制住了火势,及时扑灭了这场火,这场热烈的大火就像是丧失了生命力一般,转眼便如云烟般退散。

幸而没有波动其余的楼房,仅仅只是烧毁了那一家食肆,烧焦那一个想死的人。

夜越陷越深,渐渐围观的人们也跟着纷纷离去,人走茶凉般的后半夜,打烊后的酒家熄灭了照灯,整一条大街慢慢地没入了寂寥无人的黑暗当中。

那堵刻着烧焦人影的墙体被警官们带走了,老板的尸体也被警官们带走了,只剩下那个落寞的女孩没有被警局的同事们带走。

她默默地坐在某个街灯照不到的角落里,吹着冷风,喝着冷酒,看着这一条四下无人的长街。

“还在内疚么?这件事的主要责任并不在你,你只是碰巧来到了这里,没想过会有这种事情发生,”风中传来男人淡淡的声音,“人生本就是不可测的,遇上这种事也正常,不必介意,更不必耿耿于怀。”

“但其实我可以做得更好的,我可以救下他们其中一个人,对么?”女孩抬头,看着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的男人,“要是你,你又会怎样做?”

“我嘛?”男人耸耸肩,无所谓地说,“大概是会用手铐,铐住一些人,然后击退另一些人。”

“我果然还是没用,什么事都做不好。”女孩又重新低下了头。

“说是这样说,但往往条件不允许,”男人忽然又说,“就像那些小偷,那些惯犯,道理肯定听过不少,但到头来不还是活成那副倒霉的样子?”

“小琳啊,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用途,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活法,没有谁是生来就是有用的,也没有谁生来就是没用的,”男人淡淡地说,“你只是太年轻而已,慢慢来,人总是会长大的。”

“那长大了就会变得有用了么?”女孩仰着脸问,“有用的话就不会被别人抛弃吧?”

“不,不一定,长大了只会让你知道,”男人沉吟了很久,依旧淡淡地说,“你所走的路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或者说...这一路下来,走到最后,你会不会后悔。”

“听起来挺凄凉的。”女孩小声说。

“对,人长大了,本来就是挺凄凉的一件事,但时间是无情的,总有一天,小孩还是会长成大人的,”男人轻声说,“但我不想你那么快长大啊,我还是希望你没用一点,这样你就可以留在我的身边,我就还能陪你再多一点时间。”

“听起来很猥琐,”女孩皱皱眉头,笑着哼哼,“就像关在拘留房里的那些变态。”

“嘿嘿变态也好,怪大叔也好,都没所谓,”男人笑着说“只有小琳开心,叔也会跟着开心的。”

“要记住啊,”他抬头看着天上那轮清色的月光,“这个世界是冷漠的,能留给自己快乐的事情,本来就不怎么多见。”

忽如其来的一阵沉默,冷清的夜风扫过深夜里的长街,街灯黯淡,男人站在女孩的身后,背影就像山一样的深厚。

....

翌日的清晨,老伯爵的葬礼在市郊的一座教堂里举行,前来吊唁的宾客们穿着黑色的礼服,走下载送他们的马车或者汽车,早早地坐满了教堂里的空位。

柔和的晨曦穿过窗面上的彩绘玻璃,静谧地照射进这间不大的屋子里,照亮了漂浮在空气里的纤尘。

阳光敞亮的屋子里仿佛浸满了悲伤的沉寂,人们一脸哀默,静静地聆听着牧师朗声念颂祷词,似乎都在对这位老人的离去,表达出满心的悲戚以及无尽的缅怀。

穿着得体的黑色礼服,大海和小白坐在了教堂里的最后一排,蜷在凳子上,就像失去了老爹的孤儿似的,满眸凄楚地凝望着台前,仿佛那里就躺着他们失去的老爹。

衣服是老管家替他们准备好的,大清早一来到教堂的门口,静候在门前的老管家就将这套礼服递给他们,让他们赶紧到卫生间去换上,真的有那么一点儿主人家的感觉。

虽然,这并算不上是什么好事。

哀悼会一直举行到了中午才散场,伴随着正午的钟声响起,就像朗诵一场演讲会的结束语,牧师代替老伯爵向前来的各位客人们致谢。

客人们同时起身回礼,然后井然有序地离开座位,收拾好脸上的哀容,就像收好装在口袋里的钞票,陆续走出了这座教堂。

到了钟声落下之后,绝大多数的客人们都已经离场了,只剩下两个蜷缩在后排昏睡的男孩,一个端坐在前排的管家,还有一个站在台上,凝望着窗外的牧师。

牧师的手里拿着一封白色的信,信封的表面用黑色的墨笔写着收信人的名字。

这是一封由遥远雪域送来的信,写信人是他的儿子,收信人是他。

一本儿子写给父亲的信,关于道别。

信是在哀悼会开始之前,大海就亲手递给他的,但他一直都没看,只是默默地把信收好,慢步来到台前,尽好本分地为那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办好这一场追悼的大会。

这座城市每一天都会出现不计其数的死亡,几乎每一分每一秒都会有人在某个不知道名的地方以某种难以想象的方式死去。

他们的灵魂和生命就像传说中的那条忘川河,匆匆地流淌,无时无刻不在洗刷掉曾经活着的证据。

世事无常理,人由天注定。

信纸上的内容,他没拆封就已经猜想出了个大概,作为一位父亲,他深知他的孩子,作为神灵的仆人,他也深懂人世间的生死别离,只是等到这早已注定的一天到来的时候,他还是慌神,还是恐惧,还是悲伤。

就像过往他面对的那些面容悲切的人一样。

其实他也不是没有憧憬过,幻想他的孩子跟他的同伴们能够战胜那一位深不可测的存在,重新搭上那一辆火车,翻山越岭,回到温暖的南方来。

只可惜,他的憧憬终究还是破灭了,败给了现实,很奇怪,说是说命理无常,但是搭上那一辆北上的火车的人却从没回来过一个人,仿佛是钉死在铁板上的一个结局,无论再怎么挣扎,也无法动摇,就像死亡一样的牢固,坚不可摧。

沉静在空气中慢慢发酵,两个小孩坐在靠椅上轻轻地打着盹,老人们静静地眺望着窗外的天空,脑子里想着没有结果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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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境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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