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火眼核查鬻爵人巧计剿灭净江王(3)
待悠悠转醒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是大暗了,喻茂坚感觉脑仁都快要炸裂了,揉了揉眼睛,借着微弱的灯光。喻茂坚发现,祖孙二人被关在了柴房之中,门被锁得死死的。喻茂坚心下就是一惊,喃喃地说道:“难道是住了黑店了?”
喻志善也反省了过来,说道:“我看不像,我留心看了一下,墙基上还有前朝的刻字,错不了,这其中定有什么变故。”说着,便四下寻找着出口,忽然,在干草堆里面,好像是踩到了什么,仔细地看了一眼,却是一个奄奄一息的人!
喻志善招呼了一声,喻茂坚忙奔了过来,扒开了稻草,只见一个年轻人死死地闭着双眼,脸上满是潮红,用手触摸了一下,十分的烫,看样子是烧起来了。喻茂坚一缩手,说道:“哎呀,看起来病了很久了,怎么也给关在了这里?”
“我一时也看不出来,我们静观其变吧。”
话音还未落,外面就开始乱了起来,火把的光芒照了进来,还有杂沓的脚步声,纷纷嚷道:“拿人!拿人!”然后柴房的门被撞开,几个皂吏便冲了进来,恶狠狠地盯着喻茂坚,问跟进来的驿丞道:“这就是骗官的案犯吗!”
驿丞忙躬身说道:“就是,就是!此人自称喻茂坚,冒充咱们喻老爷!拿到衙门严刑拷问!”
喻茂坚一头雾水,站了起来,说道:“胡说八道!哪有自己冒充自己的!我就是喻茂坚!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皂吏头嘿嘿一笑,说道:“您可都听到了,不用拷打,就已经招供了,分明是骗官的,你也不看看行市,喻大人刚死了不到三天,你就是骗官,也换个地方,来铜陵不是找死么!”
喻茂坚镇定了下来,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失了威风。不然的话,后果不堪设想,便踱了几步,站在了众人面前,忽然想到了什么,问县丞道:“我问你,之前那个喻茂坚大人上任,可曾住过驿站?你可曾见过他的官照?”
驿丞就是一怔,还没等说话,喻茂坚接着说道:“就你刚刚说的话,我要是骗官的,哪里来的官照和路引?一路上都有驿站的印信?我要是个骗官的,还往棺材里撞?你好好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哼!”
见喻茂坚说的笃定,驿丞反而有点含糊了,仔细地想了半晌,才说道:“对啊,这喻老爷似乎并没有住驿站。”
喻茂坚忽然竖起了眉毛,大声地喝道:“好你们这些当差的!玩忽职守!假的喻茂坚使唤了你们一年,现在却来对付真的喻茂坚!”
皂吏们被喻茂坚的样子吓得一噤,忙跪了下去。喻茂坚却看了看稻草中的年轻人,说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驿卒们忙上前,将年轻人抬到了房间中,安置在了床上。驿丞脸色像是猪肝色,忙解释道:“这人也是个过路的官员,叫宋景,染了寒热之症,身上又没有钱,就只好在这里等死了。”
此时,喻至善翻开了宋景的眼皮,说道:“还有救,来,把我带的泡菜探子打开,取一点泡菜卤热了,给他服下,管保一会就好。”
驿丞忙松了口气,忙不迭地去了。喻茂坚这才叫住了皂吏头,问道:“你们说的假喻茂坚,昨天死了,是怎么回事?”
皂吏忙擦了一把冷汗,说道:“是小的们眼睛瞎了,不辨真伪,但也不能怪我们不是?我们又不敢去看他的官照和路引,只是这人行为做派,真的像是一个县令,还带着官眷,我们也就没有去在意,才有了这事儿。”说着,见喻茂坚脸色浓重,忙说道:“不过恶人自有上天惩治,这不,昨天晚上,在刘员外家吃酒,就死在了桌子上了。”
喻茂坚想了半晌,说道:“这其中定有什么缘故,你们先回去各自办差。但是要记住了,我到任的消息,不能说出去,一切听我的区划,明白了?”
皂吏们有了将功赎罪的机会,便忙不迭地去了。
第二日一大早,宋景便醒了过来,见到了喻茂坚,一躬到底说道:“谢谢喻兄救命之恩。”
喻茂坚这才问道:“你也是朝廷官员,怎么落魄到了这样的地步?”
宋景苦笑着说道:“这帮黑心的驿丞,见我落魄,便诓了我的官照去,用我的名义大肆贪污府县的拨款。我的账目上,已经有几百两银子的开销的。唉,若不是年兄出手相助,他们恨不得我自生自灭了。”
喻茂坚皱了皱眉,说道:“若是宋兄不嫌弃,我们可一同上路。铜陵距奉新也不算远了,到时候再做打算,如何?”
宋景点了点头,说道:“年兄与我有救命之恩,我听说眼下铜陵的事情很棘手,我自当帮忙。”
喻茂坚点了点头,自责说道:“我接到部文,上任耽搁了半年,就生出了这么多的枝节。如今看来,事情还没有那么简单,我要把这些人连根拔出来。”
县衙之外,挂出了恕告不周的牌子,显见着里面是有丧事。两个学生模样的人相互搀扶着,来到了衙门,一个便是乔装的喻茂坚,另外一个却是宋景。
第二日县衙,一个文弱的书生,领着常随拜门,为首的差役挎着腰刀,也不认识名赐上的字,问明白来意,便去里面传话了。片刻之后折返,说道:“知县夫人伤心过度,不能见客,您还是请回吧。”
喻茂坚面色哀恸,说道:“喻年兄与我是同科,我是去福建上任。路过此地,惊闻王年兄早逝,总也叫我灵前烧几张纸。”
见这个衙役还是丝毫不通融,宋景眼圈一红,下意识地摸了摸随身携带的包袱,说道:“虽不能开棺看王兄的仪容,让我们扶灵吊丧,聊表哀悼之情吧,我们也好有一份心意。”
这个衙役又转了回去,过了一会,一个约莫四十岁左右的妇人出来,朝着喻茂坚和宋景蹲身道:“两位兄弟,请里面请。”
喻茂坚和宋景对视了一眼,往里面走,只见县衙大堂已经完全变了样子,好像这已故的喻茂坚从来也不升堂,江崖海水的挑山已经满是灰尘了。
转到二堂,只见一副棺材正停在院子里,连凉棚都没有搭。知县的随从正忙里忙外地收拾东西,竟然连孝服都没有穿。一切颇不成体统,这位知县夫人,脸上一直苦着,但丝毫看不出悲切。喻茂坚看着这样子,心里却深深地自责了起来。
心道:“这是我的错,倘若当初直接来铜陵任差,也就没有这样的事情了,这些骗官的人,在这里搅了半年,不知道如何搜刮百姓呢。”想着,便眼圈发红。
而宋景,则是另外一番样子,紧走了几步,跪在了棺材旁边,兀自拍着棺材天,失声大恸。
“喻年兄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真是可怜啊,你不知道么,吏部已经有了票拟,调你为河南知府,怎么就这么没有福分啊。想当年咱们还在一处喝茶读书,可是现在却阴阳两隔。”就在宋景做张做势地痛哭不已,喻茂坚偷眼去看妇人,她却不甚哀伤,却一直看宋景背上的包袱。
这妇人听了宋景临时编造出来的话,半晌之后才咂摸出来滋味,又幽幽的望了望棺椁,似乎胸口中郁结着一口气,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只好长叹一声道:“两位兄弟有心了。我家老爷命薄啊!”说着,眼圈一红,便呜呜咽咽地放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