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犯方旭川
顾之周赶紧跟上。巷子里很黑,很安静,就听见付云姝的高跟鞋声,像打字机一样急促地哒哒响。
“你要跟到什么时候!”
“天涯海角。”
“放屁!”
“反弹。”
付云姝被噎了一下。
顾之周的桃花眼里盈起笑意:“都跟你说别急了,我们找个地方埋伏,半小时内,必能逮到唐郁白悄悄行动。”
她一愣:“凭什么这么说?”
“凭对傲娇人士的充分了解。”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是看着她的。
付云姝脱下皮外套,砸向他。
顾之周呵呵直乐,都说危及关头才能看透本性,这个女人一脱掉优雅精明的外壳,其实内在和付小雪挺像的。
“陪我等一等。好不好。”顾之周好言哄劝。
付云姝的黑色眼瞳在他脸上定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妥协:“就半小时。”
话音刚落,四合院西边忽然传来一阵机械的嘶吼,像狂躁的野兽挣脱了桎梏的咆哮。在宁静的夜里十分刺耳。顾之周脸色瞬变,大喊:“不好!”
“怎么?”
“唐郁白那小子,甩开我们先跑了!西边临街的院子是他家车库!”
“他有车?”
手腕被一把攥住,顾之周拽着她向巷子口飞奔。
“他高一那年就买了两台车,还是用自己接活的零花钱买的。”顾之周气喘吁吁,“不然你以为他高中的时候脾气那么拽,我干嘛还总缠着他玩!”
四个小时前。
在警察局后院攀谈了一会儿,付小雪借口去洗手间。摘掉隐形眼镜。
方旭川可以利用,这个男人曾是唐母案的负责人,据他所说,现在也是主理孤儿院院长投案的主要人员。想要接近院长,可以通过他。
付小雪试过套话,总被绕过去,那点稚嫩的手段看在对方眼里,就像小猫挠痒痒一样。
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付小雪暗暗打气——别慌,又不是做坏事,抓犯人还能有错吗?
林狗那儿还是没消息,送上门的线索付小雪不打算放过。她用潮湿的手拍拍脸,心砰砰直跳,走出卫生间。
随着年龄的增加,她控制异能的意识也在增强,但小时候不慎出的差错,也让她有了一些小小的使用心得。比如,当异能发动、对方显然不知所措时,付小雪经常会说——我来找你。
如果对方看见了恋人,表情会非常柔和。
看见暗恋的人,会很吃惊。
看见父母,一般会反问一些问题,或者直接自说自话地聊起什么。
最糟的情况,是对方最爱的人已经去世了。这时候。付小雪就能收获穿透屋顶的尖叫,或者比屋顶漏雨还要滂沱的泪水。
总言之,她能大概根据对方的反应,推测出其最重要之人的身份。
方旭川当了三十年的警察,职业素质高,即使是挚爱也不一定能套出话。付小雪边走边琢磨,要是他有个一儿半女,能用小孩子的嘴巴套话就好了。
方旭川正坐在桌边等她,听见脚步声,回过头。
视线相撞。
付小雪在心里默数。一、二、三。
方旭川忽然站起来,动作太过突然,碰倒了桌上的一次性茶杯。他看着付小雪的眼神里充满惊异。甚至还怀有一丝揣测与怀疑,付小雪愣在原地,不太敢靠近了。
方旭川以一种全然陌生的表情凝视她,过了会儿,扯起一抹冷笑:“三年没见了。”
付小雪眼珠子转了转,先按兵不动。
“怎么想到回来找我?和你的新欢闹不愉快吗?”
大叔您都五十了,难道还惦记前女友?
“我不能来找你吗?”
“当然能,毕竟你是小彩的妈妈,法律上你也有权利探视她。”
……
前!妻!
方旭川站起,附有压迫力的结实身躯朝她逼近:“多年不见,我们聊聊吧,这儿人多眼杂。一起吃个中饭。”
“我……”付小雪咬咬牙,“好吧。”
“你居然肯跟我吃饭?”方旭川挑眉,显得有些狐疑。
付小雪呼吸一顿:“我也有事跟你谈。”
方旭川略带警惕的视线在她脸上细细地扫过,却实在瞧不出疑点。他点点头,掏出车钥匙:“走吧。”
路过卫生间时,方旭川问:“你刚刚从这儿过来,有没有看见一个女生?十七八岁,单马尾。偏瘦。”
“哦,看见了。”付小雪连忙说,“她好像接了个电话,然后往外面走了。”
方旭川不接话。
他在停车场有辆灰色日系车,车窗和轮胎上有不少灰尘,很长时间没保养了。付小雪坐进副驾驶,又闻到一股烟味,方旭川烟瘾很大,车里的味道更浓,仿佛已经钻进那些劣质的座椅皮革里去。
嗅觉唤醒的记忆,一刻不停地往脑袋最深处钻,付小雪看着车门关上。越来越心慌。
方旭川的身影绕到驾驶座,开门,也坐上来。
砰。
门用力关上。
付小雪眼前有红色的光斑跳跃,在阳光下恍若一种警告。
好像……
那天晚上。被棍子击倒前,她也闻到了相同的烟味,浓烈而呛人。
公路上的雨越来越大,渐有瓢泼之势。
雨刷疯狂地左右摇摆。雨水挤压在一起,像透明的胶质般不断下坠。顾之周承认自己开车从未如此紧张,一是雨太大了,二是身边的乘客心情太糟。
付云姝丝毫不收敛自己的负面情绪,就差把“不满”两个大字写脸上了。
“喂……”顾之周从后视镜里看她,“一句话都不说?”
……
“我们到工厂要两小时,雨这么大,时间可能更久,总不能老不吭声吧?”
付云姝白他一眼:“说什么?”
她不停看表,身体烦躁地扭来扭去,两只脱掉高跟鞋的脚在地上不停移动。顾之周说:“真没想到你这么关心她。”
“什么?”
“付小雪啊,为了她你连玉镯都还回来了。”
她哼了一声:“我吃人不吐骨头吗?”
“抛下原来的生活,丢下家人,一消失就是六年,回来谁都没通知。”顾之周努努嘴,“暖心得很。”
付云姝狠狠地挖他一眼。
红灯。轿车刚好卡在路口,顾之周心想某位女士又要急了,忽然耳边一声“咔嚓”。付云姝扯掉安全带,拉开车门,绕到驾驶位,敲窗户:“开门。”
顾之周一愣:“做什么?”
“我来开。”
“别瞎闹,这路限速的,等开到山上了再说。”
付云姝漂亮的眼睛精光湛然。毫不示弱地隔着车窗瞪他。红灯转绿,顾之周不动,身后一片车流的鸣笛声,十分嘈杂。
两人还是正在传绯闻的关系。
顾之周脸微微发白,加重了语气:“别闹。”
付云姝光脚不怕穿鞋的,稳稳当当地站在大马路中央,身上的衣服瞬间湿透。
威胁。
赤裸裸的威胁。
顾之周哭笑不得。他既不想制造交通事故,也不想让她站着淋雨。
付云姝如愿以偿,湿哒哒地坐进驾驶,猛地一踩油门,豪车的引擎叫嚣着发动,像渴极饿极的野兽,和顾之周这位佛系司机不同,付云姝一贯是硬核玩家。
水顺着打湿的裙子,一滴滴滑落在绒地毯上。顾之周伸出手,默默拧大了车里的暖气。
幸好过了这条公路就是土道,没有超速摄像,付云姝一路飞驰,视线笔直地盯着前方。路两旁的路灯越来越暗,越来越稀疏,二十分钟后,车真正走上了山路,周围漆黑一片,几乎只能听见窗外密集的雨声。
远光灯照亮着眼前的道路,就连付云姝也不得不慢下来,小心驾驶。
开了这么久,还没见到唐郁白的车。
付云姝抿着嘴唇,专心致志。
顾之周很轻地打量着她,在笼罩着整个山林的雨声里,轻声问:“我生日那天,为什么不辞而别?”
“啊?”
“你啊,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啊……”顾之周叹气,“既然去见我了,至少说声生日快乐吧?”
付云姝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一抖。
她抿了抿唇:“去见你的恐怕不是我吧。”
“什么?”他没听清。
“没什么。”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