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心相

第17章 心相

陈瞎子话音刚落,供桌上的布帘就被一阵若有似无的小风撩的动了动。

鹿慨乔瞬间石化成了雕像,屏息静气,只有一双眼珠子敢朝着风向处瞄了一眼。

布帘外面,同样悄无声息的悬空驻留着一双圆滚滚带着血丝的肥硕眼珠,只不过瞳孔唯有一条竖着的金线,显得冷酷里又透着说不出的鬼魅。

它也不出声,定在那里,几乎要被人误以为是静止不会动的了。

它不动,鹿慨乔也不敢动。

就这么彼此静止了一会儿,那对眼珠缓缓往旁边移动了一下,明明肉眼看不见的透明的身体,却在移动后变了角度,使鹿慨乔能清楚的看见月光映照在它身上之后,投射在墙壁上的影子,漏斗一样,像个披着斗篷的小沙丘。

鹿慨乔正惊诧的盯着它看,没想到那对眼珠霍然转动方向,也朝他这边望了过来!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陈瞎子抬起手来,一把覆盖在了鹿慨乔的眼睛上。

眼前一黑,鹿慨乔的一声惊呼冲出了嗓子,勉强被含在了嘴里,没有吐出来。

就这么靠数心跳熬了不知道多久,陈瞎子才收回了手。

眼珠已经不在了。

鹿慨乔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气。

陈瞎子小声说:“刚刚那东西是隐瞳,它听不见声音,也看不见静止的物体,可就一样,不能和活物对视,否则就会......”

“被它吃了是吧?”鹿慨乔已经学会抢答了,“是这个套路吧?”

“不是,”陈瞎子抿着嘴,但时机不对,他也不想再详细解释了,“不过你这么理解也行,反正知道有危险就行。”

“那招厄阵......”鹿慨乔犹豫了一下,“这些都是被它招来的吧?”

陈瞎子的脸孔猛的朝向鹿慨乔的方向转过去,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虽然他双眼失视,可有那么一瞬间,鹿慨乔还是感到了对方射向自己的灼灼的“视线”,那在审视中带着戒备的惊诧。

“你居然知道招厄阵?”陈瞎子声音都有些发虚。

“我真的不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可我就是知道了,”鹿慨乔叹了口气,“你觉得现在是讨论这件事的好时机吗?要是个能谈天说地的好时机,我跟你说我现在一肚子都是问号,能跟你从现在开始聊上三天三夜,你信不信?”

“嗯。”陈瞎子不置可否,却也没有再问,接着刚刚鹿慨乔的话头说道,“你有没有听到浆舵的声音?”

鹿慨乔恨不得把一只耳朵接到另一只耳朵上,还是一点儿动静没听到。

陈瞎子加快了语速解释道:“半空中有幽舟驶过的声音,我听着不会超过一里路了......哦,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幽舟......是奔着妄念来的,舟头吊着一盏萤火灯。”

“我没听见划船的声音,可我怎么好像听到了有......女人啼哭的声音啊?”鹿慨乔为飘进耳朵里的悠细的声音瑟缩了一下,“我靠,我怎么听着就在门外啊!”

“这是夜啼,”陈瞎子说,“专在门外靠哭声引人好奇开门的,但如果不理它呢,它自己倒也不会硬闯的。”

“这些都是招厄阵引来的是不是?”鹿慨乔又问了一遍。

“不错,”陈瞎子摇头晃脑的点点头,“还有其它的,只怕都在路上了。”

鹿慨乔换了个姿势,正面对着陈瞎子一顿猛看。

陈瞎子大概是感受到了脸面上非比寻常的发烫,脸颊抽动了几下,朝后面退着避了一下,“你有话就说。”

“我就是想说,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鹿慨乔皱着眉看他,“你什么都知道,那知不知道现在该怎么着啊?”

“我什么都知道,是因为镇子还是原来的镇子,我眼睛看不见,只能靠听,靠感受,就不会瞧见你们眼中那些不实的幻象,眼见不一定为实,你们徒有一双眼睛,有些时候,还真不如我这个瞎子瞧得明白呢!”陈瞎子微微有些傲娇。

鹿慨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挺大的动静。

陈瞎子愣了愣,脸色一僵,半晌才讪讪的说:“因为我给了徐侠客草扎人的符纸,它们此刻就是我的眼睛,什么东西进了镇子,我自然都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鹿慨乔往外头看了看,见没什么异样,才说:“我现在就想知道两件事。”

“什么?”陈瞎子问。

鹿慨乔加快了语速,“你既然什么都知道,说得辣么神,那你告诉我,小白现在在哪儿?”

陈瞎子顿了一下,“我......知道是知道,可我不能说。”

“安全吗?”鹿慨乔急道。

“一定程度上来说......安全。”陈瞎子说得非常挣扎,“你不是还有一件事想知道嘛,是啥?”

鹿慨乔听到小白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多少安下了一些心,向后头坐实了,缓了两口气,瞧着陈瞎子忽然乐了。

陈瞎子眉心动了动。

鹿慨乔舔了舔嘴唇,又摇了摇脑袋,带点儿调侃的说:“你是不是要让我出去收拾这个烂摊子?”

“诶?”陈瞎子发出了一声略为虚伪的惊叹。

“行了,别装了,”鹿慨乔说,“你要不是为了撺掇我干这个,就不会坐这儿和我磨这么长时间的牙。”

“你这话是没错,”陈瞎子尾音拉出去一尺那么长,“不过你这态度非常耐人寻味啊。”

“我态度好不了,你将就听着吧,”鹿慨乔哼笑了一声,“那天玄铁骑来,你们合起伙来不就是这么套路我的嘛,吃一堑长一智,我又不是个傻子!别耽误功夫了,直接说要我怎么做,都到了这个份儿上,我还能说我不干吗?”

陈瞎子干瘪的眼眶弯了弯,露出缺了一颗的门牙,“老哥哥,仗义啊!”

鹿慨乔之前听见这个称呼还有点儿麻木,如今隔了一段时间再次听到,忽然就有种想喷出一口老血来的冲动,“得得得,也别寒碜我!”

陈瞎子赶忙凑近了一些,在他耳边如此这般如此那般的说了一阵。

鹿慨乔眼睛越瞪越圆,“这......这......”

陈瞎子收回身势,从怀里胡乱抓出了一把乱七八糟的玩意儿,用手一一捻过,带出一条三股皮绳编织的细发带,摸索着给鹿慨乔系在了脑门儿上。

鹿慨乔抬手摸了摸,感受到额头正中间是个圆形的小硬核。

“去吧,镇子度不度得过这场劫,全都靠你了!”

这是多么重的一副担子啊,让陈瞎子说得跟玩儿似的,忽忽悠悠的就给压在了毫无准备的鹿慨乔的肩膀上。

其实严格来说,他并没有这个义务,这镇子上的人是死是活原本也和他不搭界,但......谁让小白救了他呢,那小白在乎的人他要不要管?小白在乎的人在乎的人他要不要管?

一个搭一个的,就没完没了了。

何况他现在多少也和镇子同呼吸共命运了,不早点儿解决问题,他自己也不知道要遭多少罪呢。

不过......自己这有点儿百毒不侵意思的特异体质,他还是咬死了没和陈瞎子透露半分。

他深吸了一口气,就闭上了眼睛,按照陈瞎子的指点,把注意力尽量集中到额头的位置。

陈瞎子说,他眼盲反而能看破幻象,便把自己的心相借给鹿慨乔使,来找到那个混迹在镇子里的“罪魁祸首”。

陈瞎子说的这一点,鹿慨乔是不知道的——原来招厄阵要有一个发起人,可根据今晚这小打小闹轻易就被搅破了的阵仗来看,这个发起人多半也是个没什么大能耐的二半吊子。

要是这样的话,那这个人就必然要亲身守着阵法,不能离阵太远。

额头中间还是一片晦暗,什么开天眼的感觉都没有,鹿慨乔在下楼梯的时候差点儿摔了个狗啃泥,心里认定了自己一定是个没有什么慧根的人,唉。

但一个正常人对眼睛的依赖心理还是很强的。

按照记忆中的轨迹摸下了楼梯,鹿慨乔心里就开始有些发毛了,双手向四周摸索了一阵,什么都没碰到,一下没忍住,就轻轻眯缝着眼睛,偷瞄了一眼。

就这一眼,就看见了客栈大门外背身站着一个红衣裙的人影,长发拖地,蜿蜒到不知道何处去了,随即那悲悲戚戚的啼哭声也再次呜咽了起来,听的人后背起栗。

鹿慨乔心里狠狠问候了一下它的祖宗十八代,约莫好了到门槛位置的大概方向,赶忙又紧紧的闭上了眼睛。

啼哭声果然小了下去。

沿着街面走了几步,他步伐稳健了很多,额头一阵隐隐的清凉,脑海中居然升起了一幅影影绰绰的模糊街景。

他心里纳罕不已,试探的往左右转了转身体,发现脑海中的画面果然随着他的动态发生了视角上的变化,嘴角不禁微微上扬了起来,觉得还......挺好玩的嘿!

街上只有如洗的月光,清冷整洁,没什么异常。

鹿慨乔抬头往悬壶堂的方向偏了偏头,也一切如常。

他试探的把眼皮眯开一小条缝隙......嚯!好家伙!这狭窄的街道顷刻间就换了一幅模样!

各种形状怪异的玩意儿拥挤在青石板路上,居然有了摩肩接踵的架势!什么红的、青的、紫的,比房梁还高的,通身长毛的,还没小腿高成群结队蹦跶的......这都他妈的什么鬼!

再搭配上悬壶堂那已经彻底燃烧起来的房舍做衬,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些玩意儿没事跑到镇里来开篝火晚会的呢!

有一群白裙的无头人,排成蛇形的一队,人人手里提着一盏通红的纸灯笼,脚不沾地的蹭过鹿慨乔身边,往前快速游了过去。

鹿慨乔吓得一哆嗦,就感到被擦着的胳膊麻木的都快不是自己的了,赶忙死死闭上了眼睛。

世界总算又清净了。

这回他琢磨出了一些门道,不再犹豫,快速的向前走去,四处查看着可有人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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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骥伏枥兮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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