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八
森鸥外取出一根红色的丝带,温柔地覆上我的眼睛,近乎情人呢喃般在我的耳边笑着道:
“小治,就在今天早上,有一份比组织内部记载得更为详尽的‘机密文件’在组织内部完全暴露了,上面是有关六年前卧底事件的全部过程哦~”
他的手指划过我的衣领,在我的脖子上细细摩挲着,视线被完全遮住而更加敏感的我有些不适地往后躲了躲。
前一秒还如同情人一样温柔的手忽然钳制住我的呼吸,狠狠地按到墙上,我忍不住咳嗽出声。
就算是看不到,我也能够感受得到森鸥外看我的冰冷的眼神——那是和以前完全不一样的,是面对“威胁”的眼神。
他忽然捧起我的脸,将我脸上因为窒息而涌出来的生理性的泪水舔舐干净,然后用力地咬在我的唇上。
淡淡的血腥味流进嘴中,我忍不住“嘶”了一声。
森鸥外的语气依然温柔而冰冷:“所以,小治,有关六年前,你‘背叛’组织帮助卧底的事情,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交代呢?”
我的心脏一顿,然后彻底地沉入了无尽的深渊。
有关于六年前的事情,那时我刚被发配到后勤部,加上森鸥外对我毁约,离开组织的想法日益强烈,而彼时便出现了一个人——
川端康成。
他当时卧底在港口黑手党,想要拿到港口黑手党的某份机密文件,他对我的身份和能力都极为感兴趣,还告诉过我:
“如果唐治君愿意帮助我的话,我一定能够实现自己的期望吧!”
这样的话。
可信度尚不商榷,但诚意确实是充足的,因为为了在最后让我答应他的邀请,他向我承诺:带我离开港口黑手党。
他很清楚我想要的东西。
彼时他的身份已经濒临暴露,太宰治亲自负责这件事情,根本不可能放任川端康成活着逃离,而在当时帮助川端康成的,就是我。
不管因为什么原因,太宰治最后隐瞒了我参与此事的事情,港口黑手党内部的文件只是记载了“川端康成卧底而逃”这件事情,其余的,则被有心人刻意隐瞒了。
太宰治已经叛离组织不谈,现如今唯一能够将这件事原原本本翻出来的人,只剩下一个。
所以,这就是川端康成在电话里说过的要让我拭目以待的事情吗?
我闭上眼睛,有些无力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背叛组织”确有此事,而港口黑手党对待叛徒,有自己独特的处理方式。
加上这件事情被川端康成特意闹大,就算是森鸥外,为了稳住组织众人,也不得不狠下心来处理我。
不,也许不用“狠下心”这一步也说不定。
个人利益是永远比不上集体利益的。
然后我便听到森鸥外如此道:“小治,对于‘处理叛徒’这件事情,你应该最为清楚不过吧?”
这倒的确,七年前我还是首领义子的时候,负责的最多的便是“处理叛徒”。
我能够感受得到森鸥外缓缓解开我的外衣,然后一片冰凉的手术刀隔着衬衣贴近我xiong前的皮肤。
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小治,我不希望宠物做出不符合主人意向的事情,也不喜欢本来用作陈列的宝石拥有自己的意识。”
他一只手温柔地揉捏着我的耳垂,冰凉的刀片轻轻地划开衣服,留下冰冷的疼痛。
血液从伤口处淌出,突兀的疼痛让我昏沉的大脑瞬间清醒了许多。
然后便感觉到一点被人狠狠地咬住,我面色潮红,忍不住叫出声来。
“啊!……首领……”
回应我的是更加用力的刀片划开皮肤的感觉。
我死死地咬着牙,诡异的快感和愈演愈烈的疼痛感几乎要让我本就因为迷药而萎靡的神经彻底崩溃。
疼!
和突兀且巨大到让人神智瞬间溃散的疼痛不同,每一次刀片缓慢划破皮肤的感觉都会被无限拉长,先是冰冷,然后便是火辣的疼痛,如同火焰一样,愈演愈烈。
深刻地刻在心中,让灵魂忍不住为此剧烈地震颤起来。
“唔……”
脸上满是因为疼痛而流下来的生理性的眼泪,因为眼睛被蒙住,温柔和疼痛都在神经中无限放大。
我疼得想要蜷缩在一起,然而双手却被铁镣铐拴住,无法动弹。
忽然听到似乎有人轻声地叹了口气,森鸥外无奈地捏着我的下巴,用柔软的衣料将我脸上的泪水细细地擦干净。
然而擦完之前的,便有更多的泪水涌出来。
眼前的红色的丝带都被完全打湿了。
“真是的,这么大了还是个爱哭鬼,真是让人没办法啊……”
他紧紧地抱住我,身前的伤口忽然一下子碰到冰凉的外衣,我忍不住痛呼了一声,却又被森鸥外温柔而固执地含着嘴堵了回去。
我与他的血中接吻,直到神思坠入黑暗。
……
再次醒来的时候眼前的束缚已经被解开了,能够看到昏黄而柔和的灯光洒下来,照到我身前已经结痂的伤口上。
隐隐能够认得出来是一个“森”。
这实在是……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好在现在地牢里只有我一个人,否则这副样子要是被其他人看见了,那我可真的算是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手腕内侧已经被完全磨得模糊了,毫不间断的疼痛感已经让我的神经开始迟钝起来,我垂着头,任由额前的几缕头发垂下来。
寂静的地牢里,只能够听见轻微的呼吸声,以及……
我朝着不远处的黑暗看过去。
“自由是上帝赐给人类的最大幸福之一。”
青年的声音伴随着鞋跟叩击地面的声音传来。
“塞万提斯的名言,是吗?”
留着一头微卷的棕色短发的青年自黑暗而来,视线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最后落到我身前刻上的字上面。
川端康成笑道:“没想到六年过去了,唐治君倒是没怎么长高呢!”
我:“……”
我:“你如果不会说人话的话,就请麻烦您闭上嘴好吗?”
川端康成走过来蹲到我身前,捏着我的手腕,用一根铁丝把锁撬开,我黑着脸拉了拉破破烂烂的衣服,避开他伸过来的手。
川端康成愣了一下,微笑着把手收回去揣在口袋里。
笑道:“我可是专门冒着生命危险潜入这里救了唐治君的啊,没想到连感谢都听不到一句吗?”
彼时我正扶着墙壁,有些吃力地站起来,闻言我抬起眼皮,冷冷地勾了勾嘴角。
“如果没有你的话,我连身上这身伤都不会有。”
川端康成也不生气,依旧是一副虚伪的、宛如面具一般的笑容。
“这么说不定哦,”他半隐在黑暗中,一双狭长的眸子带着敷衍的笑意。
“毕竟‘背叛港口黑手党’这件事情是既定事实,而我所做的,只是让‘真相’大白天下而已。”
我冷冷地嗤了一声。
“所以,现在,唐治君愿意加入我的组织吗?”
我看过去,昏黄的、不断闪烁着的灯光投在后者的身上,映出一片巨大的阴影,那一对狭长的眸子紧紧地盯着我。
带着几乎要让人彻底沦陷的无尽疯狂。
但莫名让人觉得恶心。
我皱了皱眉,对于川端康成这个人我了解不多,虽然是个颇为聪明且厉害的人,但未免太过自傲。
然而,现在的局势……
于是我叹了口气,道:“你有给我留有选择吗?”
继续待在港口黑手党,我只会被当成叛徒处理掉,所以,如果想要继续活下去的话,我就必须答应川端康成的要求,加入他的组织。
川端康成的嘴角勾起一个愉快的弧度。
“你不会后悔的,我亲爱的唐治君。”他如此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奇怪的机器,靠近我。
我皱了皱眉,下意识地要避开他。
然而还没等躲开便被川端康成堵在了墙上,他拿着那个黑色的机器,靠近我脖子上面的项圈。
“嘛,不过在此之前,还是要先毁掉这个项圈里面的定位装置哦,不过实在是让人有些意外呢……”
他退后两步,上上下下打量着我:“不管是被刻下的字,或者是项圈,耳钉,都标志着唐治君已经完完全全属于森鸥外了呢!我以为你不会被禁锢的。”
我抿了抿唇,下意识地摸了摸耳垂上的耳钉。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我问他。
川端康成愣了一下,道:“因为看起来唐治君也同样是那种控制欲极强的人呢。”
“不容任何事情超脱自己的控制,就算是‘失败’也一样,非得是自己来选择才行。”
“走吧。”
我有些心烦地打断他的话,稍微拢了拢破碎的衣服。
我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
也许从某种方面来说,川端康成所说的都是真的吧,毕竟他的异能力是“可以读取接触者的心理活动”,这样。
然而有一件事情似乎是的确可以确认的——
无论是七年前的“死亡”,或者是被发配到后勤部,抑或者是现在成为近乎是森鸥外的“禁.脔”一样的存在,都是我愿意的。
或者说是,不曾想过拒绝的。
人的思想真的很奇妙,有时候连你自身都无法看清楚你到底在想什么,所以你只能凭借着自己的“喜恶”走下去。
这不是“情感用事”,而是人活在着孤寂的世界唯一可以“放肆”的事情。
也是不得不“放肆”的事情。
所以有的事情才不需要纠结过多,所以才会有“跟随本心”这样的说法。
我看着四角的黑暗,以及外面阴沉的天空,冷风扑在我的身上,撒到那深刻的伤口上。
又疼又痒。
未来会发生什么我并不清楚。
但我知道,既定的结局是不会改变的……
……
川端康成其实是个十分危险的异能者,至于这个判定是如何制定的呢?我想,大概是——
有着强大的异能力却脑子有问题。
做个普通的上班族,过简简单单的生活难道不好吗?这家伙非得抛弃自己正常人的身份,建立一个成员少的可怜的组织,然后到处宣扬他的“邪教思想”。
相对于专心“为世界带来救赎”这样根本不可能实现的理想,他做的更多的,可能是每天想破了脑袋地邀请更多的异能者入伙。
虽然大多数都失败了就是了。
川端康成的组织人很少,这个我知道,不然当年也不用身为首领却还要来当卧底了。
川端康成很穷,这个我知道,不然也不会招募不起成员了。
川端康成脑子有病……这个不需要看就知道。
但是我实在是没想到川端康成能够穷到组织里带上我也才3个人的地步!
我看着眼前打开门欢迎我们的白发苍苍的老人,由衷地担心他会不会突然踩空楼梯,然后“咕噜咕噜”地摔下去直接升天。
这是异能者犯罪组织?!
川端康成你信不信我告你虐待老人?!
作为当事人的老人家倒是整天乐呵呵的,做着些端茶倒水的粗活儿,人畜无害的。
我甚至怀疑这家伙其实根本不是什么异能力者,于是在某次饭点的时候问了川端康成,结果得出来的答案是——
老人的确不是什么异能者,只是雇佣过来端茶送水的!
彼时他正在电脑上整理着情报,穿着一身萌萌哒的兔子睡衣,一脸熬夜过多的肾虚样,下一秒就要蹬腿的那种。
我捏了捏手中港口黑手党发布的“通缉令”,看着上面自己的大头照陷入了沉思。
这样的组织真的值得信任吗?!!!
为什么你看上去这么不靠谱?
话虽如此,我对川端康成一个人支撑起一个组织,还能够在异能特务科那里挂上名的“敬业”还是十分倾佩的。
也算是难为他了……
才怪!
为什么我会脑子一抽同意他加入他的“菜鸡组织”?这样看起来我早晚都会被港口黑手党抓住,然后再进行处理的吧?!
当然,这样的吐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因为我的加入,川端康成决定提前启动自己的计划,计划的第一步则是——
“销毁港口黑手党在码头的据点。”
在黑暗下,睡眠严重不足的男人边打着哈欠边给我指地方。
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一言不发的将他的手指到的地方从海洋推到了距离此处十厘米远的港口。
“在这里。”
我看到川端康成脸上的表情僵硬了几秒。
港口的戒备并不是十分森严,且此处一直都是归后勤部管的,故而摧毁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我撑着桌子,将周围的地形记载心里。
道:“我觉得你这是在试探我。”
川端康成似笑非笑:“说不定是的呢,可是你没办法拒绝,难道不是吗?唐治君?”
我沉默不语。
川端康成信不信我都无所谓,反正我只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普通人罢了。
注定要无依靠地到处飘泊才对。
况且,我想要的,也不是他的信任……
“对了!”川端康成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一样,拿出一个小型的定位装置递给我。
道:“作为试探唐治君的考验,当然还要有定位装置才行啊。唐治君的方向感怎么样?”
“是个路痴。”
我面无表情地接过定位装置,用曲别针别到衣服内侧的地方。
“呀……还真是让人有些头疼呢……不过这个任务唐治君还是必须要完成才行啊,不然的话我会杀了唐治君的。”
他如此说着,带着漫不经心的意味。
但是我能够确认,他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和自己逆道而行的棋子是没必要继续留着的。川端康成只是脑子有问题,又不是傻。
一切以组织利益优先。
当然,这件事本质上对我而言并没有多大的难度,我熟悉后勤部的一切,包括它的每一个据点,都凝在我的脑海里。
所以我很轻松地潜入了据点中,带着一背包的危险□□。
据点里堆满了巨大的木箱子,我敲了敲其中几个箱子,传来空荡荡的响声。
被发现了吗?
只能说,不愧是森鸥外吗?
我如此想着,在警报声响起、守卫飞速赶来的前一秒把背包放进箱子里,绕了个弯儿从暗道进入排风通道,迅速离开。
现在能够确认两件事:
一是,川端康成掌握的情报似乎比我预料之中的还要贫瘠。
二是,因为不知名的某种方式,我的行动已经被完全知晓了。
我看着不远处燃起的大火,整理了一下有些脏乱的衣服,把身上的定位装置扔到地上,狠狠地碾碎。
或者说,这背后的一切,都仿佛有人在暗中操纵一样……
我将兜帽竖起来戴上,混入人群中消失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