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火眼核查鬻爵人巧计剿灭净江王(5)
没想到王栓儿只是上下地打量了一下喻茂坚,却像是开锁猴一般,在椅子上站了起来,起初也感到诧异,但也定下了心,对喻茂坚说道:“县台,以后咱要在铜陵来回做生意,您可要多多提点。”
喻茂坚暗暗地松了一口气,说道:“如果犯不着大明律,这个自然好说。”
回到了县衙,喻茂坚坐在签押房中,宋景压低了声音说道:“这刘大户家,绝不是善人。你注意到没有?此人家里用度,铜陵怎么能负担得起?即便是秦淮河上数一数二的宅子,也比不上他这个。而且那个上茶的侍妾……”
喻茂坚接口说道:“倒像是个倭奴女子!”
“对,就是这般的,现在倭寇猖獗,他的府里怎么会出现倭奴女子?”
此时,喻志善走了进来,宋景和喻茂坚忙起身让座。喻志善坐在了对面的椅子上,舒展了一下胳膊,静静地听着二人的谈话。
喻茂坚说道:“这个案子,大致上已经明晰了,只是一节,这姓王的县官,到底是因为什么死的?我传了仵作问过了。死者并没有中毒,但身上瘀青,像是受了外力。”
宋景皱着眉说道:“这几天提调证人,死者在刘员外家里,并没有受到任何的外伤,也没有出现冲突。如此说来,此事甚是蹊跷。”
喻志善却哈哈笑了,说道:“你们两个,茂坚是读书,都是圣贤之言。宋景是浸淫百工,虽然知道些江湖切口,但也是不够瞧的。”二人见祖父似乎知道其中情底,便细细地听着。
喻志善接着说道:“我在铜陵东门外摆了个茶摊,三教九流,过往的人接触了不老少,还真的有人跟我说了这其中的缘由。我刚才又找了仵作,开了假太爷的棺,仵作说,他是被打行的人打了,”
喻茂坚问道:“何为打行?”
喻志善道:“打行,就是一些退下来的老衙役,一辈子打板子,手里有轻重,他们也都是家传的本事,棉被蒙着西瓜,一顿水火棍,棉被打烂了,西瓜必须是完好的。一棍子下去,说叫何时死,那受者就何时死,而且无伤可验。”说着苦笑了一声,说道:“若不是你那本《洗冤集录》,我们还想不到呢。”
喻茂坚一拍手,说道:“好办,双方都不是善人,一起办了他!”
宋景无不担忧地说道:“那刘员外可是一方势力,咱们初来乍到,怎么敢轻易招惹?”
喻茂坚冷笑道:“他还能大得过煌煌天理?我这就下票子拿人!”
宋景却摇了摇头,略有所思地说道:“当下铜陵的局势很复杂,我怕牵一发而动全身。万一有人兴风作浪,我们手底下这些个衙役,是不够用的。”
喻志善一边捶着酸疼的腰,一边说道:“这个我已经帮你们想到了,我在东城外摆茶摊,给那些矿工们免费提供茶水,也结交了些矿主。这些人也都是些热心肠的人,因为铜陵没有城墙,万一铜陵有变,这些矿工便会鼎力相助。”
喻茂坚这才松了一口气道:“要想穷治刘员外,铜陵必须要稳。我还得出面,去附近的卫所,找到指挥使,好酒好菜地交个朋友。叫他们带着队伍拉练的时候,也来几次铜陵。”宋景立刻就明白了这其中的意思,忙不迭地下去准备了。
喻茂坚下了捕拿刘员外的票子,衙役们虽然也嘬牙花子,但是也不敢出格轻纵,于是将刘员外拿到了男监。还未等到审结的时候,县衙外面忽然乱了起来,只听见一个女人歇斯底里的声音传来。
“大人!我要见大人!我有冤屈!你们拿错人了!正犯现在正在准备围攻铜陵!我要见大人!”
门口几个皂吏顿时慌了神,横着水火棍,驱赶道:“就算是有什么冤屈,去回家写状子!然后击鼓,衙门才会受理,你这般冲撞衙门,不怕吃板子吗?”
这妇人仿佛已经失去了理智,高声地喊道:“喻大人!放我进去,我有要事禀报!万一要是耽搁了,铜陵城祸不旋踵!喻大人!”
喻茂坚皱了皱眉,在签押房奔了出来,却见一个穿着锦缎的妇人,正在和几个衙役撕扯,头上的发髻都散掉了,引来了无数围观的闲汉。喻茂坚皱了皱眉,说道:“让她进来。”
衙役们这才放妇人进来,驱散了围观的人。没想到这妇人竟然直挺挺地跪了下去,满脸的泪痕,说道:“求喻大人放了他吧,他是被逼的。他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就会招致杀身之祸的,求您了。”
见这妇人说话语焉不详,但也知道是为刘员外喊冤。喻茂坚沉声问道:“你可是为了刘员外喊冤?”
这妇人抬起了头,浑身都在颤抖,说道:“喻大人,他……他不是刘员外,他只是个替身。真正的刘员外这会去找伪净江王了,他们正准备造乱呢!”
这事情简直是闻所未闻,喻茂坚瞬间镇定了下来。他感觉这背后还另有隐情,便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从实招来!”
这妇人涕泪长流,说道:“我本是临县赵家集人,六年前被刘员外虏了成为妾。我原本已经认命了,那时候铜陵有城无郭,有县衙没有老爷,这刘员外几乎是无法无天。后来听说有县官到任,他就藏了起来,找了这个人做替身。”
说着,妇人的眼神满是温情,竟然还羞赧的一笑,说道:“这替身就是给刘员外做挡箭牌的,不过待我很好,没有作践我,还对我很照顾。我们都已经约好了,下个月初五,便远走他乡。可是,没想到刘员外这时候坏了事,县官死在了家里。我听说,他们竟然想让替身吃下这一刀!”
喻茂坚一边听着,一边死死地捉着椅子的扶手,心下一片寒意。自己终究是小瞧了铜陵的这班人,没想到事情的背后,竟然有这么深的根底。于是温言问道:“你是如何得知刘员外勾结悍匪的?”
妇人又磕了个头,说道:“他被抓,我便去求真正的刘员外,毕竟忠心耿耿地跟了他这么久,不会见死不救吧。于是我就去找他了,我看见了有无数的船在集结,还有大小二百多个水鬼,正在歃血为盟呢。”
喻茂坚吸了一口凉气,点了点头,这个消息十分的及时。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应对铜陵之困。这妇人也算是将功补过了,暂时和假的刘员外关在了一起。
事发突然,喻茂坚赶紧召集了全衙门的人紧急商议。中衙役皂吏,都苦着脸,皂吏头说道:“喻老爷,倘若铜陵城有城郭的话,我们这些当差的,再加上团练,也能阻挡一阵子。可是现在铜陵城门户大开,如果匪兵进犯,我们就都会死。我们贱命一条,无所谓,只是喻老爷是朝廷命官,不能只身犯险,还是去池州府避难吧。”
另外一个差役也是不想打,赶紧点头说道:“头儿说的对,这次匪患来袭,说白了,就是报仇的,喻老爷还是赶紧避险吧!”
喻茂坚听了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竟然都是想着弃城而逃的。砰的一拍桌子,说道:“我倒是避险了,那铜陵城百姓怎么办?悍匪过境,民不聊生,我如何对得起这些黎民百姓!”
皂吏头脸红的像是大红布一样,急忙解释道:“并非是小的们贪生怕死,只要是喻老爷到了安全的地方,我们才能放开手脚和水匪们搏上一搏。”
从始至终,宋景都没有说一句话,喻茂坚叹了口气说道:“宋兄,这本来不是你差份之内的事情,你现在赶紧出城吧。”
宋景却此时喃喃说道:“二百多大小水匪,我们才多少人?算是团练民夫,也就才五十多,铜陵四下没有城郭,我们该在什么地方防守?所以现在我们还要想想办法。”
见宋景如此大义,生死与共,喻茂坚心中一阵的暖意,想了半晌,说道:“既然不知道匪患从哪个方向攻入铜陵,干脆,我们就给他们一个方向!”
众衙役不明就里,说道:“大人何意?”
喻茂坚的脸上,显露出了一丝决然,说道:“这次匪患袭扰,首要的目的,就是拔掉我这个眼中钉,那好啊,我便站在明处,叫这些匪患来攻,然后再想歼敌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