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章 你真可怜
马车已经停在了宫门口,两边只有零星的侍卫,看上去孤零零的,就如同自己一般。
云朵说什么都要随之同行,于是便两个人,一个小包裹。
偌大的皇宫成了背景,那巍峨的宫殿似乎遥远而不可及,还没有离开,却已经距离很远,那是心间的距离。
从宫门口往里眺望,正好可以眺望见乾清宫,那是徐乔所在的地方,也是看的最后一眼。
“娘娘。”大总管终究是个有心人,在这个时候还前来相送。
温黁身上披了一个素净的披风,发髻随手一挽,并没有佩戴什么首饰,看上去有几分颓废。她的嘴角勾起一抹轻轻的笑:“难为你还来送我了,其实我有个问题想问一问你。”
徐乔说那个香囊被人放了药,既然这般确定,就是叫来了太医诊断过的,那么这件事情,大总管不可能不知道。
大总管的确是知道这件事儿,犹豫了一下,咬了咬牙,还是说:“是白昭仪,其实老奴当时就想告诉娘娘,这是陛下说了,谁敢告诉娘娘就杀了谁。”
温黁看看的笑了笑,陛下可真是煞费苦心啊,她已经不想知道这背后的目的了。
云朵在旁边有些着急:“娘娘,这分明就是白昭仪害你,您若是走了岂不是正中对方下怀?”
大总管似乎也看到了希望,连忙说道:“陛下一直都在乾清宫中,什么都没做,奏折也没批,其实就等着娘娘去低个头。”
这两个人之间,只要温黁低头,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大总管前来相送未必不是陛下的意思。
她却只是笑了笑,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上了马车,以行动来表达出了自己的态度。
既然决定要走了,又何必在此停留?
有些事情已经成为板上钉钉的事儿,谁都不会回头,因为回头就是悬崖,谁想要从悬崖跌落下去?谁连命都不要了?
云朵轻轻地叹了口气,也跟着上了马车,马车哒哒的远去,彻底的离开了这个皇宫。
那是天底下最华丽的地方,最威严鼎盛的地方,金色的大门,朱红的墙体,以及人在眺望之后隐约可见的巍峨皇宫。
同样也是个牢笼,如今飞了出去,却不是为了自由。
大总管苦着脸,目送着马车离去,整个人失魂落魄的回到了乾清宫中,两仪殿内,还不知陛下要怎么发脾气呢。
外人都看得明白那点事儿,偏偏身在其中的两人较劲,在争夺主动权,即便是有再多的情分,这么敢伤,又能留下几分呢?
这些事儿都不是一个奴才能够左右的,他灰溜溜的回到殿内,便瞧见陛下坐在上首,盘着腿儿,闭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总管尽量减低自己的存在感,但却逃不掉陛下的声音,徐乔说:“走了?”
“走了。”大总管擦了一把自己额头上的汗,明明只是问了一句,明明还是寒冬腊月,自己怎么就背后起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子呢。
徐乔缓缓的睁开了眼睛,面无表情,紧接着一脚蹬翻了放在自己身前的桌子,大声喊道:“走了好,滚滚滚,都给朕滚!”
这就跟个炮仗似的,突然间就炸了。
大总管甚至都不敢相劝,连忙后退。恰在此时,外边有礼部的人进来,拱手相问:“启禀陛下,二皇子册立太子典礼是否还办?”
“不办!她人都走了,朕还立什么太子?朕正值壮年,将来还会有很多的儿子,以后朕高兴立谁就立谁!”徐乔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手边有什么就往地下砸什么,金银器具通通落在地面上,金银还好,陶瓷之类碎了一地。
大总管也不敢往下退了,心里暗道,什么时候问不好,偏偏在这个时候前来问,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礼部的人也吓坏了,立在旁边不敢吭声。
陛下此时此刻眼中根本就没有别人,他的眼前已经模糊了,还立什么太子?温黁那个狠毒的女人走了,真的走了!
现如今的他想将满屋子的东西都砸碎,然后再一把火直接将皇宫都烧了,没了皇宫没了皇帝,还要什么皇后?!
脚下一软,跌坐在了地面上,单手捂住自己的眼睛,然后一滴两滴的热泪盈眶,缓缓的从指缝里落了出来。
强大的陛下没有任何的弱点,从来不会害怕,也从来不会错。
可是那一刻他控制不住自己,大骂着叫所有人滚蛋,然后自个儿在这个满是碎片的房间里面伏桌痛哭,情到深处哽咽的不成声,哭的像个孩子。
难过痛苦尽数袭来,简直就要让人窒息,像是有什么东西狠狠的将喉咙给勒住,直叫人死去才会罢休。
徐乔的脑子已经热了起来,哭的不知所以,噌的一下蹿了起来,想要跑出去,将人叫回来,大不了他认错。
可是刚走到门口,又停下了脚步,放眼眺望外边已经是大雪覆盖了一片,不知不觉竟已是晚上,天都黑了。
该走的那个人,应该也已经走了很远,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越走越远。
“陛下……”大总管虽然不大敢劝,但还是得尽职尽责:“外边天冷,您穿的太薄,不能出来走。”
徐乔根本就如同耳旁风一般,径直走在雪地当中,只穿着一身寻常的玄色衣裳,连披风都没披。那脸颊冻得通红,眼睛也是通红,不断的往长春宫走,黑色的靴子带起雪沫子在脚边飞飞扬扬。
这大雪天好像是能将一切遮盖住,可是有什么都遮不住。
“啊——”
煜儿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在东侧殿不停的啼哭,乳娘千方百计的哄着,可也没什么作用。
徐乔走到东侧殿,远远的瞧着自己的孩子,默默的却火炉旁边,将自己身上的冰冷都烤下去,然后招了招手,要抱一抱煜儿。
见到了自己父亲,煜儿好了很多,不断的唤:“父皇,父皇——”
徐乔将这孩子抱在怀里,又是一个没娘的孩子,跟自己当初差不多,可当初和自己母亲分离是被迫的,他不由得有几分愤怒:“你娘真狠心,就把你扔下了,她根本就不懂什么叫做爱。”
煜儿听不懂,只是用那双懵懂的大眼睛望着人,咿咿呀呀的说着叫人听不懂的话。
徐乔又突然落泪,哽咽着说:“我也不懂怎么爱人,你真可怜。”
这个世界上好像到处都充满了可怜人,总会因为自己的想法而做出身不由己的决定,最可怜的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那几天,他都将孩子带在自己的身边,睁眼就要看见,闭眼睛也要摸得着,陛下孤孤单单一个人总会怕的,好在身边还有个人,哪怕还是个很小的孩子。
那个名叫煜儿的孩子成了一种心灵的寄托,至少可以暂时性的抚慰人的心。
其实他也还算是好的,至少还能看见孩子,温黁在离开之后,可是不能得见。
这两个人乘坐着马车抵达了清凉寺,所居住的地儿仍旧是之前来的时候,光明所搭建的那个小屋子,熟悉又陌生,在自己的记忆中,这里发生过许许多多的事儿。
这也是为什么选择居住在这,而不是山脚下更加好的清凉庄。
这个地方处于山侧,半山腰处,有一道小篱笆围出来一块地方,院子的占地面积不小,有一间屋子,上面盖着黑色的瓦片,密密麻麻犹如鱼鳞,不透一丝的光。
“从前我是与其君住在这,不过这里的日子很苦,我也不太喜欢。”温黁的手在被子上摸了摸,有点潮了很久都没人来这居住了的缘故吧。她眼帘轻轻地垂着:“其实你不用跟我一起来的。”
云朵将被子抱走,笑着说:“奴婢九岁就入宫,还真就不记得宫外的样子,如今出来的真是甚好不过。”
一场大雪已经结束,外边已经露出了光明,院子里面只写一个架子,便将这些被子全都搭在上面,用着一个棍子不断的敲打,让灰尘趁早远离。
温黁跟着一起做这些粗活,云朵是不同意的,但是她坚持如此,毕竟如今不是什么宸妃娘娘,也没准备离开了宫廷还在继续做尘宸妃。
云朵拗不过她,便让人做了些轻活。
两个人将院子里从里到外打扫了一遍,干干净净,便回了屋中,点起了火盆子,两个人围着火盆子坐着,烤着火儿倒也暖和。
这小屋子光明建的还不错,至少四面不透风,冬天门一关,烧着炭火也没那么冷。
“出来的时候有些着急,可歇了张侯爷送我的那些书。”温黁有些没意思,便想起了自己那些书籍。
云朵微微笑着:“娘娘若是想了,回头回宫就能看见。”
归功这个话题是不能触摸的,这首就眼下来说。
温黁的目光从窗户眺望出去,轻轻的说:“我从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去,也从未想过。”
有些事情在愤怒的时候便已经做下了决定,在愤怒消退的时候也不准备反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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