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第12节
移动公司的工程师管义道按照江一明的吩咐,对沈婷婷通话的位置进行查询。管义道不费太多时间,就把她的所有通话时的位置找出来,其中,有19次电话是从良村的基站发出的,可以证明沈婷婷说谎。
这19次电话都是打给同一个手机的,而且都是晚上11点到凌晨3点之间,这个人可能就是张进发,因为只有在深夜和凌晨才不会被人看见。为了确认对方是不是张进发,江一明又叫管义道帮忙查询对方的真实身份。
管义道把对方的手机号输入系统进行检索,很快就找到对方的真实资料,他名叫成进,本市人,男性,1937年出生,住在江东大道289号。这种结果出人意料。
成进已经80岁了,如果不是沈婷婷的爷爷或者外公,她不可能频繁地与他通话,不过,每次通话时间都不长,最长的一次是15分钟,绝大部分通话都在3分钟以内。
沈婷婷可能是利用成进的身份证在移动营业厅购买SIM卡,交给张进发使用,和他频繁联系,约他到某个地方密谋,不,应该是教唆。案发当天张进发接到沈婷婷的指令后,让他进入地铁跟踪伍云荣和冯尔薇,之后,张进发把手机扔掉。
想搞清楚这张SIM卡是谁在用,打个电话就知道了。江一明把成进的号码输入到自己手机的拨号盘中,拨打出去:“你好,我是市局刑警队的……”
“万恶的骗子,操你祖宗十八代的,这一套对我没有用!”
江一明还没说完就被对方大骂一通,然后被挂断电话,等江一明重拨时,对方一直在通话中。显然,江一明的手机被成进拉入了黑名单,现在冒充警察和法院的骗子实在太多,被人拉入黑名单是经常有的事。江一明只能苦笑。
江一明听出了对方是一个年轻人,他的脾气有点大,像个小霸王,这种人不是狂妄自大的小混混,便是生活得极度郁闷的人,不可能是80岁的成进。可是,他为什么要用成进的身份证购买SIM卡呢?
也许他是沈婷婷的一颗棋子,沈婷婷让他去操纵张进发,出事之后,沈婷婷躲在背后,只要“成进”没有出卖她,她就可以自由一辈子。
江一明想再试一次,看对方是不是真的把他的手机号拉入黑名单,如果刚才他拨打对方的手机时,正好有人打电话给“成进”,也会出现正在通话中的现象。江一明又重拨一次,结果还是通话中。
江一明叫管义道对“成进”的手机进行定位,管义道点点头,在电脑操作起来,他很快就把手机的位置定下来:“江队,这部手机位置是在良村抗倭大街村委会附近,目前的定位系统只能精确到5米左右。”
“这已经够了,谢谢你!”江一明拍拍他的肩膀,他不仅仅对他表示感谢,还对他的赞赏,因为他还不到26岁,就坐到高级工程师的位子上,可见他是多么厉害!IT行业不像别的行业,绝对不能排资论辈。
江一明和周挺离开移动公司,开车去北市找沈婷婷,必须给她一点压力,否则,她可以随便撒谎,如果她再不配合,就把她关进拘留所。因为她说谎,浪费国家资源,欺骗执法人员,是可以拘留她的。
江一明叫上温小柔,方便行事。比如说:在把沈婷婷带回来的路上,她要求上厕所,就不能由男性警察带去,应该由女警带去,一个男警察守在女厕所的隔间旁边会吓跑所有上厕所的女性。
他们再次出现在沈婷婷面前,而还多了一个女警,让沈婷婷微微吃惊,她是见过世面的人,多带一个女警前来意味着什么,她心里是有底的。她除了做好本职工作之外,喜欢看法律方面的书,因为她的小叔早年死在监狱里,给她的刺激比较大。
那时她还很小,应该是1998年,她爷爷接到了北市第一监狱的通知书,说他的二儿子在服刑期间去河边游泳淹死了。她爷爷觉得她小叔不是死于溺死,他请求法医尸检,但是当地政府和司法局都不同意,强行把她小叔的尸体拉去火化,她爷爷一直上访,直到含恨死去,依然没有任何结果。所以,她对中国的刑法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江一明已经了解到沈婷婷很懂法律,所以,他认为越是这种人,越懂得钻法律的空子,尤其她小叔冤死这个案子对她刺激很大,她会认为不是所有的真相都可以大白于天下。所以,她会铤而走险,操控张进发替她杀人,最高明的就是:一旦谋杀成功,嫌疑人自然死亡,证据自然消失——这是最让刑警头疼的事。
沈婷婷虽然感到压力来了,但是她依然微笑着接待他们,双方坐下之后,沈婷婷先开口:“江队,你们是不是找到新线索了?”
“对,新线索就是你对我们说谎了,你是知道说谎的结果的。”江一明没有笑,而是严肃地看着她。
“我没有说谎。”
“还要强辩?如果没有证据证明你说谎,我们就不会再来了。你上次说你从来没有去过良村,可是我们去移动查你的手机通话记录,这三个月来,你在良村拨打所谓成进的手机19次,他打给你8次,说说吧,他是谁?和你什么关系?”
沈婷婷脸一下子红了,额头渗出细汗,手在微微发抖,看了江一明一眼,发觉他的表情已经从严肃变成严厉,她赶紧低下头在思考对策。
“你们是怎么知道我曾经在良村打过电话的?”看来她对IT科技一无所知。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实话告诉你吧,我市有无数个通讯基站,良村附近就有一个基站,只要从基站信号覆盖范围内拨打出去的手机,基站都有记录,说说吧,你在良村给谁打电话?”
她沉默着,似乎在考虑到底要不要坦白,没坦白的结果会是怎么样?坦白了又会是怎么样?
“你是给张进发打电话,约他在哪里见面,密谋如何毒杀伍云荣和冯尔薇吧?”江一明进一步给她压力,他要把握机会,把她犹豫不决的心思扳到他这边来。
“不不不,我根本不认识什么张进发,我是给……给陈伟打电话。”她觉得说认识陈伟比认识张进发的结果好很多。
“陈伟?为什么他在移动公司登记的身份证是成进的?成进又是什么人?”
“我不知道成进是谁,也许是陈伟利用他朋友成进的身份证吧,因为陈伟不是本地人。”
“那么,是你指使陈伟教唆张进发毒杀伍云荣和冯尔薇吧?”
“不,我怎么可能杀伍云荣?我哪怕自杀,也舍不得杀他,他是我的至爱,如果他会和我一起殉情,我会毫不犹豫地和他一起走进天堂!”泪水从她迷人的眼睛溢出,忽然一跃,冲出眼眶,掉落在她的膝盖上。
“你和陈伟是什么关系?”
“只是一般朋友,是在网上认识的,因为俩人聊得来,我们便经常打电话……”
“胡说八道!你每次打电话都要跑到良村去吗?”江一明生气了,他明白她不肯说实话。
“听我说完好吗?他是上夜班的,我晚上经常去良村约他吃夜宵,向他诉说内心的苦闷,因为他就住在良村村委会大楼旁边房子里,我都在抗倭大街的东方川菜馆里等他,所以,我一到那里,就给他打电话,叫他下来喝酒。”
“你们喝酒谁买单?”江一明觉得这点很重要。
“大多数是他买单,我偶尔也会买单。”
“他在哪里上夜班?”
“这……有必要说那么清楚吗?”
“我问什么,你回答什么,不许反问我。”
“好吧,他在星光夜总会当客户经理。”她把上眼皮合上,眼睛看着地板,忐忑不安的样子。
虽然江一明没有去过星光夜总会,但是,他知道星光夜总会是臭名昭著的娱乐场所,那里的三陪小姐五六百个,三陪少爷一两百个,只要出得起钱,叫小姐或者叫少爷陪喝陪唱陪睡随都行。市局治安队曾经对它打击过几次,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不管用,过后不久,又重新开张,只不过更改一下名称而已。
江一明叫周挺继续询问沈婷婷,温小柔接过周挺的笔录本,帮忙做笔录。江一明走出沈婷婷的办公室,打电话给市局治安总队的队长高冲,叫他帮忙查一下在星光夜总会上班的陈伟,因为他是管这块的。
高冲答应马上去查。半小时之后,高冲回复江一明:星光夜总会没有陈伟这个人。江一明觉得蹊跷:为什么沈婷婷要虚构这样的一个人呢?难道她真的是给张进发打电话吗?否则为什么要说给陈伟打电话呢?
江一明再次走进沈婷婷的办公室,把温小柔的笔录本拿过来看,上面写的都是沈婷婷和陈伟在幽径散步,海边嬉戏,月下花前弹吉他的事。看来他离开之后,沈婷婷并没有说出实质性的东西来。
江一明重新坐下:“沈婷婷,你已经对我们说过几次谎了,星光夜总会根本没有陈伟这个人,我刚才已经打电话查询过了,你为什么要欺骗我们?难道你真的认为你有强大的后台,我不敢动你吗?”
“不,我没有说谎,他真的名叫陈伟,但是,他在星光夜总会的艺名叫真伟。”她看见江一明的脸色阴沉得快要下雨,心里起毛了。
江一明这才知道她为什么不愿意把陈伟供出来,因为她和陈伟之间可能发生色情交易,当然,更有可能是她利用他唆使张进发毒杀伍云荣和冯尔薇。
“在生死存亡之际,面子一文不值,你必须把你和陈伟的真实关系说出来,否则,浪费我们的警力越多,你的罪就越重!”他真诚地对她说。
“不,我说过了,我和他就是一般朋友关系。”她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江一明看她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觉得必须把她带回刑警队慢慢讯问:“走吧,请跟我们去刑警队走一趟。”
“凭什么?”她陡然一惊,不可思议地望着江一明。
“凭你作伪证,恶意浪费国家资源,这条足够了吧?”
“你想拘留我,这得有拘留证才行。”她很不服气。
“现在是传唤你,过了24小时之后,你如果再不说实话,我们必须考虑对你实行拘留。”江一明示意温小柔把她带走。
温小柔站起来,走到她身边说:“需要带什么东西吗?”
沈婷婷这才觉得他们动真格的,她突然痛哭起来:“求求你们,别把我带走,我从小父母离异,跟着父亲长大,现在父亲长期生病卧床,唯一的经济是我的工资和奖金,如果我被拘留,公司肯定会开除我……”她楚楚可怜地望着江一明和温小柔。
“我们已经给你很多次机会了,你不好好珍惜,我也没办法。”江一明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
“不不不,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实话实说!”她信誓旦旦地说。
“我们依照人性化的原则来执法,既然如此,那就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记住:只有一次!”江一明觉得如果她愿意把真实情况说清,就不用绕弯子,如果她不承认事实,侦破案子的时间将会被拉长,因为还得去调查陈伟。
“这事都怪我太不理智,伍云荣和我分手的那天晚上,我独自去星光夜总会买醉,我给经理200元小费,叫他找个帅哥陪我喝酒,他把当时名叫真伟的陈伟安排给我,我看他高大英俊,身材和容貌有点像伍云荣,非常满意。
“陈伟嘴巴很甜,不停对我说恭维话,说我比范冰冰还漂亮,身材比林志玲还好,我被他说得心花怒放,完全忘记了分手的痛苦,他陪我猜谜、摇色子、猜拳变着花样让我喝酒。
“我自认为在商场打拼多年,酒量肯定不会输给他,所以放开喝,那晚我决定不再当淑女。但是,在猜谜、摇色子、猜拳的过程中,我输多赢少,慢慢地,我的不能把持自己,视线和意识变得模糊,最后,醉得一塌糊涂,然后迷迷糊糊地跟他回家了。
“当我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躺在陈伟的床上,我的头枕着他的胳膊肘儿,他看见醒来,说:沈姐,你不仅很漂亮,还很贪心哦。我明白他的意思,我一看自己一丝不挂地躺在床上,如梦初醒:‘这是在哪里?’
“‘不要怕,没有警察来查夜,这是在良村,我的出租屋里,昨晚是你硬攥着我,要跟我回家的。’当时,我恨不得一头撞死,我从没想到自己会下贱到这种地步。我开始回忆昨晚所发生的一切,脑子开始慢慢清醒,其实真的不是陈伟的错,是我的潜意识里想用这种狂欢来忘记痛苦。
“我穿好衣服,给了陈伟1000元,当然,我不知道市价是多少,他开心地收下我的小费,还送我到下楼,临别时,他对我说:‘沈姐,你太迷人了,希望能经常看见你。’他笑着站在路边,夕阳把他的脸镀上一层金色,他的微笑像蜂蜜一般甜美,我不敢看他,赶紧拦下的士跑了,因为我怕再次迷失自己。
“从此以后,我暗暗发誓绝不再踏入良村一步!但是,只要我看见伍云荣,我就会想起陈伟,我想用陈伟来赶走伍云荣的影子,因此,不知不觉中,我有一种想去见陈伟的冲动,虽然千百次告诉自己不能这样,但是,我总是忍不住。
“有一次,我跟踪伍云荣,想看看他的新女友是什么样?结果,我看见他在黄冈站的地铁口里等冯尔薇,他们一见面就亲热得不得了。伍云荣从来没有陪我坐过地铁,他是不坐地铁的,出行不是自己开车,就是打的,我看到冯尔薇比我漂亮,比我温柔,比我更有气质,恨得咬牙切齿,但是又无可奈何,我站在下着冬雨的街头,放声痛哭,却没有一个人理我。
“哭过之后,我又想起陈伟那迷人的笑容,伟岸的身材,甜美的情话……不知不觉,我对他心驰神往。我知道那不是爱,而是放纵,是一种麻醉心灵、刺激肉体的愚蠢行为。
“但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马上去ATM机取钱,把现金塞满钱包,带着伤透的心去星光夜总会喝酒。不用说,那晚我又喝醉了,又被陈伟带回家睡觉,这次我给了他2000元,包括消费,那晚我花掉了6000元,差不多是我一个月的工资,幸好我的年终奖金不比月薪少。
“就这样,我无可救药地把陈伟当作了治疗痛苦的良药,我可以任意打他骂他咬他,他绝不会还手,还温柔得像一只小绵羊,他就是我的毒品,我的氧气,我必需品,没有他,我就像一具行尸走肉。我主动要求调到北市来,一是为了忘记伍云荣;二是为了挣更多钱,让陈伟为哄我开心。
“所以,我就经常去良村找陈伟,和他一起吃得饱饱的,更有体力狂欢,我何等悲哀啊?在员工面前,我是那么光鲜亮丽,那么优雅高贵,这世上有多少女孩想成为我这种人,可是,有谁知道我是多么放纵,多么下贱!
“我常常在灯火阑珊夜深人静的时候,望着伍云荣家的方向,默默地哭泣,久久地怅望,我在祈祷他能回心转意,可是,那个负心的人能感应到我的祈祷吗?不,绝对不可能!
“你们一再追问我和陈伟的关系,我当然不能把丑事抖出来,否则,我以后还怎么嫁人……可是,没有想到伍云荣和冯尔薇竟然被人毒杀了,我既庆幸又痛心,但是,痛心比庆幸多得多,毕竟是我至爱的男人永远离开这个世界,我说过:我宁愿替他去死,或者一起殉情……
“伍飞董事长曾经对我说过:如果伍云荣不和我分手,他就不可能陪冯尔薇坐地铁,那么,他儿子就不会死。所以,他对我比以前更好了,我却不这么认为,我觉得这一切都命中注定的,冥冥之中早已安排好的……”
她的口才很好,不愧是销售部经理,如果不是面对三位刑警,她会把自己的故事描述得更凄美动人。但是,江一明不听她的一面之词,必须找陈伟对质才能证实她是不是在圆另一个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