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轩辕菡只沉沉看她,却不答她,低声道:“先干为敬。”一举杯,果真饮尽,她恍惚一笑,亦是将那杯中的酒喝的一滴不剩,只觉凉意充至肠胃,顿时掀起一股热浪,扰得面热耳赤,转眼便见皇帝皱着眉若有所思的看她,目光如剑,犀利如常,她反倒对他展颜一笑,回过脸来对那女子笑道:“拂影也敬王妃一杯。”说完,只径自为自己斟了酒扬袖喝了,正欲再倒,轩辕菡却突伸出手来按住酒盏,眯眸看她,两人相隔不过半尺,他身上寒香浅淡,徐徐沁来,只觉酒意发作,愈加燥热,他袖上的蟒袍丝缕历历在目,丝丝缠绕入目,一根一根只如难解的情思。她咬着唇,只紧紧捏着手中的杯子,杯身微凉,像是能刺进指里,两人就那样立着对峙,谁都不曾动弹。他身形高大,以手按桌,她娇小如斯,低头咬唇。一高一矮的身影映进杯中,稍稍一晃,只见涟漪圈圈,那一对人影也渐渐浅淡,皇帝方才低头抿了一口酒,淡淡吩咐:“夫人醉了,送夫人回去。”
被两个宫女扶着出了殿,凉风袭来,只觉脑中一醒,她不觉止了步子回身望过去,只见长清殿耸然而立,直入云霄,却因枝叶掩映,早已看不真切。一旁的宫女见她止了步子,不禁问道:“夫人,可是好些了么?”拂影只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只听又一宫女突羞赧看口:“不知为何,方才夫人和王爷在那一立,奴婢看着只觉脸红心跳,倒是身旁那位王妃没有如此感觉,夫人与王爷可是熟识么?”闻言,拂影只转过脸来看她,却是眼眸清明,澄澈无波,哪有半分醉意,那宫女登时被唬了一跳,惊的额上渗出细细汗意来,忙道:“奴婢该死。”她浅浅一笑,目光望向远处,只见宫墙殿宇,镂玉雕琼,她怔了怔,半晌才失神道:“是么。”
“这轩辕菡,着实让人捉摸不透。”
金銮殿里声音徐徐,因着空旷,远远听上去,只觉空灵。皇帝只是一笑,成竹在握,道:“他此生最痛恨有弱点,为了变强,他甚至可以亲手舍弃这个弱点。”说着眼眸一闪,似笑非笑的盯着那雕花铜鼎,只见轻烟缥缈泄出,淡薄升腾,他缓缓启唇:“他明知真知道他的为人还这样做,不过是顺手牵羊罢了,明目张胆的带个女人来,不过也为了护她,可是,他越这样,朕就知道他越放不下她,轩辕菡,他输定了!”说着,手下一重,只沉沉握在那宝座扶手上,“嗡”的一声沉闷声响,回声一般的在殿内回旋不断。
下邪不由邪肆一笑,随即皱眉道:“那女人是什么来头,竟与那位这般相似。”皇帝只是不语,抬眼看向一直立在一旁的上邪,上邪却也不看他,淡淡道:“我派人查过了,楼夫人乃楼家独女,既然楼夫人已亡,那女子定不是楼家人,想来不过巧合相似罢了。”
皇帝道:“不管是否是楼家人,总是不能让他抢先一步,朕倒是谢谢他由此一举,从此以后,楼拂影才会可以死心塌地。”
上邪闻言只是一怔,面纱微动,只见隐约轮廓,半晌,他才淡淡转头,轻声嗤道:“是么?”
烛火明灭,映得一室皆是光影闪烁,皇帝进的屋来,只见拂影倚在窗前抱膝而坐,脸颊白皙,却是满目怔忪神色。他不由笑着走近,在那填漆床上坐下,说道:“怎在这里发起呆来。”她只是不语,转头看向别处,皇帝只笑道:“朕送你件东西。”说着一扬手,曹应田便捧了一个掌心大的锦盒过来,他伸手接了,只放到她面前的矮桌上,笑意浓浓的道:“打开看看。”
拂影只皱眉扫他一眼,并不动作,皇帝一笑,抬指轻轻打开上面的金色搭锁,只见红色绒缎内放着一枚细腻白玉的印戳,被那灯光一照,细微的流光如缕,漾如水波。她这才犹疑的将那印戳拿起来,唯见上面刻了小篆,映着灯光,其上朱砂如血,却是“楚天密令”四个字。还未来得及想,他却握了她的手,窗外寂静无声,只听桌上烛火噼啪作响,他的嗓音也从身后低低传来:“楼家破灭以后我曾派人将一些散部暗中牵引,组成暗卫,一来可以布置眼线,二来也可填充国库亏空,如今朕需要一个帮手,你本就是楼家人,也是你的本家,这印戳交给你最为合适。”
她只是不语,半晌才淡淡道:“方打了别人一个耳光,这会子又给金饽饽,你倒是会算计。”皇帝闻言不由低低一笑,道:“朕带你去见一个人。”
两人静悄悄的出的屋来,身后只留了锦衣卫远远跟着,只到假山林立的一处,竟是曲径通幽,身后的锦衣卫方才止了步子,两人踱步前行,这时突闻天外之音,若隐若现的琴声如风拂竹叶幽幽传来,只见远处幽暗葱郁,繁星如钻,偶有夜风拂面,皆是一片清新气息。
拂影不觉凝神闻之,只觉奏琴之人心静无波,城府极深,让人窥不得半分心思,极尽细致的寻寻觅觅,竟是毫无破绽,想来奏琴之人非同凡人,想不到皇宫内竟是这般的藏龙卧虎,她不由问道:“这是什么人。”
皇帝只是不语,携了她的手略略加快步子,穿过花茎草丛,远远见得朱亭林立,一抹白影端坐琴旁,十指轻挑,奏得乐如天籁,夜色如墨,那白影只如苍穹皎月,绽放极神秘的灼灼月华,在几步处停下步子,拂影才见那人竟也是白衣白发,发丝随风微扬,丝丝流光暗闪,他低着头,饱满的额上却是布满莲样的图腾,在那样幻美如梦的白影中只如珍珠上醒目的瑕疵,突兀的狰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