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有那么好?
顾潇没有时间再往后山跑了。
十八岁那年刚开春,他被沈晏送到了一家武馆学习摔跤散打自由搏击,这家武馆是沈晏一个朋友开的,又给了沈晏特别优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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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馆在旁边一个市,离家也不算太远,坐小彭的车大概一个多小时就能到,不过沈晏结交的朋友里倒是难得有这样正规负责的生意人:武馆是半封闭式教学的,学员需要同吃同住,全年里只在节假日有小半天的时间可以自由分配。
顾潇走的那天,沈晏叫小彭去送他,沈晏怕他不愿意去,临上车又把顾潇拉到一边问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顾潇手里抓了一只不知道从哪个角落翻出来的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土蓝色帆布包,皱皱巴巴地就像抓着一块抹布,里面揉着他这两年在沈晏身边置办的全部家当——两条换洗穿的黑色纯棉贴身底裤。他的头垂得很低,点了一下,又点了一下,小声说:“你让我去就去。”
沈晏就知道从他嘴里问不出什么话来,拍拍他肩膀,又揉揉他的头,安抚道:“不喜欢的话也是可以回来的。”
顾潇就低着脑袋上车了。
即便顾潇在家里猫一样不声不响,可终究脸跟前儿少了个人,沈晏一开始还是有点不太习惯。
沈晏的住房是日式传统民居的制式,睡房地板打扫得很干净,席地而睡,顾潇在的时候是跟他同房就寝,俩人各自一卷被褥,各靠一堵墙,脚下一只五斗柜隔着,上面摆些花花草草、装饰瓷器;顾潇走了之后,屋子眼看着就空了起来,沈晏夜里醒来,一转头,望到那边空落落的墙角,心里还感觉有点怪怪的。
不过沈晏这个人生性寡淡,待人接物拿得起放得下,极讨厌和人腻歪,再加上又是给人巴结惯了的,一般嘘寒问暖、联络感情这类事情他是从来都不屑主动去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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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顾潇是个例外,他不懂沈晏的心思,总觉得自己是因为偶然发现了沈晏的秘密,被沈晏临时找了个借口赶出来的,于是自责夹杂着委屈的顾潇一走就是小半年不说,在这半年时间里,就像死了一样音信全无。
沈晏有时候真以为他得了什么急病然后暴毙了,要不然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连一丁点儿的消息说听不到就听不到了?沈晏放心不下,还真纡尊降贵主动问过开武馆的那个朋友几次:
“我送过去那小子还活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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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晃到了中秋,八月十五那天,顾潇终于情不过,觉得应该回来一趟,于是毫无预兆地,沈晏那天傍晚一回到家,就从花房的玻璃外面看到顾潇系着围裙,弯着腰,给花盆里面新长出来的花苗浇水。
“刚一回来就做苦力啊?”
顾潇听到沈晏在外面说话,连忙直起腰,咚咚咚走到了门口,他心里是急的,可一立到沈晏面前,他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沈晏本以为他走了这些日子总该有些变化,没成想还是又呆又笨的老样子。
园子里的花房也是日式风格的,木质的框架,四面的落地玻璃,装着白色的帷幔,正午太阳大的时候就披散下来挡光,现在日头渐沉,光线倾斜,帷幔就扎起来了,透亮的玻璃被昏黄的余晖染成流动的琥珀色。沈晏站在台阶下面,被橙黄色的光线包裹着,仰头看了顾潇一会儿,突然间有些生气:“你要是真喜欢做这些,我把家里的佣人都辞掉,所有的家务都你一个人做好了。”
顾潇抿了嘴,慢慢蹲下去,把手里的喷壶放到了地下,眼神却追着沈晏的背影从那团舒服的光线里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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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潇是那种什么都肯做,却什么都说不出来的人,那天的晚饭和餐后甜点也都是他一个人做的,沈晏不问,他也不主动讨好,幸而他做的东西沈晏可以吃得出来。
月上中天,沈晏叫人把屋里那只茶桌搬到了屋檐下面,摆了江米团子和清酒,和顾潇一人一只座布団坐了,在园子里观月品酒。
凉风阵起,从沈晏身后竹林那边的池塘里吹过来,夹杂着一股涩涩的荷叶清香,闭上眼睛静听,园子里那只竹惊鹿倾泻而下的水声潺潺里,间或一两声竹木青石清脆的叩击。
两个人傻坐着,没什么话好说,顾潇就又拿起了一只江米团子往嘴里塞。
“你现在吃饭好像比以前好些了,”沈晏看到他晚饭吃了不少,现在又吃些甜点,伸过手来捏了捏他的肩,“是不是胖了?”
“是的,重了些。”顾潇嚼着嘴里黏黏的团子说,“他们也说我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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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潇嘴里的“他们”是武馆那些人。
沈晏听了有些不快:“你现在跑的野了,张口闭口都是外面的人,把我都给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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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潇觉得沈晏的话里好像有些吃醋的味道,但细听好像又没有,也可能只是随口一说罢了,顾潇不敢乱猜。
顾潇就说:“没有的。”
“你在那边认识新朋友了吧?”沈晏接着问他。
“有几个。”顾潇老老实实地回答。
“男孩子还是女生?”
“给我上课的教练,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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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睡一个房间吗?”沈晏追问。
顾潇点头:“是,在宿舍。”
“一张床?”
顾潇没听出来沈晏在逗他,有点慌乱,赶忙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了,严肃地反驳:“没有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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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潇把那一盘的团子都吃完了,一口酒都没喝,他酒量不行,沾酒必醉,是从来不敢喝的,越不敢喝越醉,越醉越不喝,沈晏闲得无聊,便哄他喝酒玩。其实顾潇是不用哄的,只要是沈晏让他做的事,他从没说过半个“不”字。
两杯酒下肚,顾潇便飘飘然了,声音动作都松弛了许多,第三杯刚喝了个开头,他就直接叉开腿,一头栽回地下,昏昏欲睡了。
那天晚上的天很晴,月亮在屋檐的一角挂着,亮堂堂,又大又圆,隔得这么远,居然也可以看到上面黑色的环形山轮廓。
顾潇看了一会儿,闭了眼睛。他的腿大开着,身下那只小茶桌和茶桌后面的沈晏就被他夹在****,顾潇喝醉了,有些放肆,他蜷起脚尖踢了踢沈晏盘着的小腿,跟他说:“知道吗,你是月亮。”
沈晏看他喝多了,觉得有点好玩,哄孩子一样顺着他问:“月亮?为什么我是月亮?”
顾潇喝了酒的声音有些含混不清:“……因为……嗯……月亮跟你一样……都……都在天上……”
沈晏手撑着地面爬起来,爬到顾潇面前,又重新坐下了,望了他一会儿,低下头小声问:“我真有那么好?”
顾潇醉醺醺地笑了一下,砸咂嘴:“有的,你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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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怕我吗?”
“……不……”顾潇喃喃着,试图摇头,晃了一下,却歪到另一边去了,“不怕……不怕……不怕你……”
沈晏把他的头掰回来,对着自己,又问:“……你看了我做的那些脏事之后,还觉得我那么好?”
顾潇不说话了,呼吸匀称起来,沈晏一松手,他的脸就磕到地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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