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瓜洲渡正德巧落水
偏西苑廷和领遗旨(4)
喻茂坚奉了御史台的书札,前往南京汇合了祖父喻志善。礼部说叫祖孙二人伴随御驾回京,可是喻志善却谢绝了。与喻茂坚沿着驿道北上,竟然先于正德皇帝的銮舆,来到了北京。住在了潞河驿。驿丞忙安排了食宿,喻茂坚亲自端了热水侍奉祖父洗脸,见喻志善还在出神,便笑道:“祖父这是怎么了?一个月没见,学着沙弥修闭口禅了吗?”
喻志善这才微微一笑,道:“不妨事的。上了年岁,精力无法集中是常事。茂坚,你最近听到什么风闻没有?”
喻茂坚笑了笑:“祖父,孙儿是御史,可以风闻言事,却是最最听不着风闻的人了。各级官员都不敢通着我的面说私房话,我能有什么风闻啊?”
喻志善放心地点了点头:“这就好,这就好。不知道为什么,此次进京,我总是觉得不踏实。待皇上行舆到京,你进宫陛辞,咱们也好尽快上任。”
正在这个时候,忽然听到门外驿丞的声音:“啊呦,这不是阁老府的杨管家么,怎么屈尊亲自来到潞河驿了?有什么差遣,您传个话就成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我是奉了老爷之命,来此问问,福建道御史喻茂坚进京陛见,此刻可到了?”
驿丞忙道:“到了到了,今天晚些到的,您在此稍等,我去禀报。”说着,便扣响了房间的门,赔笑着说道:“喻爷,外面杨阁老府管家杨宝来拜。”
喻茂坚与祖父对视了一眼,便要出去。喻志善却一把拦住了喻茂坚:“你是御史返京,有你的身份,叫他进来!”说罢,驿丞便引了杨宝进来。
杨宝是个熟人了,是杨家的管家,跟随杨廷和年头不小了。俗话说宰相门前四品官,这么些年来,杨宝穿着也气派了起来,头戴六合一统瓜皮帽,身穿青色对襟长衫,却是府绸质地,进来先给喻志善施礼:“老爷岳丈也在呢,给您请安了。”
喻茂坚不明白,为什么杨廷和会亲自派人来接:“有什么事吗?”
这杨宝也是机敏,赔笑道:“老爷听闻岳丈和侄少爷进京,欢喜得不得了,说两家虽是儿女宗亲,但也极少走动,特派小的在此迎候,说侄少爷进京之后,务必去府里住下。也好叙叙姑侄之情。”
喻志善却沉着脸:“你去回禀你家老爷,茂坚是御史返京,要先见皇上,见皇上之前,都应住在陆河驿。待面圣之后,再前去请安便是。”
杨宝撞了个软头钉子,只好回去复命。喻茂坚思索了一阵:“姑父现在也慈爱了不少呢,姑姑喻萍在世的时候,也不见这般热情,现在怎么了?”
喻志善苦笑一声,一路上,他都没有跟喻茂坚说此次在南京的变故。此刻彻夜长谈,将所见所闻统统与喻茂坚说了,足足说了一个半时辰。喻志善苦笑一声:“你知道了吗?你祖父现在的名号,已经成了这些六部九卿口中的谈资了呢。”
喻茂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起来姑父现在也是不遑宁日呢。”果然,第二日傍晚时分,杨廷和便带着起复的杨慎亲自前来陆河驿,拜见喻志善。行完了礼,众人落座,杨慎便亲自索了炭火和铜壶,在驿站房间内亲自烹茶侍奉外祖公、父亲和表兄喻茂坚。驿丞识趣地躲开了,出去的时候,还随手关上了二门。
炭火上的铜壶冒着徐徐的水汽,杨廷和显然已经几日没有睡好觉了,眼圈乌黑,一张脸消瘦焦黄。一望可知是心火旺盛。开门见山地说道:“我听闻,这次皇上祭奠孝陵,岳丈亲自陪侍左右?”
喻志善却淡淡地说道:“承蒙皇上错爱。”
杨廷和开门见山地说道:“皇上可说什么了?”
喻志善看了杨廷和一眼,心下暗自掂对道:当朝阁老的耳目通天,现在是来自己这里查证了。想到了当时礼部尚书和钱宁曾谆谆告诫,此事需严密封锁,便缄默不作声。
杨廷和又焦又躁,但是脸上却丝毫不显露,只是问道:“皇上可说过‘阁老庭臣左右圣驾’的话吗?”喻志善只是点了点头。杨廷和先是一颤,进而眼眶发红,随即垂泪道:“皇上这番言语,让老臣如何自处?”
杨慎亲自将茶捧给了喻志善和杨廷和:“自从父亲丁忧除服,再次入阁,便比之前劳累了,每天周旋于各地的奏章和其他阁老之间。还要时刻知道皇上的乘舆所在。一日也睡不到三个时辰。整日操劳。”这番话,更是触了杨廷和的情肠,进而委屈的哭出了声音,道:“我自问已经做到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操劳忧心至此,却换来了皇上这样的考语。唉……陛下啊,你可知臣的一片苦心?”喻茂坚心下暗自掂对:这杨家父子哪里都好,但是一直以诸葛武侯自居。早在乡试的时候,在丞相祠堂览胜,杨慎便有这样的说辞,自己好生劝诫,杨慎却全然当成了耳旁风了。
房间之内忽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只是自顾自地想着心事。炭盆上的水壶已经滚开了。只有杨慎时不时地向外张望,好像是有什么事情着急处置,但又不敢和父亲杨廷和明说,坐立不安。喻茂坚巴不得这父子二人告辞呢!便问道:“表弟像是有什么事。”
杨慎看了一眼父亲,含糊着说道:“也没什么要紧的事。”
此时,杨廷和沉着脸:“我知道你想去做什么,告诉你,不准你再去和黄娥厮混!你现在既然在翰林院编修,那便好生地做好你的差事!”关于这件事,喻茂坚也有所耳闻,黄娥还是杨慎的红颜知己。也有杨慎一样的毛病,杨慎自诩诸葛,黄娥便自诩黄月英。两个人也颇有文章传世。可是不知为何,这杨廷和却百般看不上黄娥。对于杨慎也是每每限制。
杨慎听了杨廷和的话,脸色血红。杨廷和接着说道:“我怎么看,这黄娥决不能入杨家和你继母喻氏相比,此人轻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