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余的能力

多余的能力

郊区。

工厂。

付小雪的头靠在金属凳背上。

之所以知道是金属凳子,是因为她在上面坐了太久,冻得头皮都僵硬了,也无法用体温把它焐热。脑后有沉闷的钝痛,像尖刀在搅,太阳穴跳得厉害,眼前漆黑一片,无法判断自己在什么地方。

“是人是鬼回个话!”她用力喘着粗气,第无数次朝鼻尖的空气喊。

声音荡出很远,地方空旷,显得她的嗓音十分雄壮。

付小雪保有之前的记忆。她记得自己找到方旭川,还上了对方的车,后面的事情却记不清了。但她明白,自己绝对不在什么吃饭的餐厅,哪家餐厅是把客人的手脚绑住,还不给个松软靠垫的?

轻轻挣扎,绳子绑得很紧。心慌得厉害,汗水从额头渗出。淌进脖子里。

待宰的鸡,是不是这种感觉?

阿弥陀佛,以后再也不吃黄焖鸡了。

正胡思乱想,忽然听见金属摩擦的“吱呀”声,尖得令人齿酸,付小雪几乎连脚趾都缩起来了。脚步声由远及近。直直地朝自己过来,很沉重,但并不凌乱。

奇怪,一片漆黑,对方怎么看见她的?

有人搬了条凳子,往她面前一摔,凳面吱呀作响,坐了上去。付小雪吞口吐沫,小心试探:“旭川吗?”

男人笑:“旭川?我们很熟?”

是他没错,但声音却散漫了许多,轻佻中带着轻蔑,和之前板板正正的声音很不一样。付小雪心生疑惑。眼珠子在黑暗中乱转,难道她阴沟里翻船了,这位前妻和他有仇?

“你为什么绑我?”

啪嚓——

方旭川甩开打火机,点了支烟,深深抽了一口。

真的奇怪。付小雪闻到烟味,却没看到火星。

“继续啊,别让我打断你的表演。”方旭川吐口烟,正喷在她脸上,“我想不明白,你到底使了什么手段?迷药?致幻剂?茶水是我准备的,警察局的后院你也不可能做手脚,能不能给我个解释?”

付小雪感觉全身的骨头在向内收缩!

糟了。

异能失效!?

平时她一直刻意规避能力的发动,也不愿意配合唐郁白的研究,所以对异能的个体耐受完全不了解。或许这个老警察在常年的职业生涯中,心智要比常人更坚定,所以对异能的免疫力更强,持续的时效也短了。又或许,是她之前脑部受伤……总之,异能失效了。

付小雪张开嘴巴,哑口无言。

男人反坐在椅子上,两腿张开,两手搭在椅背。默默抽烟。

他说:“你姐姐也有烟瘾?”

“啊……嗯,她高中的时候就抽烟。”

“看得出来,上次去她家里,每个房间都有打火机。”

“她家?”

男人笑:“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付小雪的心怦怦直跳。

“你是为唐郁白来的,你想套取牢中那个自首犯的情报,所以你用了某种未知的手段,让我误以为你是我的亲人。”男人的嗓音也弥漫着烟味,“可惜你选错了人。我是老来得子,快五十了女儿今年才十一岁,她从小身体不好,尿毒症,长这么大几乎没离开过病房。我妻子在她三岁的时候改嫁,和一个搞房屋中介的男人跑了,你说,你顶着她的脸来找我。我生不生气?”

付小雪轻轻吞了口唾沫:“生气。该生气。”

“那我该不该好好工作,好好赚钱,给我唯一的女儿治病?”

“该,应该。”

“你还太小了,不懂做警察这行有多难,赚钱又有多难。唐郁白的母亲身亡,是这片街区近十年来最大的案子,可惜当时所有证据都指向自杀,你姐姐那儿更是无从下手。她太聪明,当年偷走的东西,又藏得太好了。”

方旭川声音低沉,语速缓慢,付小雪却听得心惊肉跳,一些凌乱的线索开始在脑袋里拼凑起来,逐渐连接成有意义的图画。被偷窃过的宿舍,村庄里鬼鬼祟祟跟着他们的人,后脑勺上挨的一棍子,还有被袭击前。那种奇怪的、挥之不去的感觉。

烟味。

被击倒前,她闻到了难闻的烟味。

和姐姐清淡的梅子烟不同,更泥泞,更具有攻击性。

敏锐地捕捉到付小雪脸上的变化,他轻笑一声,把烟蒂扔在地上,踩灭,看了眼手表,喃喃:“应该快到了。”

“谁?”

“你姐姐,我让她自己带着玉镯来赎你,不过她恐怕不会一个人来吧。”方旭川站起来,转动脖子,骨头发出咔咔的响声,“坐得累不累?要不要站起来活动活动?”

他肯放我?

付小雪皱眉。

“放心,就算我放了你,你也跑不了。”

手脚的绳索真的松开了,付小雪撑着椅凳,之前那股奇异的不安又席卷而来。她摸索着站起来。问:“为什么不开灯?”

“开了啊。”男人望着她笑,“怎么,看不见吗?”

山中。

公路上。

付云姝躬身坐在车后舱里,屏息数着他的脉搏。

冰凉的指尖能感受到微弱的心跳,在青白的皮肤下轻轻脉动。付云姝拿着唐郁白的毛巾,一头按住一处他额头的伤口,血缓慢地凝固,然而大片的血渍依旧触目惊心。伤口虽然不多,但很深,失血是主要问题,他的状况并不乐观。

两人换了车,唐郁白已经离开。付云姝迅速把现状又整理一遍,决定还是打电话给宋玉比较保险。然而连打了三个电话,宋玉都没接。

快接啊——付云姝焦躁起来——快接啊!

听筒里的嘟嘟声仿佛一条细线,系着顾之周的命,随时会被漫天的大雨切断。又等了半分钟,付云姝自行挂断,迅速翻找自己的通讯录——还有谁?有谁离这儿近,能迅速赶到,而且值得信任?

她看见了廷俊的名字。

离这儿近,能迅速赶到。值不值得信任,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然而仿佛老天在开玩笑,她的手指刚刚按下通话键,屏幕忽然一黑,电池耗尽。之前一直和方旭川通话周旋,导致她根本没有留意剩余电量。

唐郁白的车上只有香插和零钱,檀木的香灰还留在底座上,充满了佛性。

妈的!

搞她是不是!

她用力把手机往地上一摔,恨得咬牙切齿。眼神在车里转了半天,落在顾之周的外套口袋上。手伸进去一摸,果然有,不过是许多年的安卓砖头机,连屏幕都是黑白的。她的心立刻提到半空中,没有指纹解锁。该怎么用?

付云姝终于无法再保持冷静,她双目喷火,恨不得现在就给顾之周两个大耳刮子,把密码从他嘴里打出来。她晃着他的腿,嘴里喊:“醒醒!能听见我说话吗!手机密码是多少?”

顾之周双眉紧簇,眉宇间有一层失血的青黑。哪里能听见她说话。

该死!该死!要是顾之周还醒着,哪怕只有一丝知觉,足够睁开眼睛,她都能读出他心中想的什么!她就不至于这么窘迫!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甚至北都娱乐的董事都不知道,她的异能在逐年减退,每用一次都比之前更加吃力。她用惯它了,像画家用惯自己的手,她像精神层面的渐冻患者,面临着日渐失控的恐惧。

所以她偷走了白玉镯。

所以她为了红玉镯回到Y市。

她想知道异能和镯子之间的秘密,可惜,上天似乎和她开了玩笑。

付云姝嘴唇颤抖,视线慌乱地到处乱窜,触目皆是雨水的牢笼。她用手捋了捋头发,手指抖得厉害,凌乱地吸了两口气,有股激烈的情绪像脱轨的列车在胸膛中冲撞。

“喂,醒醒……你……”

喉咙哽住了。

两滴泪水啪嗒啪嗒,掉在顾之周新理好的鬓角。

付云姝吓了一跳。

她完全没准备为他流泪。

顾之周啊顾之周,你和那些我生命中的过客又有何不同?

可我为什么,要时常被你影响,被你牵动。

屏幕的光还亮着,在黑暗的车厢中如同一只萤火。她伸出手,握着顾之周冰冷的手掌。两人十指相扣,他的手指很修长,很坚硬,握着很有安全感。

望着他昏睡中的脸,慢慢的,付云姝的心居然平静下来。

她空着的那只手抓过手机,拇指扫过凸起的实体键盘,她记得,这种老机型的解锁机会有三次。

冷静啊自己,好好想想,异能之外,应该还有她知道的事情。

他在孤儿院长大。自小有经济困难,所以工作很勤奋,重诺守时,在现在的艺人中十分罕见。

他最喜欢吃的热菜是鱼香肉丝,之前一起录节目,听见他经纪人提过。

他最喜欢的颜色是黑色,这男人很好懂,穿衣打扮几乎是一种风格。

他出生在冬天,但意外地怕冷。

……

付云姝深吸口气,盯着屏幕。缓慢地,在密码栏敲下顾之周的生日。

“错误。”

心揪起来。

她干脆倒过来,把生日反着输了一遍。

“错误。”

顾之周的脸贴在皮座位上,失血的脸色异常苍白,呼吸很轻,吹在两人交握的手指上。付云姝的手握得更紧,不是还知道一件事吗——他喜欢的人,是我。

这是异能告诉她的,也是他的眼睛告诉她的。在每一次见面,每一次对视,每一次呼吸的交汇间。

或许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吧。读心,真是个多余的能力。

她咬着牙,眯着眼,在键盘上打下自己的生日。

确定。

屏幕上,主菜单忽然跳出来。

通讯簿里一共存了五个号码,第三个,是宋玉的私人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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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少女与王子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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