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时间猜度你的心思

我没时间猜度你的心思

顾潇这次去武馆,连半个月都没待够就又回来了。

回来的目的是奔丧——他的父亲去世了。

几天前的中秋,顾潇回家探望的时候,父亲的精神状态还很好,沈晏不仅派人整修了他们家的房子,还安排了保姆替他照料老人的起居饮食,用的药也是市面上最新最好的。

父亲离开事发突然,作为独子又毫无经验的顾潇一时慌了手脚,从老人咽气到出殡入土这七天时间里,他出来进去、操持主事,像只抽了鞭子的陀螺一样,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一直到葬礼结束,亲友都散尽了,他屁股挨到椅子上的那一刻,才突然被巨大的悲伤掼倒在地,开始感觉得到难过了。

顾潇难过起来也是不声不响的,不哭也不说话,只是自己一个人静坐着,白天的时候望着园子里日渐萧瑟的花草,夜里的时候盯着天花板上混沌一片的黑暗,眼睛里没有光亮。

沈晏仿佛从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当年自己的父亲去世,他也跟顾潇现在的感觉一样,除了悲痛之外,更多的是害怕和无所适从——以后所有的路都要一个人走了。

顾潇这次离家,情绪很是低落,上次说好一起打猎的事也没有再提及,沈晏看他没什么心情,也不太可能如约而至,便临时换了人陪同,没再因此打扰他。

猎场在东北,从本地过去要搭乘飞机,顾潇从武馆回来的时候,沈晏已经先一步离开了,顾潇跑去问小彭要机票,小彭便打趣他说,沈先生已经带了人了,你还去凑什么热闹?

顾潇不信他的话,小彭便跟他打赌,输了的人喊对方爸爸。

猎场在一片原始森林脚下,带一个养马的马场,顾潇到了地方,果然看到沈晏带着会所的那个小白脸在马厩外面的场地上教他骑马:也和教自己的时候一样,先是做示范,再是讲技巧,同样坐在马鞍上抱着他,也同样教了他打浪。

不同的是,小白脸很聪明,学得比顾潇快得多,沈晏示范几次,人家就可以做得有模有样了,没过多久沈晏便给他挑了一匹白马,让他单独骑。

小白脸生得是真的好,头是头,脚是脚,男人女相,一双大眼水汪汪地,眸子漆黑,皮肤雪白,薄唇微挑,侧脸的轮廓尤其引人注目,晨光一打上去,发着毛绒绒金光,整个猎场里连人带马都往他那里看。

沈晏这些年来出游,几乎每次都会带着他,既长脸,还能撑场面,以至于沈晏的手下大都能把小白脸认个脸熟,走到外面碰见了都点头哈腰地打招呼问好,反观顾潇就不行,除了小彭和家里打杂做饭的佣人之外,连听过他的名字的人都是少数。

更重要的是,顾潇这会儿盯了他们这么久,小白脸一直是笑笑的,跟沈晏笑,跟沈晏的马笑,也跟场子里的人笑,不像顾潇自己,成天耷拉着脸,让人看了心烦。

顾潇发现,平常冷冰冰连正眼都很少给他看的沈晏,偶尔跟小白脸对视的时候居然也会笑一下,虽然那种笑意很浅很淡,从脸上一下子就掠而过去了,但顾潇能看得出来,他是开心的。

顾潇换好马术服出来,牵了一匹油亮乌黑的好马,往沈晏他们那里走,沈晏远远地看到他过来,心里有点意外,便先开口跟他打了个招呼。

沈晏跟他打招呼,这比太阳从西边出来的概率还要低,可顾潇的态度却有些不合时宜地冷淡,点了点头,纫蹬上马骑走了。沈晏当时的脸色就有些难看,忍了忍,没有发作。

顾潇学了没多久,骑得不快,骑了小半圈绕回来,碰上刚上马走了几步的小白脸,小白脸初学,心里还有些害怕,动作也不甚熟练,与顾潇交会的时候,非常生疏迟缓地扯了下右边的缰绳。

两匹马交错时,相对骑手右行避让这是最基本的马术常识,可顾潇在余光瞥到对面马头转向的同时,却下意识地攥紧缰绳,收了下左手,于是一黑一白的两匹马一下子便贴到了一起,距离近得几乎是擦身而过。

究竟是初学,小白脸控马尚且生疏,一紧张,下意识往旁边倾斜躲闪,差点从马上掉下来出了危险。

顾潇的动作微小,并未引起旁人的注意,连小白脸也只当是对方的马出了问题,没来得及多想,唯有边上的沈晏发现了异样。

首先,顾潇控制转向明显晚于小白脸手里的动作,其次,在两马快要相撞时,他的神色仍旧平静异常。两马靠得太近容易撕咬或者互踢,马匹受惊,人也会有危险,这些骑乘中的大忌,沈晏一开始就教过两个人的,他便因此认定这不是失误,而是顾潇蓄意为之。

碍于马场有外人,沈晏没说什么,一直等顾潇骑到了他跟前,他才叫顾潇下马。

沈晏把他拖进旁边的松林里,黑着脸问他:“你刚刚在干什么?”

顾潇动了动脚,长筒马靴把脚下干脆的松枝踩得“哔剥”作响:“没干什么。”

沈晏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越看心里越恼怒,沈晏猜得到他心里是有些嫉妒,但却不知道以前那个连受了欺负都不敢还手的孩子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歹毒:“有什么话趁早讲,我没时间猜度你的心思!”

顾潇看沈晏声色俱厉,心里有些懊悔,手心潮潮地出了些汗,便把两只手套都摘了,用力攥着,握在手里。

沈晏没给他好脸色,冷冷瞪他一眼,侧身往林子外面走,直到靴子踩地的声音越来越远了,顾潇才忍不住回身道:“……你前几天说……只带我一个人的……”

顾潇的语气里有些埋怨的味道,但整体还很平和,说得很慢,也并没有什么攻击性,可沈晏停下脚步的时候,却突然间动了肝火,头也不回地道:“我带谁去我说了算!”

回了酒店,沈晏在邻间给不请自来的顾潇安排了房间,罚他面壁三小时,不准吃晚饭,顾潇照做了,乖乖贴了三个小时墙,夜里食水未尽。

到睡觉的时候,顾潇肚子里没有东西,饿得发慌,难以入眠,隔壁的人却异乎寻常地精神饱满——那小白脸不知道用了什么狐媚之术,让白天发了一通脾气的沈晏仍旧有心情整晚贪欢。

听了别人一夜情事的顾潇比当事人还要萎靡,早上下楼,经过酒店下沉式花园那里,看到已经换好马术服的沈晏正端着一盆带血的生牛肉喂狗。

狗笼里那四条比特犬是沈晏从小养到大的,沈晏打猎的时候常带他们一起,这次来东北竟也将它们一道运了过来。

比特犬面相奇丑,四肢粗短,并不亲人,好在顾潇曾经养过他们一段时间,再加上沈晏现在手里有肉,才多少温顺了一点,不怎么太有攻击性。

沈晏把手伸进笼子里去喂,一块一块地,喂得很仔细,每一次投喂前总会先下一个简单的口令,只有那些狗做到了沈晏才会把食物放进它嘴里,以此锻炼它们的配合度,为等会儿的狩猎做准备。

顾潇站在铁楼梯上看了好一会儿,突然虚弱无力地开口说了句:“下辈子在你身边当一条狗好了。”

沈晏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便抬头看了一眼,说:“当狗也是一样,听话就有肉吃,那些学坏了的,即便养了很多年,照样被我除掉罢了。”

沈晏这么一说,顾潇便突然想到两年前他初到沈家的第一个晚上,被沈晏亲手毒死的那条红獒来了,他似乎是回忆了一会儿,半晌才冷不丁笑了一下,淡淡地说:“其实那也不错,最起码……再也不用看着你给别的狗喂肉吃了。”

沈晏好像第一次从他的话里听出了点情绪来,失了下神,手里那块生牛肉浸出的血水顺着他赤裸的手腕滴下来,沾污了身下那条雪白的马裤。

“昨天不是故意要骂你,”沈晏跟他说软话,“……我只是想告诉你,有些话你憋着不说,我真得很难猜到你在想什么。”

那些狗在笼子里大口大口地嘶咬肉块,顾潇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沈晏看那些狗吃得差不多了,把手里的肉块扔回盆子里去,问顾潇道:“一起吃饭?”

“不了,”顾潇接着往楼梯下走,说了句,“我不饿。”

“空着肚子不可以上马。”沈晏担心他待会儿状态不好出什么意外。

“我真的不饿。”顾潇在最后一层台阶停下来,把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感受了一下才说,“好像是饿过劲儿了。”

顾潇很偏执,下楼遛了一圈,又回房换了马术服,肚子空空地就到狩猎场去牵马,沈晏拦他不住,只好吩咐他就跟着自己的马跑,不可以一个人骑得太远。

上午十点钟左右,沈晏约过来一起打猎的几位客人基本上到齐了,各自选好了马,就往猎场进发。

打猎用的是真枪实弹,每人一杆猎枪,连小白脸都给配了一把三响翻子,唯独顾潇没有,这是沈晏的安排——顾潇之前没接触过枪械,学起东西来又慢,沈晏担心他一时半会儿控制不了,伤了自己或是伤了别人。

小白脸有了枪,沈晏却没给他马骑,只叫他坐在自己的前面,和自己同乘一匹,这也是沈晏几番权衡之后做的决定,一是为了避免顾潇又像昨天一样吓唬他,二来也方便监督他的用枪安全。

沈晏那四只比特犬夜从笼子里放出来了,吃饱喝足了一顿,精神抖擞,体力充沛,风一般追着主人飞奔的马蹄,宛如四只脱弦而出的平行箭,笔直地朝远方射出去。

同样寸步不离跟在沈晏身后的,还有顾潇,他混在那群猎犬中间,累得大汗淋漓,流涎气喘,如同一只寸步不离主人的狗一样乐此不疲。

当沈晏的狗顾潇是愿意的,只不过前面马鞍上坐着的,不止有沈晏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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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攻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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