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离家

()敬敏才进了院子，就听见一片凄惨的哭声，夹杂着叮叮当当打碎器物的声音。看自己的美人儿娘，用绢帕捂着脸，哭得连妆都花了。敬敏上来握住她的手。崔氏见是女儿来了，竭力止住悲声，将敬敏搂在怀里，叫了声：“我的儿……”，又哽咽住了。丫头翠缕递上热帕子，崔氏放开敬敏，又擦了擦脸，这才安静下来。崔氏看看敬敏，见她的脸上并没有多少惊恐之色，稍稍放了些心，可往旁边一看，自己屋里的丫头们仍在惊慌地叫着跑来跑去，继续把已经打碎的瓷器踩得更碎，又担忧起来。崔氏琢磨，刚才翠墨回来分明是说已经把话传到了，可是女儿却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出现在了自己这里，又这么平静，分明是那几个老家伙哄着姑娘来自己这里，她们却都收拾自己的私房去了。要么就是把她刚才传过去的话当成了耳旁风，该怎么着还怎么着了。这么想着，脸上就带上了怒气。她给敬敏理了一理头发，说：“翠墨刚才把话传到了？你屋里的丫头们没有当成耳旁风？你这么小，倒是不知道怕。怎么只带了四儿一个人过来，这起子人，回头娘骂他们。”敬敏瞅了一眼周围狼藉的状况，苦笑道：“女儿的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还有些不要紧的，有嬷嬷和大丫头们看着弄呢，倒是您这里，还真……”崔氏眼圈又红了：“娘方才也是乱了方寸……”说着，便有前院的人过来传话，让后宅抓紧时间收拾行装，一个时辰之后便启程。敬敏坐不住，想着自己那里也不一定收拾得妥当，看母亲这里虽然乱些，但是丫头们还是听使唤的，也误不了事，于是便告辞了。崔氏这边想跟去看看，敬敏忙拦住，崔氏不放心，叫了翠墨跟着到了菊院，又嘱咐翠墨看着那边，压服着不听话的婆子们。到了菊院一看，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进屋一看，都在各自屋里安安静静收拾东西，敬敏看了，满意地点点头。翠墨睁大了眼睛，看毕，不由得赞到：“四姑娘屋里的人，真是个个都是顶用的。”敬敏笑着向丫头们说道：“翠墨姐姐在夸你们呢！”又叫了竹叶过来，让传话下去，半个时辰之内要求收拾好东西，把行李都运到院中，在院里集合。一似现代大学生军训之前——哪里用得着半个时辰，大包小包便摆满了院子。而敬敏由张妈妈抱着，检查“军容”。当然不是现代的军容标准，而是检查有没有带齐用品，有没有佩戴贵重饰物，穿着是不是便于行动，背包打得是不是结实。“你，出来！”一个小丫头站了出来。“把你这金耳坠子换了，换成铜的。脸上的粉洗掉。还有谁戴了贵重饰品，施了粉，都照着做。”刘嬷嬷又皱上了眉头，在旁劝道：“姑娘，说话应该……”敬敏不由分说便打断了：“如果嬷嬷要我对她们和气些，请嬷嬷住嘴。”嬷嬷气结。敬敏接着说：“这是什么时候，如果我放松一点，她们就可能丢了性命。甚至在你们看来，比丢了性命更严重的，失了贞洁。”敬敏抿着嘴，一句话也不多说了，嬷嬷在一边黑着脸嘟囔：“本来就是比丢了性命更严重，不是我们自己说的。”又过了半个时辰，女眷们在管家的安排下开始登车。虽然是去逃难，可是为了府里的体面，家人还是摆开了执事。因为女眷出行，府门前的街道早已封闭，没有闲杂人等，但是街道上由于没有打扫，有很厚的土。嫡王妃沈氏、王妃崔氏共乘一辆朱轮华盖车，楚王的几个妾室分坐不同的车，大姑娘敬庄，二姑娘敬宜共乘一辆车，三姑娘敬慧、四姑娘敬敏由各自的乳母抱着各乘一辆车，敬庄的丫头红棉，敬宜的丫头菱角，敬慧的丫头月桂，敬敏的丫头竹叶共乘一辆车，余下的大大小小的丫头，又连上各院的婆子，乌压压的占了一街的车。按照安排，小丫头四儿只能和其他的小丫头们挤着，敬敏看着自己的车里空地儿不小，叫了四儿也上了自己的车。第一辆车走出这条街时，依旧有丫头们在上车，车队浩浩荡荡而行，哭声也随着车轮的滚动渐行渐远。敬敏从车帘被风掀起的缝中望了一眼王府，只看见朱红色的高墙，叹了一口气。行了半日，才出了长安城。王府旗帜收起，寻了宿头住下。敬敏记得似乎历史中唐玄宗出逃一段非常紧迫，却不知为何王府的车队得以缓缓而行。并且沿路百姓多是看热闹多于逃命，实在不解，便叫了旅店的老板娘来问。一问才知道真相。原来长安还有一道潼关守着，虽然洛阳城破就在眼下，但是叛军轻易攻不破潼关。王府迁出女眷，是为了稳妥。此行的目的地也不是蜀地，而是抱着躲一躲的态度，在南边安置下来，看看局势再定。虽然王府里知道叛军的实力，但是百姓们却以为叛军只需要一场战斗便可以消灭，不足为虑。并且国家正在招募新兵，很多青壮年抱着爱国之心，踊跃报名。老板娘对王府南迁的举动很不以为然：“小妇人的三个儿子，都去当兵了。大儿子写信告诉小妇人，说潼关是叛贼破不了的，假如叛贼占了洛阳，长安依旧可以凭着潼关之险，万无一失。贵府上的汉子们，不知道有没有去保家卫国，不过小妇人可还指望着早日破贼，三个儿子在战场上一刀一枪，给小妇人博个封诰呢。也就是府上有钱，先把奶奶姑娘们安置出来，图个心安。其实也太胆小了。男人们上战场打仗，女人们却先逃了，让男人们怎么安心啊……小妇人的男人，也想着上战场杀敌，可是他若是上战场了，便没人打理店铺了，劝了好几次，才劝下了……若是小妇人是男人，也上战场了……小妇人给军营做顿饭还是可以的……”听到这里，敬敏一阵恶寒。问了问村名，却不叫做“石壕村”。这天夜里，敬敏被一阵马嘶声吵醒，还听见很多年轻人喊叫的声音，最大的声音在喊：“店家开门，我们几兄弟在这里吃顿饭，要在天亮的时候等着开城门投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