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缺钱花?
沈晏和顾潇正式见面是在半个月之后,上次那家男子会所里。
顾潇是第一次出台,身子干净,领班的多给他加了些身价,等着有出手阔绰的大老板来点他。说来也怪,也巧,顾潇名字挂到会所外面的第一天晚上,就被人相中了。
那天在下雨,外面滴滴答答的,分不清是雨声还是脚步声,等到越走越近了,顾潇才听出来有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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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是领班的妈妈,倒着小步子,在前面引路,咯咯地笑着,热情地拉一些闲话家常,另一个似乎步子很大,脚步声从容镇定,一言不发。
妈妈将他引至门前就退走了,软皮鞋跟踩在门前泡了水的木阶上,一步一顿,轻缓稳重,叫屋里的人连连屏气凝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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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所是日式的风格,顾潇穿着领班发给他的天蓝色羽织,跪坐在茶桌后面的榻榻米上。外面的脚步声在滑门前停下的时候,顾潇站了起来。
滑门拉开,出现在他眼前的果然是沈晏,素绡的英伦翻沿黑礼帽下一身穿了银丝的亮黑色西装,散着潮湿清凉的寒气,顾潇低头迎上去,把摘下的帽子接过来,又帮他脱下外套收好。
再回到茶桌旁的时候,沈晏已经脱鞋进屋,蜷着一条腿,坐到了他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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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晏不亲人,更不和小孩子说话玩笑,所以在顾潇的记忆中,他是没有脸的。顾潇倒茶的时候,偷偷瞟了他一眼,长眉高鼻丹凤眼,眼尾有一点点上挑,不笑的时候疏离克制,隐隐含力。
好像有那么一点印象,但又好像完全没什么印象。
顾潇双手把茶捧起来,低着头敬过去,沈晏接的时候有点心不在焉,无意碰到了他的手背,沈晏的手指很冰很冷,顾潇的心脏就抽了一下。
“是你。”沈晏歪了一下头,看见了他的脸。
顾潇没想到他能认出自己,而且认得这么快。
沈晏喝了一口茶,语气平淡地问他:“来这里干什么?”
顾潇这才敢明目张胆地看了他一眼。
顾潇包着一脑袋的栗子头,傻呆傻呆的,大小眼,左右脸不怎么对称,说话嘴角往一边扯,沈晏记得他小时候就有这种倾向,现在越发严重了,所幸五官长得还可以,才没有那么不忍直视。
这家会所召人的条件已经这么宽松了吗?沈晏想。
“问你话呢。”沈晏捏着杯口,把茶放下,“最近很缺钱吗?”
“……我想……买双鞋……”顾潇还是低着头,他觉得这个理由比为父亲买药治病听起来稍微让人信服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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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晏微微颔首,起身从刚刚的衣服内兜夹出来一张卡来,俯身递到他面前:“里面剩的不多了,不过只是买鞋的话足够,其余的你自己支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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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晏的脸离他很近,顾潇抬头看了他一眼,双手接过来,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了谢。
两人一直对坐沉默,沈晏完全没有想碰他的意思,而顾潇摸不准沈晏的脾气,也不知道该以何种方式开始,再加上俩人和顾湘之间的那层关系,气氛有点微妙的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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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晏又坐了两分钟,喝了半杯茶的样子,便起身拿了衣服要离开,刚走到门边,顾潇突地一下从他身后站了起来,颤着声叫了句:“姐…姐夫……”
沈晏回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好好读书,你还小得很。”
沈晏给他的钱确实不多,但也不少,顾潇拿这些钱买了一身衣服,两双皮鞋,给父亲买了药,又添置了一些生活用品,金钱带来的便利让身体和心情稍微轻松了一些,顾潇闲下来的时候居然也会抬头欣赏一下日出日落,晚霞余晖了。
有钱的时候,什么都好,活着不是苦难,而是一种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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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别人施舍的东西再多,也总会有用尽的那天,顾潇很快又回到了那家会所,跪坐在他那间日式风格小隔间里,穿着那件天蓝色的羽织,等着有人点他的台了。
那天沈晏并没有碰他,但仍按原价付过了钱,不过因为留的时间太短,领班的妈妈觉得蹊跷,便问了顾潇一嘴,顾潇说了实情,领班的妈妈便又重新给他把价钱加了上去,还夸他运气好,一上道就遇见了财神爷。
领班的妈妈主动教了他些奉承讨好的技巧,嘱咐他见了沈老板嘴头甜一点,多笑多说好听话,别像个木头一样杵着,说没准儿沈老板哪天一高兴就把他包了也不是没可能。
顾潇坐在屋子里等,外面一有风吹草动,人语步声,顾潇就会竖起耳朵辨识是不是沈晏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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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等沈晏,倒不是像别人以为的那样,想继续不劳而获地拿钱,但也不是为了道谢。这一点钱,顾潇想他也不会看得太重,倒是自己一味低三下四地感谢,容易惹得别人厌烦。
顾潇在风月场里待了一段时间,见多了各路身价不等的大老板之后,才慢慢懂得施舍之于有钱人,如同穿衣吃饭之于穷人,只不过是一种普通的日常消费而已。
他不过是想再见见沈晏,不见他的脸,见见身子也是好,他最近夜里一闭上眼,脑子里都是沈晏那天把西装外套搭到胳膊上离开时留给他的那个背影。
白衬衣黑西裤,腰间的皮带很亮,煞得很紧,脊背宽宽的,像扇子一样展开着,腿又长又直,站起来跟滑门顶一样高,出去的时候还稍稍弯了一下腰。
没什么别的意思,顾潇真想不出来自己有什么别的意思,他内心深处想的就只是想再见个面儿,再多看一眼。
可是最好要快些,他焦急地想,再快一点。
顾潇等了半个月,沈晏都没有再来,不过也许来了,没有点他,他不知道,也不想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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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半个月,沈晏还是没有来,而且奇怪的是,也没有别人来,领班的妈妈对他已经从最初无师自通的欣喜到不抱希望,最后完完全全地放弃了。
顾潇似乎并不急,只是表示自己的价钱可以往下调,调到以前的一半,以前的三分之一,以前的五分之一……因为他觉得自己不好看,不会哄人,还没有经验,所以不值那么些钱。
其实顾潇心里是急的,因为资金链突然断掉比资金链一直断着带来的后果更严重,就像父亲吃过那些抑制神经的止痛药之后,便开始觉得原来疼痛根本无法忍挨一样。
顾潇天空的日出日落,晚霞余晖,再一次消失了。
没见到沈晏以前,他的天空一直都是灰色的,见到过沈晏然后再分开,天空就变成了比以前更灰的灰色。
等到顾潇把自己的身价降到只要给钱就愿意跟人走的时候,终于再次被人点了一次。
领班的妈妈喜滋滋地跑过来跟他讲,有个老板愿意按最开始的价格付,只要顾潇同意把这一单生意完完整整做下来就行。
顾潇问那个人是不是沈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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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说不是。
顾潇很平淡地“哦”了一声,然后点头同意了。
再见沈晏是三个月以后的冬天,年关将至,还是在这家会所的这间隔间,还是穿着同一件天蓝色羽织的顾潇,还是跪坐在同一张茶桌里面的同一张榻榻米上,还是同样低着头。
不过也有不一样的地方,沈晏没再穿顾潇常忆起的那件白衬衫了,而是改披了一件厚厚的羊绒大衣,里面衬一件麻色的高龄薄衫,发型也重新做过,三七分的背头,依旧很浓密,黑亮。
沈晏望着顾潇那件有些破旧的蓝色羽织抽烟,神色有点恍惚的样子。顾潇猜他在回忆什么,不过他一定想不到,在分开的这几个月里,自己用这件衣服接了多少客,挣了多少钱,还有一次被十几个老板一起搞,在这间小隔间里,拥拥挤挤的,他昏过去了很多次,差点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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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又来这里做事?不用去上学吗?”沈晏点起一根烟,抽着了。
他是最近开始抽烟的吗?还是一直抽?上次来的时候,他身上似乎没有烟味儿……没烟味儿那是什么味儿?男士香水味儿?还是沐浴露的气味儿?顾潇在乱想,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你知不知道自己已经开始误入歧途了,”沈晏叼着烟看他,神色语气都很平静,似乎在阐述一个客观事实,一个跟他完全无关的客观事实,“再这样下去你就毁了。”
顾潇低着头,不说话,他终于想了起来。沈晏第一次跟他见面时身上的味道,是凉凉的,湿湿的,涩涩的,雨!没错,是雨,是雨混合泥土的味道。
顾潇又想起,沈晏当初用手指碰到他时那种尖锐的冰凉感来了,可现在是冬天了,顾潇想,屋里暖气烧得很舒服,沈晏进来的时候夹杂的那股寒气也一下子就给逼散了,他身上也该没那么冷了吧。
“上次给的钱很快就花完了吧?”沈晏一边问他,一边又把手伸到大衣里面去掏。
“不用了,我有钱。”顾潇拒绝了,而且拒绝得很坚定,因为这一次,沈晏不是点得他的台,按照规矩,他不该收小费。
“有钱还出来做这种事?”沈晏的手顿住,慢慢从大衣里面抽出来,伸过那条小茶桌,捏起了顾潇的下巴,面无表情地逗弄他,“还是……想男人了?”
下颚的触感依旧冷冰冰,光滑得不像是人的皮肤,顾潇打了一个寒战,垂下眼,看到沈晏手上那双抛了光的皮手套。
“老板娘说你的身子卖出去了,还卖了很高的价钱,对吗?”沈晏问他,好像是在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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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顾潇不敢看他的眼睛,他怕里面连嘲笑都看不到。
如果没有嘲笑,没有怜悯,没有同情,也没有高高在上,顾潇想不出还能有什么,想不出还有什么,那就是什么都没有了。
顾潇被第一次和他做过的那位李老板包养了,李老板也跟沈晏一样有背景,有钱,也在黑道混,也出手阔绰,唯一不同的是,李老板是个大胖子,五短身材,麻子脸,小眼睛,大凸嘴,一说话露出满嘴的金牙,晃得人眼晕。
而且李老板大概有心脏病,脸颊一年四季猪肝色,走路气喘,说话气喘,折腾顾潇的时候喘得更厉害,顾潇害怕他有天会突然累死在自己身上,他担心,到时候其他的大老板因为不吉利,也应该不太愿意会点他的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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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李老板还有一个特点,他是个S,还是那种喜欢拿烟头烫人,玻璃片插人的S,会所里稍微上得了台面的少爷,不仅不想给他当M,还在背地里骂他神经病。
顾潇最缺钱的时候跟了他,李老板刚把他领回家,就要求拿烟头烫他的胳膊,顾潇想了想,跟他商量:“大腿可以吗?我回家帮爸爸洗澡要挽袖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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