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没钱,可以换呀!
端着鸡食盆,胡杨迈着两条小短腿走进东屋。从外间炕下的石洞中,掏出一小袋麸皮。把鸡食盆放到一边,倒了小半盆进去。
接着又双手端着到水缸旁,踩着旁边的小板凳往里面倒了一小瓢清水,用筷子快速的一搅拌,当下一盆最原始的鸡食搞定。
走出屋子,把鸡食放到旁边角门的空地上,胡杨开始扯着嗓子向院外喊:“咕咕咕……,咕咕咕……!”
说起叫鸡声,每个地方都大同小异。可是重回一世,小胡杨偶尔发现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事情。
尽管同在一个村子,但是每家每户的鸡群似乎都能分辨出自家主人的声音。就像当前胡杨的咕咕声,只能召唤回自家的鸡,别家的想都别想。
喊了不到三遍,就见一只挺着红色鸡冠,脚蹬灰色鸡爪的暗金色大公鸡,呱呱叫着从花墙外飞进来。这家伙就是老胡家鸡群的头鸡。
因为这家伙每次回家都不走寻常路,胡杨还给它起了一个异常霸气的名字,飞禽将军。
在它身后,十几只花色老母鸡紧随其后,也从花墙外扑棱进来。
眼见鸡群围到跟前,胡杨赶紧把盆中的鸡食均匀的向它们洒去。这小子的动作一向很快,不到几分钟的时间就把盆中的鸡食洒完。
趁着这群吃货抢食的空当,胡杨快速的点了一下数。数量无误,这才把鸡食盆放到一边。坐到屋檐下的青石台阶下,稍息片刻。
不到片刻功夫,眼前这群吃货已经吃饱喝足。飞禽将军打头,钻进了墙角的鸡窝。后面的老母鸡有样学样,也陆陆续续的全部回窝。
把鸡窝门一闭,并把外面的插销插好。这一步非常重要。
记得前世,同样是少不更事的这些年,胡杨有一回忘记把鸡窝门插好,结果那一晚自家的鸡群就遇到了传说中的黄鼠狼拜年。
第二天起来,看着自家被黄皮子打劫过后的鸡窝,胡杨的小屁股毫无意外的遭遇了老妈的黑手。
这些前世童年的阴影都是教训,一定不能犯第二次。要知道当下的年月,可没有什么所谓的未成年保护法。
很多家庭教育孩子依然信奉老辈儿人那一套。老子相信棍棒之下出孝子,老娘认为下雨天打孩子,不打白不打,打了也白打!
刚才胡杨喂鸡那会儿,胡杨的爷爷,老胡家的真正当家人胡振华从村头的砖窑厂下工回来了。老爷子进院儿一瞧见儿子儿媳两人之间的火药味儿,老脸一横把大儿子叫进自己住的堂屋。
在老胡家,胡振华的威望甚高。老爷子决定的事情,就连杨桂花这个做儿媳的都不敢多言语。
一看自家公公开始插手丈夫的事情,杨桂花立马收起先前的怨气,继续悄没声的准备一大家子的晚饭。
胡杨把鸡窝关好,向堂屋瞅了瞅,又向小厨房瞄了一眼,似乎没有人愿意搭理自己。
可恶的供电所也不知道拉闸拉倒什么时候,估计今晚又不能去别人家蹭电视看了。
趁着头顶的夜空还没有完全暗下来,小家伙又从门洞后面掏出一把小号的扫把,准备把院子里的鸡屎彻底清扫一遍。
“桂花,听说爱国回来了。”这时,一声轻柔的女声从大门外传来。胡杨扭头一看,一名四十多岁妇女牵着一个半大的女娃走进来。
她穿着一件灰色的的碎花衬衣,留着一头齐耳短发。秀气的鼻子上架着一副老式的黑框眼镜。乍一看,很像这个时代村委会的女会计。不过仔细一瞅,土气的伪装下依然难掩她有别于她人的气质。
看见来人,胡杨停下手下的活计,乖巧的回道:”“奶奶,我爸和爷爷在堂屋说话呢。”
没有听错,胡杨对于来人的称呼确实叫了一声奶奶。从法理上讲,她也确实是胡杨的奶奶。只不过她并不是胡振华的原配,而是老爷子的续弦。
多年前,老爷子从外面引来一名年轻的女子。最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当年这名女子进村的时候,怀里还抱着一个还没有断奶的女娃。
她叫贝玉洁,籍贯不明,身份不明。对于她的身世,村里许多碎嘴的婆娘多有猜测。不过碍于胡振华在村里的威望,大部分说词也只能是一些道听途说般的子虚乌有,当不得真。
看见小胡杨拿着扫把,在哪儿有模有样的打扫院子。这位年轻的祖母亲昵的拍了一下他的脑袋,笑道:“小皮猴子,难道今儿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但这么早回家,还帮你妈做家务。”
在亲人面前开玩笑时,她总会时不时带着一些京城特有的儿化音。
胡杨仰起头,揉了揉后脑勺,向小厨房方向瞅了一眼,小声的说道:“奶奶,我们家的内部矛盾又爆发了,就等着您来化解呢。”
“呵!”瞬间,贝玉洁被胡杨一本正经的小模样逗得忍不住一乐。点了一下这小子的鼻尖,说道:“人小鬼大,在这儿老实呆着,奶奶去看看。”说到这里,又拉过身边的小姑娘,“琳琳,你爸和大哥在屋里说正事儿呢,今晚的作业就先不写了,在这儿和杨杨玩儿。”
听说不用写作业了,小妮子顿时心花怒放,咧着嘴乐呵的点了点下巴,“知道了,知道了,妈,您快过去吧,就别管我们了。”
“别老是欺负杨杨,要有当姑姑的样子。”
“知道了吗,你快走吧!”
把自家老娘退走,小妮子立马扯过胡杨的手腕,不由分说的说道:“杨杨,走,我们去那边儿翻花绳儿。”
一听又是翻花绳,胡杨不由得咧了咧嘴,说道:“小姑,我们能换一个吗?跳房子也行啊”
小姑娘叉着腰,摇了摇头,“不行,只能翻花绳儿,。还有以后你不能叫我小姑,我比你大,还是你长辈,以后只能叫姑姑。”
看见小妮子对自己一本正经的‘训斥’,小胡杨只能点头答应,“知道了,小姑。”
眼前这个丫头就是当初贝玉洁带到老胡家的女娃子。经过这几年的酝酿,小姑娘渐渐脱离女熊孩子的范畴,开始向女孩儿的境地踏步。
不过这丫头在家里,面对小胡杨这个唯一的晚辈时,又会固态萌发,蛮横的不得了。
姑命难违,胡杨只能任由这妮子拖着坐到房檐下。看着她上衣口袋中掏出一根系好的红头绳,立马乖巧的用双手把红绳撑起来。
翻花绳是一种非常考验双方技巧的小游戏,不但要求对方要有灵巧的指上功夫,还得要求对方势均力敌。好在这方面,小胡杨一样儿都不缺。
花绳倒了十几手之后,小景琳顺手翻出一个新的花样。看着小侄子迟疑的眼神,小妮子忍不住乐开了花,“快快快,不然你认输,认输的话就得装小狗。”
其实这个新花样的破解之法,这丫头也不会。这些天,学校里的女孩子间开始流行翻花绳。小妮子为了在学校独领风骚,把当下学校这个小圈子里,花绳的所有翻法全部学了一个遍。
前些日子,同桌小花儿去姥姥家走亲戚,跟那边儿的小伙伴们学了几手新的花样。一回来就在小妮子面前开始显摆。
尽管这丫头在老老胡家算的上冰雪聪明,在这种新的花样面前依然急得抓耳挠腮。
人生中品尝到了第一次败绩。以这妮子不服输的性子,哪有认输的道理。这不,一回来就把胡杨这个小侄子拖过来当陪练。
迟疑了几秒钟,又尝试了几个手法,最终小胡杨还是把小姑姑手上的花绳翻到了自己手上,瞬间惹得小妮子一片惊讶。
“哎呀,你竟然翻过去了?”小妮子又快速把胡杨手中的花绳翻到自己手上,满眼期待的看向他,“快点儿,快点儿,你重翻一遍,让我好好看看,省的你等会儿忘了。”
“那你看好了!”胡杨翻了一个白眼,重新一个步骤一个步骤的还原了一遍先前的手法。
这时,贝玉洁从小厨房伸出头,朝两人喊了一声,“琳琳,杨杨,吃饭了,先别玩儿了。”
“饭好了吗?”听到老妈招呼,小妮子仿佛一只受惊的小麻雀,夺过套在胡杨手中的花绳,起身向小厨房奔去。
这种天生小吃货的人设,把胡杨这小子惊的摇头不已。
“呀,豆包!”这丫头一跑进小厨房,双眸一扫,瞬间锁定笼屉里散发着香甜气息的粘豆包。踮起脚尖,白嫩的小手向目标伸去。
眼看就要得逞,啪的一声,小手被老妈用筷子敲到一边,
贝玉洁瞪了女儿一眼,“死丫头,没有一点规矩。”稍后一步迈进厨房的胡杨,看见小妮子吃瘪的样子,心中默念了一句,不能重蹈覆辙。
于是,他乖巧的走到祖母跟前,奶声奶气的说道:“奶奶,爷爷和爸爸还没有吃饭,这些粘豆包先他们送过去吧!”
“还是我们杨杨乖!”贝玉洁笑着捏了一下胡杨的胖脸,“以后千万别学你姑姑,整天疯疯癫癫的,没个正型。
听见老妈对侄子的夸奖,站在一边的胡景琳很是委屈,心中开始有了一丝疑问,“老妈,您确定我不是您大雪地里捡回来的”
至于站在灶台边的杨桂花,同样很是诧异。就在前些天,这小子为了编一个漂亮的毽子,把前院刘婶家的公鸡尾巴给拔光了。
堂屋内,正堂的八仙桌上点着一盏昏黄的煤油灯。胡振华吸溜完最后一口面汤,把手中的碗筷放下。随意的摸了一下嘴,捏起手边的针锥把灯芯挑高了一点。
看见自家婆娘正要收拾碗筷,胡振华摆了摆手,说道:“先别急着收拾,你先坐下,一些事儿趁着这会儿都在,我给大家说一下。”
贝玉洁看了自家男人一样,小声的说了一句,“爱国的事情,你们父子两商量着来就行了,给我们这些婆娘们说有什么劲儿。”
胡振华看了一眼自家婆娘,没有接茬。环顾了一下周边,眼神从几人身上扫过,继续说道:“我想你们都知道了,爱国的厂子里要搞改革,计划成立一个销售部,专门卖计划外的白面。厂子里的领导已经找他谈过话了,他是第一批调入这个部门的员工。以后爱国呢,工资不再是二十五块的死工资,每个月的收入按销售成绩说话。”
一听这话,杨桂花忍不住了,说道:“爸,别听厂里那些当官的瞎搅和,他们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前些年这计划内的白面全部走供销系统,被县里的供销社包圆了,光是供销社的面粉就够这城里的人吃了。
这些年那些厂里的小头头们为了安排自家回城的亲戚进厂,想着法儿的扩大产能,结果倒好,没几年厂子的仓库里就堆满了人家供销社要不了的白面。
前些日子我回娘家,听邻居王婶说,爱国的厂子里刚刚分了一名省城来的大学生。也不知道这厂子的领导哪根筋搭错了,竟然听信了这学生娃子的谗言,说是要搞销售的深化改革。
什么深化改革,不就是把厂子里爱国这些人派出去,想办法把面粉卖到下面的村里去。
可是他们也不想想,就我们县下面这几个穷乡僻壤,有一个算一个,每年秋天给国家交完公粮,兜里连一百块钱都没有,拿什么买白面。
再说了,这年头谁家没有种几分地的麦子,傻子才会买这高价的白面。”
“好了,别说了。”胡振华打断了儿媳妇的抱怨,说道:“事情已经这样了,让你们来是想办法的,不是来添乱的。”说道这里,他看向大儿子,“爱国说一下,对于厂子里的安排你是怎么想的。”
胡爱国一向性子软。瞅了一眼旁边的媳妇,又看向对面的老爹,有些结巴的说道:“爸,我,我听您的。”
胡振华瞪了大儿子一眼,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这么多年了,没有一点儿长进,还是没有一点主见。”
被老胡家的当家人怎么一说,其他人更没有出声的勇气。一时间,屋子内有些冷场。
这时,爬在一边的小凳子上,假装和小姑姑一起写作业的胡杨冷不丁插了一句嘴,“没钱买,我们可以换啊?”
嗯?小胡杨的一句无心之语,像一颗抛入湖面的石子儿,顿时惊起阵阵涟漪。一瞬间,几个长辈都向这边看来。
迎着几位亲人的眼神,胡杨装作无辜的问了一句:“这年头换大米换白面,很稀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