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反击-4
一阵错愕后,旁边几位校尉终于回过神来,回想着大胡子方才最后的一招,忍不住皱起眉头问道:
“大勇,这厦门港内,都说属你武艺最高。可这还是第一次见你用此等阴招,莫非也是你那位师傅教的?”
旁边随即有人调侃道:
“得了吧。我看啊,这招才不是那位唐师傅教的,怕不知从哪学的野路子。”
“哈哈,的确。一点儿不像是那位唐师傅的风格,该不会是你师娘教的吧?”
“哈哈哈哈……”
笑声中,大胡子也未搭腔,众人有些悻悻地散去。
而后,大胡子将被打得天旋地转的郑福松从地上拉了起来:
“怎么样,伤得不重吧?小伙子,没想到你还真有两手,居然能逼得我出了杀招。”
郑福松听到对方的语气和蔼了不少,似乎还很欣赏自己,却顾不得谦虚,捂着生疼的下巴,回想着刚刚那像极了倭国忍者之术的一拳,费力地问道:
“刚刚那招——”
“嘿嘿——”
谁知,大胡子狡黠一笑,见旁边无人,于是低声说道:
“那群家伙还真没说错,刚刚最后一招,还真是师娘教我的。不过,我没按她教的拔出匕首便是了。”
郑福松瞥了眼对方腰间的匕首,不由得有些后怕,刚刚如果用的是匕首,怕是自己早已被刺穿了脑袋,脑浆撒得满地都是了。同时,郑福松更有些惊奇,也不知这大胡子的师傅和师娘究竟是何来路,还不待其细问,对方已拍了拍其肩膀,像是志在必得地感慨道:
“此番,有你这后生相助,我们对荷兰人的反击,必定能马到成功了!对了,叶先生还未告诉我们,你的姓名呢?”
听到明军果然已打算对荷兰人展开反击,郑福松楞了一下,心中一阵大喜,而后借着对方口中的“马到成功”,临时起意,郑重答道:
“晚辈名叫——郑成功。”
“成功?哈哈,好名字,好兆头!你小子,说不定会是个福将啊!”
大胡子虽然长着络腮胡子,但也不过三十上下的年纪,说话却总是一副长者的语气,一边捋着凌乱的胡须,一边再度上下打量着眼前的郑福松,而后挥挥手说道:
“跟我来吧。现在,可以带你去见张将军了。”
说罢,又像想起了什么,补充道:
“对了,还未和你介绍过,我叫程大勇。”
郑福松随即朝着对方郑重施了一礼:
“见过程校尉。”
“嗯,走吧。”
而程大勇却似乎不太在乎这些礼节,继续大大咧咧地转身在前带路。随后,郑福松便被带到了张永产的面前。一见面,程大勇先添油加醋地将刚才的切磋比试说了一遍,对郑福松的武艺大加赞赏,可张永产一边听着,眉头却越皱越紧,似乎对这个大胡子的擅自切磋有些介意,直到程大勇主动要求,希望将新来的郑福松归入他的麾下、到时一起参与对荷兰人的反击时,张永产终于忍不住对其进行了喝止。
郑福松却在此时也主动请缨,表示愿意参与对荷兰人的反击,自己留在厦门,就是为了能践行不久前在后堂的反击策略。
张永产扭头多看了郑福松几眼,犹豫了片刻后,叹了口气,点点头,算是答应了。但也没多说半句话,只是叮嘱一旁的程大勇,务必照看好这位他结拜弟兄的外甥,也不准再大舌头地在外胡说什么反击之事,回营安心等候军令便是。
程大勇喜笑颜开地连连答应,而后便拉着郑福松走了出来,志得意满地勉励道:
“哈哈,以后,你小子就跟我混了。”
郑福松倒也不介意跟在谁的麾下,只是心中有些兴奋,忍不住向程大勇打听,张将军到底是否准备反击,又计划何时行动?
“咳,张将军这人,就是太过谨慎,非要等到全部斥候回来汇报,确定了敌情才肯行动。你且随我回军营安心等待吧。”
一听这话,郑福松自然有些失落,而程大勇却又低声吐露道:
“不过,要我说,真要反击,至少届时反击的目标,我总能猜得出来。”
郑福松看着对方满脸的胡茬,皱着眉头,有些不太相信。
“呦,你还不信?”
程大勇见状,当场拉着其走到无人的街角,随手捡了个树枝,在地面的泥土上开始画了起来,三两笔就将厦门港外的各处岛屿与海域画出了个大概,与郑福松不久前所见的那副详细海图居然也八九不离十。没想到,这个胡子拉碴的程大勇,还有两下子。
只不过,郑福松仍然不肯相信,此人能和自家的叶师爷一样料事如神。而此时,已经粗略画好地图的程大勇,却已开始阐述起自己的看法:
“你大概也知道,咱们厦门港里暂时几乎没有啥完好的战船,要是打海战,那肯定吃亏。但是要论陆战,却反而是人生地不熟的荷兰人更吃亏,尤其是夜里。所以,要打反击,就得在陆地上夜间偷袭,才有十足的把握!”
听到此言,郑福松更感到一阵好笑,就算其说得有理,荷兰人明明都躲在海上的战船中,如何在陆上反击?也没听说荷兰人有进一步登陆攻占厦门的打算,叶师爷更是断然否认了这种可能。
“你瞧这里——”
程大勇的语气听起来却是信心百倍,指点江山般在潦草的地图上继续比比划划着说道:
“此岛,名叫浯屿,紧靠距离厦门港南边不远的海澄县。在其东北,另有大担、小担二岛。厦门港外,各条水道深浅宽窄不一,但都不太适宜运送大宗货物的商船结队航行,自古唯有这浯屿岛与小担岛其间的水道,洋阔而水深,往来厦门的船只皆由此出入。荷兰人虽未存趁势登陆、攻占厦门之心,但是对这足以封锁厦门港海上通道的咽喉之所,绝不可能置之不理。势必会派兵驻扎在此岛上,瞭望周边海域情况,掌握大明军队动向。况且,浯屿岛上还有一处粮仓,若做长久计,劳师远征、陈兵海面的荷兰人就更不可能放过这块嘴边的肥肉,岂有不守之理?而若突袭此处,也可及时轻松退回紧邻的海澄县,不至于为敌军援兵所乘。”
程大勇的一席话,入情入理,只听得郑福松刮目相看,忍不住连连点头。只是,总感觉其此刻的语气和口吻跟平时都有些不太一样,隐约像是在学着谁之前对其说过的话,有模有样、侃侃而谈地又重新讲了一遍。
但无论如何,程大勇的看法,比郑福松之前自己所想的突袭海上敌军的莽撞主意,明显要稳妥得多。倘若在战船尚未集结之际贸然对荷兰船队发动进攻,炮火落入下风的明军未必能占得到便宜。一旦战事不利,敌舰猛烈炮火之下,反而将有来无回、全军覆没。而突袭浯屿岛的主意,则可扬长避短,并且进退自如。想到这里,郑福松不禁再度暗暗激动起来,眼睛盯着程大勇所画的浯屿岛,不知何时才能登岛杀敌,打荷兰人个措手不及。
“呜——!”
忽然之间,只听得自守备府方向传来一阵号角之声,立时令人心中一紧,又见几个传令兵策马奔来,仿佛那晚荷兰人夜袭厦门的情形,只听得传令兵们往来大声呼喊道:
“张将军有令,荷兰贼寇今晚有意再犯厦门!因此,今晚宵禁提早至酉时三刻,全港彻夜戒严。各处官兵严加值守,各归其位,多点火把,提高防范。百姓宵禁期间则一律严禁外出,闭门锁窗,直至明早辰时。如有擅自出入者,按贼寇奸细论处!”
什么——?!荷兰人准备今晚再犯厦门?!
听到这里,正在悄悄讨论敌情的程大勇和郑福松都是一脸的惊讶与不解。不知张永产何以做出如此判断,荷兰人又怎么可能还会蠢到再度进犯防备严密的厦门呢?
可是,随着命令传遍厦门内外,早已是惊弓之鸟的百姓们却顾不得那么多,一时间人心惶惶,大量百姓只得慌忙携儿带女,各自归家,紧闭门窗。各处官兵也丝毫不敢懈怠,人人皆是一脸严肃,大战在即的样子。即便如今天色还早,街上就已不剩多少百姓,巡街的官兵甚至已提早点起了火把,开始了往来的巡街。
程大勇皱着眉,看起来极为扫兴,也不再提自己方才的高谈阔论,悻悻地将地上的草图用鞋底抹平,叹了口气,打算带着郑福松也回自己负责的值守之所。
可没想到的是,一名传令兵却在此时径直策马找到了郁闷的程大勇,猛地一勒缰绳:
“吁——!”
跳下马后,传令兵直接将守备府的一支令箭交到了一脸茫然程大勇的手上:
“程校尉,张将军令你立刻回营点其麾下三百士卒,备好两日的干粮,随时待命出发。”
“待命出发?去哪?”
程大勇接过令箭,眉头皱得更紧,不禁问道:
“不是刚刚说荷兰人今晚来犯吗?”
传令兵则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只是奉命行事,而后便上马离去了。留下不解的程大勇,只得遵命而行,回营点兵。
“程校尉,会不会——”
路上,若有所思的郑福松忍不住和程大勇说了自己的想法。程大勇随即眼前一亮:
“对啊!不愧是叶先生的外甥,你小子还真是机灵!”
不久,眼看酉时三刻将至,天色已渐渐有些变暗,早已点其三百精锐士卒的程大勇也等来了张永产的第二道命令:
“张将军有令,请程校尉率麾下三百精锐,酉时三刻启程,立即往海澄县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