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临危受命

第四十六章 临危受命

第四十六章

临危受命

萧天带着张念祖兴冲冲赶到于府,老管家接过两匹马的缰绳,对萧天道:“于大人从衙门回来听闻你们来过,就叫我去找你们,他这会儿在书房。”萧天和张念祖便向书房走去,由于萧天对这里很熟,也不用仆人引路,自己就走了过去。

走到廊下,看见书房门大敞着,却不见人影。萧天左右张望了一下,心想在书房等吧。萧天和张念祖径直走进去,却看见于谦斜靠在太师椅上睡着了,短短月余,于谦整个人消瘦了一圈,眼眶黑青,下巴上稀稀落落的胡须斑白了。

萧天急忙拦住张念祖,一只手指放在嘴唇上“嘘”了一声,张念祖会意,急忙放轻脚步。两人轻踮脚尖走了几步坐到待客的太师椅上,静静地等着。过了一会儿,老家仆端着茶水走过来,一看此情景,不由轻叹一声道:“唉,老爷这些天都只睡一个时辰,就开始办差。”

萧天想阻止老家仆,但是如此轻的声音还是吵醒了于谦,于谦猛地睁开眼睛,可见他平时有多警觉。于谦坐直身子,虽然脸上倦容毕露,但是一双深邃的眸子闪着精光,只得到片刻的休息他身上就焕发了勃勃生机。

“萧兄弟,”于谦站起身,“得知你们没有离开京城,我真是太高兴了。”于谦上下看着萧天,“上次见你还是病中,如今看见你恢复得如此好,真是为你高兴啊。”

萧天和张念祖也站起身,萧天抱拳行礼道:“于兄,本来是打算走的,出了点事耽搁了,到了如今便是不走了。”

于谦点点头,他听出萧天话里的意思,如今瓦剌围城,决定留下的都是要与城池共存亡的真豪杰,不由感动至极,他急忙请两人坐下。一落座萧天就急急地问道:“于兄,如今局势如何?”

于谦也不隐瞒,把这些日子朝堂的事和盘托出:“如今朝堂发生了惊天变局。也先放了皇上身边的一名太监,那个公公回来说朱祁镇还活着,被也先押在他的大营里,一路上以此要挟。大明的守军皆很慌乱,皇上在敌军大营里,这个仗如何打?国不可一日无君,我和几个大臣奏明太后拥立朱祁钰为新君,太后也算深明大义,她深知社稷为重的道理,如今咱们的新皇上朱祁钰已经当朝处理朝政,而也先手里不过是个废帝而已,他就占不了多少先机了。”

萧天一脸惊喜地望着于谦道:“于兄,功高盖世呀!你先是铲除了王振阉党一伙,又在紧急关头危定倾扶。”

“萧兄过誉了。”于谦仰天感慨道,“为官若不能为君分忧,有所担当,不如为民。”于谦目光坚定地看着萧天道,“如今局势虽然危急,但是朝中奸党已除,重振朝纲指日可待。只要君臣一心,论文攻武略,我们都不输也先。”于谦端起茶碗喝了口茶,接着说道,“近几日,我把京师四周能调来的军队都调来了,河南、山西、山东的备操军,还有备倭军,江北的运粮军,十余万人日夜兼程已到京师,这也是没有法子的法子,谁叫咱最精锐的三大营全军覆没呢?只是……”

萧天忙问道:“也先不过几万人,咱们城里有了十几万守军,于兄,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从数量上来看,是不少。”于谦说道,“但是,别忘了这是京城,外城光城门就有九个,把这十几万人分到九个城门,一个城门不过才一万多人。也先攻城,肯定是集中兵力攻破一个城门,你不知道他何时进攻,也不知道他会攻击哪个城门,所以九个城门都必须严防以待。这样看来每个城门都没有丝毫优势,再加上也先队伍以骑兵居多,剽悍见长。咱们的兵卒很多还没经过战场,因此兵力是最大的问题。”

萧天站起身道:“于兄,守城不光是朝臣将士的事,我们作为大明的子民理应也出一份力。我代表狐族,”萧天指了下身旁的张念祖,“念祖如今是兴龙帮新帮主,我们愿听凭于兄的差遣。”

“好呀。”于谦欣慰地点点头。

“于兄,这两日我在市井闲逛,多听到一些百姓议论,大家都是一腔热血,愿意保家卫国,不如在街市上广设据点招募新兵。”

“是个法子。”于谦点头赞道,“光说军务了,我就忘了要说的事了。”于谦看着萧天,微微一笑道,“给你们带来一个好消息,朝中刑部联合三法司对王振一伙给予清算,查收了王振的全部家产,并对以往重大案子重新核查,翻案过程就不讲了,现已确定‘工部尚书贪腐案’即李汉江的案子得以昭雪,还有你父亲的‘国子监祭酒妄言污君案’也得以昭雪,即日恢复官爵……还有狐族的事,我已单独上了奏章。”

萧天只感觉头嗡嗡直响,他被这个天大的喜讯冲击得几乎站立不住。他起身匍匐在地,两行清泪掉到地板上。他抬起头,几乎是哽咽着说道:“于兄,我等了这些年,这是我最想听到的。此时此刻,我突然想到父亲在临死前对我说过的一句话,他说‘孩儿,清者自清,奸佞小人是改不了历史的,自有后来人’。父亲至死都没有在我面前吐露一丝冤屈,父亲忌讳我手中之剑,他不愿我复仇,他知道‘自有后来人’。如今大仇已报,这把剑到了出鞘杀敌的时刻了。大人的恩情萧天无以回报,只有到战场上奋勇杀敌,建功立业。”萧天说着,仍然止不住泪流满面,那笼罩在他心头的漆黑长夜,终于迎来黎明的第一道曙光,背负在身上多年的污名终于得以昭雪,可以告慰死去的父亲了,还有那些被王振陷害的无辜朝臣。如今君明臣良,文修武备,国家有道,何愁打不败来犯之敌。

“萧兄,快起来。”于谦也同萧天一样激动,“我们这些男儿,是时候该出来做些事情了。”

一旁的张念祖看着两人,也是双眼噙泪。他面对强敌从来没有眨过眼睛,看到此却掉下了眼泪。也许对于铿锵男儿来说,最让人不能自已的恐怕就是“知遇”二字,于谦对于萧天是有知遇之恩的,而萧天对于张念祖同样有知遇之恩。

男人的世界,永远伴随着征服。有“征”必有“服”,即便是最亲密的战友,也是先有征服,才有情义。

于谦叫来老家仆,端来一壶新茶。三人围坐桌前啜饮茶水,清淡的茶香渐渐平稳了三人的情绪,他们接着交谈。

“我找你们来,还有一件事要与你们商谈。”于谦放下茶盏说道,“就是关于柳眉之的案子。”

萧天和张念祖同时抬起头来。萧天没有想到在这个关头,于谦会提起他。柳眉之的案子如今很好办,证据确凿,再加上王振一伙遭到清算,高昌波和孙启远均已死,柳眉之背后的势力消失殆尽,只要依大明律,该怎么判便怎么判即可,这中间还有何说法呢?

“大人,柳眉之应该早日伏法。”张念祖说道。

于谦点点头,道:“按照他所犯之罪,罪可当诛。这点没有什么可说的,但是我想到的是他背后的信众。”

“这件事好说,”张念祖说道,“刑部行刑后,可以出个告示,把他的罪行公示天下即可。”

于谦微微一笑,却并不接张念祖的话,而是看着萧天。萧天略一沉思,一道闪电划过脑际,难道于大人是想……

“于兄,柳眉之在京城是有上万信众,但是这个数字里面也包含女人,刨除女人,也就只有六七千人。”萧天掐指算道。

于谦看出萧天已识破他的心思,大为高兴,说道:“这个数字还少吗?”

“你们在说什么?”张念祖问道。

“于兄是想将金禅会信众,纳入守城的队伍里来,是吧?”萧天问道。

“不错。如今时间愈加紧迫,而柳眉之出来振臂一呼,几千人就可以补充进来。我愿给柳眉之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只要他愿意配合咱们守城,到时候就免除死罪,你们看如何?”于谦看着他们。

张念祖第一个反对:“大人,柳眉之这种人不可信,让他跟着守城太不靠谱。”

萧天陷入沉思,这件事真不好决断。张念祖其实说得不错,他也不信任柳眉之,王振是柳眉之乃至李府的仇人,他柳眉之最后都可以归顺依附,像这样的人有何品行可言?但是萧天看到于谦满是期许的目光,还是犹豫了。于谦完全可以不告诉他就去执行,他之所以多此一举来询问他的意见,是信任和尊重。再看看于谦乌青的眼袋,憔悴的面容,一个为国为民夜不能眠的兵部尚书,却要为几个兵丁苦恼成这样。萧天不由心如刀割,在国运面前,自己的私怨又算什么。

萧天点点头,道:“我同意。于兄,我愿配合你,说服柳眉之。”

张念祖一愣,他张了张嘴,却被萧天逼人的目光止住了。

“国事为大,”萧天看着张念祖道,“私人恩怨以后再说。”

“萧兄,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于谦长出一口气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一个兵部尚书,手中没有兵,怎么与也先斗?这些不眠之夜,我拨拉来拨拉去,手中所有兵丁算过来,也还是不够。没有办法也要想办法,一定要确保京师万无一失。”

“于兄,我此次回去,召集江湖帮派,能来多少人就来多少人。”萧天说道。

“如果这样,我心里便有数了。”于谦说完,吩咐老管家备车马。于谦转过身道:“我带你们去刑部,见见柳眉之,看他如何应答。”

张念祖虽然不情愿,但是碍于萧天的面子,他也不敢反驳。他明白于谦的苦心,对于应付眼下的危机来说,确实是一个好主意,但是他太了解柳眉之了,在这个世上没有谁比他更了解柳眉之这个人。口蜜腹剑,这就是柳眉之的套路。

萧天和张念祖骑马,于谦坐一辆轻便马车,并没有带随从,一路疾驰。不多时,他们就赶到刑部衙门。门口的衙役得知是于大人来了,疾跑着去里面通知。

片刻后,陈畅从里面迎出来。于谦也不多话,都是相熟之人,大家彼此心照不宣,就直接走进牢房里。牢头打开牢门,陈畅与牢头小声交谈了几句。牢头领着一行人走进过道,里面阴暗潮湿,有狱卒在一旁举着火把跟了上来。

火把的亮光一路照着,牢头来到一个牢房前大声叫道:“人字卯号柳眉之。”火把的亮光照着角落里一个蜷曲的身影,听到喊声,那个身影动了一下,似是发现与往常查牢不同,那个身影突然坐起来,看向这里。

火把下人影晃动,柳眉之不费力就看清了光影下的众人。他吓得脑门上渗出一层冷汗,他搞不懂今日是什么日子,难道他的大限已到?他们是来看他受难的?他心里一紧,太阳穴突突地跳起来。

他眼里射出恶毒的光,他这次没有死在白莲会护法手里,却败在萧天和这个阴魂不散的貌似宁骑城的家伙手里,他真是不甘心。他声音喑哑地说道:“你们的目的达到了,是来看我怎么死的吗?”

萧天上前一步,看着角落里的柳眉之,按捺住内心的厌恶,平静地说道:“是来给你一次活的机会。”

柳眉之嘲讽地干笑了几声,笑过后他看着萧天,突然感到不像是与他戏耍的样子,尤其是看到萧天背后默默站立的于谦,他脑中划过一道亮光,几乎看到了生的希望。他迅速地站起身,几步走到栏杆前,双手紧紧抓住铁杆看着于谦。

“萧帮主所言不虚。”于谦平静地说道,“给你一个活的机会,就看你愿意不愿意。”

“愿意,我愿意。”柳眉之又惊又喜,他看着萧天,突然哀求道,“萧大哥,我以前做错了,我愿意痛改前非,给我一次机会吧。”

“你连问都不问,就答应了?”萧天冷冷说道。

“这,”柳眉之眼眸里闪着精光,他来不及细想,只想抓住这次机会,“我愿意做任何事情,只要能从这里出去。”

萧天回头看了眼于谦,让出位置让于谦站到面前。他不愿再与柳眉之多谈一句,既然柳眉之什么都可以做,就让于谦与他谈吧。

“好,柳眉之你听着,”于谦声音威严地说道,“如今,瓦剌围城,守城兵力不足,你若能带领众多信众帮助守城,戴罪立功,就可以将功补过,免除死罪。”

“大人,”柳眉之听完此话,激动得倒头就拜,“大人,你只要放我出去,我到堂庵定会一呼百应,大人,你放心,局势危急,我乃大明子民定当忠心报国才对。”

于谦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听见柳眉之信誓旦旦的表白,并没有流露出任何高兴的痕迹,他心里知道此乃非常之时的非常之措,实属无奈之举。

于谦点点头,道:“柳眉之,你的话我记住了。我这就与陈大人去办理你的出狱事宜,你出去后,每日都要来刑部点卯,你可记住了?”

柳眉之跪下叩头道:“谢大人,小的句句铭记。”

于谦领着众人转身离去,张念祖走时回头又瞥了他一眼,阴森森地说道:“柳眉之,你若敢耍花招,我就一剑挑了你。”

柳眉之站在栏杆后面,趾高气扬地微笑着,他并不介意张念祖的威胁。

回到上仙阁已到戌时,萧天一走到畅和堂就大声吩咐:“快,去把所有人都叫来。”

在偏房休息的明筝听到动静,也不顾听兰的劝阻,匆匆走出来,她看见萧天一脸喜色,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不多时,李漠帆、林栖、盘阳、小六和众女眷,连翠微姑姑都抱着孩子过来了。

这时,张念祖从外面抱着香烛麻纸等祭祀的物品走过来,萧天和张念祖把香烛放到正堂中间的长几上,然后他回过头看着众人道:“告诉大家几个好消息。首先,筝儿你父亲的冤案已得以昭雪,你父亲恢复官位。”

明筝突然“啊”了一声,双腿一软,两旁的听兰、含香急忙扶住她,“你是说,父亲的案子……真的吗?昭雪了?父亲!”明筝突然放声大哭,一旁的几个侍女也跟着落泪。

“明筝,这是天大的好事,该笑才对。”萧天虽是这样说,也忍不住掉起眼泪,明筝此时的心情他感同身受。他与她相似的经历让他们多了一层旁人无法理解的悲悯。他急忙擦了下眼睛,接着宣布道,“还有我父亲的案子,也得以昭雪。于大人把咱们狐族的事单独写了奏章,已呈给皇上。我想,不久,也会还狐族以清白,狐族儿女再也不用隐姓埋名,四处躲避了,咱们可以堂堂正正回到狐族领地了。”

大厅里突然哭成一片,众狐族儿女惊喜交加相互拥抱在一起,他们经历了领地被涂炭,颠沛流离了近五年,四处躲避东厂番子,这种日子终于要熬出头了,他们兴奋地号啕大哭,用眼泪来洗刷过去的耻辱记忆。

萧天看着他们,也禁不住泪水涟涟。

张念祖和李漠帆点上香烛,众人在萧天的带领下向烛台跪下磕头,萧天看着烛台高声道:“老狐王,青冥郡主,你们听到了吧,狐族所蒙冤案将要得以昭雪,你们可以安息了。”众人跟着跪下行礼。

萧天站起身,面对众人道:“想必大家伙也都知道了,如今瓦剌围城,局势危急,我今日面见于大人,已向他表明心志,要与朝廷共抗强敌。我要让朝堂上下看看,咱们狐族个个都是好样的。从今日起,狐族在各商号和镖行的男儿都回来,由林栖负责,每日操练。”

林栖点头道:“狐王,林栖领命。”

“狐王,你把兴龙帮的弟兄给忘了,”张念祖不满地说道,“李把头,明日召集兴龙帮弟兄,能来的都来,和狐族兄弟一起操练。”

“好咧!”李漠帆痛快地答应了一声。

“我想说的是,”萧天走到中间,看着大家道,“遇强敌才显男儿本色,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众人挥手高喊,气势如虹。围在外面的女眷们,也都跟着高喊,翠微姑姑抱着孩子喊的声音最大。李漠帆不耐烦地嚷起来:“你嚷嚷什么,打仗是俺们老爷们儿的事,你跟着起啥哄。”

“你们光打仗,不吃不喝?没有女人做饭,你们吃什么?我们女人也可以出一份力。”翠微姑姑说道。

“说得好,”萧天道,“没有她们烙的饼,咱们哪有力气打瓦剌。”萧天看着天色也不早了,就说道,“今日散了吧,从明日起,都各自准备。咱们要做到,只要于大人一声令下,咱们拉出去就能打。”

众人纷纷点头,很快散去。萧天环视四周,却不见明筝的身影,连听兰也不见了。张念祖和李漠帆也直摇头,翠微指着卧房道:“不会是回去了吧?”萧天急忙向畅和堂走去,看见含香和乐轩似乎也在找什么,忙问道:“含香,明筝呢?”含香和乐轩直摇头。

萧天直皱眉头。李漠帆和张念祖走过来,看见萧天的神情知道明筝不在屋里,都很意外。“我刚才明明看见她和听兰站在那里,怎么转眼就不见了?”萧天道。

“我看见阁楼上有光。”外面的翠微高声喊道,喊声惊到了婴儿,他哇哇地哭起来。李漠帆跑过去,劝翠微赶快回去,翠微抱着孩子一边走,一边仍然指着畅和堂后面的阁楼。

萧天也看到了,那个阁楼是封住的,里面存放的都是贵重东西,难道招贼了?萧天刚把手伸到腰间,却看到张念祖早已拔出长剑。三人放轻脚步,迅速跑过去,沿着穿堂走到阁楼的楼梯处。

张念祖走到前面,三人沿着楼梯悄悄走上来,隐隐听见里面有说话声。三人看见木门被撬开,张念祖举着剑刚要进去,却看见一人抱着几个大包走出来。张念祖举剑上前,突然萧天大叫一声:“念祖,别动,是……”

萧天的话没说完,就听见几声惊叫声。

萧天身体一跃,扶住了后面一人,明筝吓得倒在萧天怀里。前面抱着几个大包的听兰也一屁股坐到地上。

闹了半天,是场误会。

“你们三个大男人,像贼一样,悄没声息地跑来,还拿着长剑,要干什么?”明筝叫起来。

三人灰头土脸地挨了明筝一阵数落,谁也不申辩。

“嫂夫人,黑灯瞎火的,你们来阁楼干什么?”最后还是张念祖开口问道。

“我当然是有事啦,有大事。”明筝看着萧天,“我想我既然不能跟你们去杀敌,也要尽自己的力。我想到了狐族典籍里有文将军的两本手记,一本是《兵法步略》,一本是《杂记》。这两本均是当年文将军抗金的笔记,虽说那时是抗金,其实金跟如今的瓦剌是一个祖宗,都是草原族群,有很多共性,文将军与他们周旋了多年,有着丰富的经验,咱们把这两本手记复录下来,献给于大人,也算是咱们狐族为朝廷做的贡献,你们说可好?”

萧天惊喜地看着明筝,喜不自禁地抱着她在原地转了一圈,要不是李漠帆大叫“别动了胎气”,萧天还不会停下来。萧天把明筝放到地上,不禁大叫:“好主意,不愧是我的夫人。”

明筝看他们没有意见,高兴地发号施令:“你们就别站着了,快帮着听兰拿包袱吧。”

畅和堂灯烛明亮,人影穿梭不停,几个侍女不停歇地忙碌着,她们搬来两张八仙桌,合在一处,放置在正堂中间,然后取出一块帷幔铺上,就变成一张大书案。

明筝把几个包裹里的册子放在上面,一一分拣。

旁边一张八仙桌旁坐着萧天、张念祖和李漠帆,桌上摆着丰盛的晚餐。“筝儿,吃饱肚子再干。”萧天在一旁叫明筝。明筝向他摆摆手,说:“我吃好了。”

李漠帆一边嚼着大饼,一边煞有介事地问道:“帮主,你说写字现学能来得及吗?”

一旁正喝茶的张念祖一听此话,一口热茶差点喷出来:“喂,老李,亏你想得出来,写字有现学的吗?行了,你吃饱了回家抱孩子吧,这里没你啥事了。”

“行,我回去抱孩子,你帮着写吧,你师父那么厉害,《天门山录》都写了,这点不算什么,小菜一碟呀。”李漠帆挤对他道。

张念祖尴尬地一笑:“我师父他就没有教我写字,一门心思云游了。”

萧天一笑道:“好了,不用你们动手,你们吃饱了回去歇吧,有我和明筝就可以了。”

萧天送走李漠帆和张念祖,回到大厅,看见明筝已经坐在临时搭起的书案上开始誊写,一旁的听兰给她研墨。萧天示意听兰下去,听兰把墨交给他,悄悄退下去。

萧天一边研墨,一边看着明筝挥毫写就的小楷,不由夸出声:“好漂亮的蝇头小楷。”

“大哥,筝儿也只有写几个字的能力了,”明筝被萧天夸得不由红了脸,她抬起头,想到眼前突然横亘在他们面前的这场大战,眼里突然溢满泪水,“筝儿真想和你一起上战场。”

“别说傻话。”萧天走到明筝身后,把她拥进怀里,他知道明筝自从听到他要和于大人一起守城,便突然变得沉默和紧张,他看出她晚饭都没有吃几口,对于明筝的担心,他只能好言安抚,“筝儿,此番与于大人守城,并没有太大危险,咱们主要是辅助,作为后备力量,冲到前面的还是兵营的将士,你就放心吧,而且,我身边还有这么多好兄弟呢。”

“话是这么说,可是我心里还是很慌。”明筝回过头,看着萧天问道:“瓦剌何时会发起攻击?”

“他们如今在城外安营扎寨,一旦准备好,就会发起第一轮攻击。”萧天轻松地笑道,“咱们是守株待兔,于大人命人日夜修筑城墙,坚固得很。”

“瓦剌人强悍凶恶,怎与兔子相比,要是兔子就好了。”明筝知道萧天在搪塞她,气呼呼地说道,“你要向我保证,一定要活着回来见我,见咱们还未出世的孩子。”

萧天心里一凛,他缓缓弯下腰蹲下身,眼睛盯着明筝已经隆起的腹部,脸上的肌肉颤动了几下。他把头轻轻贴在上面,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他突然抬起头惊讶地望着明筝道:“他动了,他真的动了!”

“再过三个月,你就可以看见他了。”明筝脸上带着母性光芒笑着道,“就是不知道是个女儿,还是儿子。”

“都好。”萧天眼里泪光闪动,“如果是女儿,就叫你的名字;如果是儿子,就叫他勇,勇敢的勇。”

“萧筝,萧勇。”明筝笑起来。

“萧筝,萧勇。”萧天把明筝搂进怀里,“希望咱们的孩子,不会经历咱们经历的苦难,为了他们,咱们也要把来犯的敌人赶跑。”萧天低头看着明筝,“筝儿,你就将成为一名母亲了,你一定要坚强,不管将来发生何事,你别忘了,你是母亲,你是你孩子的天,记住我的话。”

明筝突然潸然泪下,她看着萧天,郑重地点点头。明筝心里清楚,今夜恐怕是他们夫妻最后在一起的日子,也许明天萧天就会奔赴战场。明筝不想给萧天留下过于懦弱的印象,她擦干眼泪,转身走到里间寝房,不多时手里托着一物走到萧天面前。

“这是狸龙玦,历代狐王都曾佩戴过,我要你戴在胸前,让历代狐王的魂魄护佑你平安归来。”明筝眼含泪水,把玉玦系到萧天脖颈上。萧天默默注视着明筝,任她细细地给自己系上玉玦,冰凉的玉玦触到胸口的那一瞬间,萧天心里一阵悸动,紧紧把明筝拥到胸前,声音轻柔地说道:“有了它,你便放心吧。”明筝伸手抚摸着那块玉玦,口中念念有词:“玉玦呀,你一定要跟着我的夫君平安归来。”

萧天不想引明筝悲伤,急忙岔开话题道:“来,咱们一起抄写吧。”

萧天也找来纸笔,坐在明筝对面,两人相视一笑,一起誊写。

直到二更天,萧天强迫明筝去休息,在听兰的劝解下,明筝去了寝房。明筝一走,萧天继续誊写。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不待萧天回头,就听见李漠帆的大嗓门:“你们都过来。”

萧天回过头,看见李漠帆和张念祖领着三个人走过来。张念祖道:“大哥,我把账房先生都请来了,他们的字,我看过,拿得出手。”萧天一阵哭笑不得,不过既然他们好心把账房找来了,他便回房休息去了。

次日一早,萧天从卧房出来,直接走到正堂,看见李漠帆和张念祖一个倒在太师椅上呼呼大睡,一个趴在书案上打呼噜。三个账房先生熬了一夜,已经誊写完毕,正在用针线装订。

萧天送走三位账房先生,吩咐几个侍女收拾起典籍包进包裹。听兰上去晃醒张念祖,张念祖这才醒过来,一看账房先生都走了,誊写好的两个册子订得整整齐齐放在书案上,他急忙去叫李漠帆,却怎么晃也晃不醒。

萧天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几封信函。萧天对张念祖道:“念祖,这是我写的江湖函,邀请十大帮派前来议事。你跑一趟让镖行的弟兄送出去。”

“大哥,”张念祖瞪着红通通的眼睛,不解地问道,“如今瓦剌围城你邀请江湖人士是何意?难道是为了共御强敌?”

“正是因为强敌在外,我才想出这个主意,十大帮派在京城都有联络点,也有商号,而且此次我是以商议《天门山录》的归属为由,让他们出面,如果能够说服他们联手抗敌,咱们守城的把握不是又大了点?”

“江湖之上,人心叵测。”张念祖摇摇头,似乎不是很看好。

“不管怎样,都要试一下。”萧天说道,“城中兵力实在空虚,若不是这样,于大人怎能想到利用柳眉之?真是被逼无奈,难道江湖之人,还不如柳眉之可靠?”

“那倒是。”张念祖点点头,“好,我这就去送。”

“等等,你说到柳眉之,我倒是真想去看看。走吧,咱们一起出去。”萧天说着,拿起剑架上的长剑挂到腰上。

“喂,你们去哪儿?”睡得迷迷糊糊的李漠帆一骨碌坐起身。

“走啦。”张念祖上前拍了下他的屁股,“你睡得跟头猪似的,怎么都叫不醒。”

“你的睡相也好不到哪儿去。”李漠帆又打了个哈欠。

三人出了上仙阁,张念祖先行去镖行了,萧天和李漠帆沿西苑街一路向南而行。没走多远,就看见一处兵丁招募点,墙壁上张贴着官府的告示,围了很多人在观看,有两个长官模样的人坐在方桌前,身后站着一队兵卒,方桌前面已经排了几个男子。其中一个突然扭头看见萧天,他又惊又喜,叫道:“萧公子。”那人说着从人群里走出来,来到萧天面前,“萧公子,你不记得我了?”

“是……张浩文?”萧天有些不敢相信,是去年担着一扁担菜刀进京赶考,最后落脚到上仙阁的那个穷秀才。

“正是。”张浩文从萧天嘴里听到自己名字,很是欣慰。

“你还在京城呀?”萧天惊讶地问道。

“是呀,我是想熬到来年再参加春闱,没有功名,不敢回家呀。”他手指招募告示道,“谁知道瓦剌来了,我别的不说,就是有一把好力气。萧公子,你说我在军中立了功,是不是比功名还要荣耀?”

“我看你小子行。”李漠帆在一旁插话道,“此时正是男儿建功立业的好时候。”

“张浩文。”长官叫了他的名字,他急忙跑过去,向萧天拱手告辞。

萧天微微一笑,心里一阵怅然,这些踌躇满志的人,其实并不知道他们将面临的是什么,这座宏伟的都城将面临什么。他看了看招募的新兵,基本都是在市井长大的孩子,他叹口气,他们继续向前面走。

拐过两个路口,他们到了夕照街。一路走到胭脂粉铺前面,看见一些人纷纷走进去,应该是信众。萧天和李漠帆低着头跟着这些信众往里面走。一旁的信众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堂主前段时间护送金刚去天界了,说是弥勒佛他老人家要远游西天,需要护法护佑。”

“我咋听说堂主让官府逮起来了?”

“不是,堂主跟着金刚去见弥勒佛,又回来了。”

“这么说,金刚不回来了?”

“肯定回来,但是估计你是看不到了。你没听说吗,天上一天,地上三年,他要是游个几年,你还不早埋地底下了。”

“呸,你说话真晦气。”

李漠帆眼露嫌恶地扭头盯着那几个老婆子,萧天一把拉着他走过去。“帮主,你拉我干什么?这个柳眉之,他……他也太会骗人了吧。”萧天嘿嘿一笑道:“别瞧不起他,你能让这么多人跟你走吗?”

“这……”李漠帆哑口无言,只管跟着萧天往里面走。里面一路畅通,没有了护法,也没有人站在垂花门看号牌,他们很顺利地走到堂庵里,只见木台四周围着很多人,在木台一侧,萧天看见一个熟人,正是刑部的陈畅,他一身便衣,靠在木台一边。

萧天拉住李漠帆躲到远处,道:“咱们别惊动他们。”两人站在远处看。只见木台上柳眉之正在诵咏经文,嘴里叽里咕噜的听不太清,过了一会儿,诵咏完毕。柳眉之像大梦初醒似的浑身颤抖了一会儿,方才恢复了正常。

他走到木台前方,大声说:“信众们,我的神魂让我看到了城外邪恶的蛮夷人。看到了他们可恶的嘴脸,看到他们贪婪的欲念。他们要来抢咱们的女人,抢咱们的粮食,抢咱们的茶叶,抢咱们的绸缎,咱们答不答应?”

台下一阵愤怒的大喊:“不答应。”

“我的神魂刚刚去见了弥勒佛,他说去吧孩子,把他们赶出去,我会给你们无穷的力量,你们是战无不胜的大明天国。”

“战无不胜的大明天国。”信众们疯狂地喊道。

“信众们,本堂主要亲自带你们去赶走瓦剌,保卫咱们世世代代生活的京城,不能让瓦剌人抢咱们的东西,咱们不答应……”

“不答应,不答应。”信众们疯狂的喊声震耳欲聋。

萧天拉着李漠帆走出堂庵,一边走李漠帆一边嘟囔着:“没想到柳眉之这家伙还很卖力。”

“哼,”萧天一笑,“对他来说,这是一项好买卖。”

江湖邀请函发出第二天,也就是约定集会的日子,一大早上仙阁就忙开了,掌柜的在一块木板上写下“打烊”,挂到门外显眼处。巳时不到,已有性急的帮派派人来了。

大堂入口处设置了一个长条几,几后坐着账房先生,由他抄录来客名单。李漠帆和小六站在一旁负责接待。进来的是三个人,打头的是一位鬓角发白的中年人,一脸精干,礼数周全。他抱拳对长几后的账房先生道:“鄙人李辉,七煞门的师爷。随行是两位门里徒儿。”

李漠帆急忙抱拳还礼,没想到第一个前来的是七煞门。他们的掌门太乙玄人还捎有书信。他急忙引领三位到里面大堂就座。

大堂里座椅都搬了出去,中间两溜十六张黑漆太师椅,中间已坐了几人,萧天和张念祖看见来客,急忙起身迎接。双方寒暄片刻,依次就座。

几位刚落座,又来了两拨人。前面是龙虎帮镖行的首席镖师吴树致,人如其名,四方脸威武刚正,走路都带风,双腿刚劲有力,踏在地板上咚咚直响,身后三个随从也是精神抖擞的年轻后生。身后是斧头帮大把头李炎泰,看上去有六十岁上下,身为斧头帮大把头却显得太过斯文,像极了教书先生,说话也慢条斯理的,他身后只跟了一个娃娃,有七八岁的年龄。

这两拨人像是约好来的,看上去也相熟。

大镖师吴树致看着李炎泰道:“老爷子,你以为来这里听曲呢,还带着你孙子,去哪儿都带着他,成了你的尾巴了。”

“唉,这可比听曲有意思,从小让他长见识嘛。”李炎泰眯着眼睛一边笑,一边捻着胡须。

萧天和张念祖走到两人面前拱手一揖:“两位这边请。”

李漠帆急忙走到他们中间。由于李漠帆长年在京城,又在上仙阁当过多年掌柜,与他们多少打过交道,他向萧天一一作了介绍,他们彼此见过,寒暄过后,坐到座位上。

接着又来了几位。潘掌柜带着玄墨山人飞鸽传来的书信,以天蚕门在京城弟子的名义前来赴会。三清观在京城的弟子,他们带来高瑄的信函,由于进不来城,只能以这种方式表达关注。最后天龙会帮主李荡山带着两个弟子走进来。考虑到京城被围困,外面的进不来,里面的出不去,今日能来这么多已是难得。

萧天再次见到李荡山一阵寒暄后,引到上首座位。

大家落座后,萧天首先开口:“各位,今日请十大帮派来,是要与大家商议一件要事,我在送往各处的信函上已经写明了,如今《天门山录》在我手中,大家心里肯定有疑问,这本书如何落到我手上,这就话长了。刚才我的一位兄弟在向你们介绍我时,只说了我的一个身份,其实我还有另一重身份,以前不便说,现在可以说了,我是狐族的狐王。”

四周一片交头接耳,有人大声说道:“听说狐族被东厂灭门了,整个领地都被烧毁了。”“我听说是为了夺他们的宝物。”

“你们说得都不错,狐族被王振陷害污为逆匪,其实就是为了狐族至宝,而让王振觊觎狐族至宝的只源于一本书,就是《天门山录》。当年吾土道士在檀谷峪遇险,是我救了他,他在狐地疗伤达三个月,我和他常常月下饮酒,向他夸耀狐族,所以吾土对狐族了如指掌,而我却不知就此酿下大祸。这就是我与吾土的渊源。如今王振一伙已得到清算,狐族的冤情已上报朝堂,我想狐族昭雪的日子指日可待。”

众人点点头,相互小声交谈了几句,都看着萧天想听他往下说。

萧天从衣襟里掏出一本发黄的书,说道:“吾土在去世前,面见我请罪,其实他何罪之有?如今有罪的人已得到应有的下场。这本搅动江湖风云的书,多年来不光给狐族,还给其他帮派带来祸端,此次我拿出此书,是想和大家商议此书的去留问题,虽然吾土把书交给了我,但是这本书上不光记录了我狐族,还记录了其他帮派族群。”

萧天的话让在座的各位再次陷入争论之中。李炎泰缓缓站起身,他用苍老的嗓音温和地问道:“狐王,能否让我们一睹真容呀?”

萧天朗声一笑道:“当然可以。”说着便把手中的《天门山录》转手递给左首边的七煞门李辉。李辉瞪着双眼一脸敬畏地接过来,看了看,又翻开匆匆看了几眼,赶紧交给右首的人。众人传看着《天门山录》,不时发出啧啧的称赞声,有人连连叹道:“奇书,奇书……真不愧是天下奇书啊。”

转了一圈后,《天门山录》又回到萧天手里。

龙虎帮的大镖师吴树致第一个发言:“既然这本书给江湖带来这么大的危害,要我说,干脆当着大家的面烧了,至此江湖上再也没有了这种纷争。”镖师的说法很符合他的性格,大家听完各自沉默不语。

“好是好,”七煞门师爷李辉叹息道,“只是太可惜了,我草草翻了几页,那上面绘制的地图十分精细,细致到山脉的走势,溪流的源头。”李辉煞有介事地说道,“光是里面的地形图,就堪称是宝物啊。”李辉是师爷,他当然清楚地形图的珍贵之处。

“不如这样,”一个年轻后生说道,“要我说,既然都说此书是奇书,那就分了算了。”

“分了?怎么分?”李漠帆瞪大了眼睛吼道。

“写哪个帮派的就归哪个帮派所有。”后生说道。

大堂里一阵笑声,有反对的,有赞同的,好不热闹。

李荡山嘿嘿冷笑几声,道:“要我看,你们都说错了,这本书描述的不是你们哪个帮派,哪个族群,吾土道士用脚步丈量的是大明的江山。你们告诉我,你们谁有资格要,谁敢要?”

此话一出,在座众人鸦雀无声。

“狐王以《天门山录》为由头请咱们来,难道就是商议这本书的归宿吗?”李炎泰问道。

“此书在江湖上传闻已久,此次召集大家来,也是想给大家一个交代。”萧天微笑着道,“刚才大家畅所欲言,就这本书的归处,我也有一点看法,首先这本书是吾土道士倾尽一生完成的,他的足迹踏遍大明的山山水水,这也是为何会招来那么多心怀叵测之人的觊觎,书中览尽天下宝物,在贪婪之人眼中,此书就像一个寻宝图,但是在圣明君子眼中,这又何尝不是一幅锦绣江山之全图呢。”

“是呀,”李荡山接着说道,“狐王所言极是,此书绝不可烧掉了之,更不可拆分开。既是锦绣江山之全图就该交由朝廷保管。咱们虽处于江湖之远,却是大明的子民,朝廷也是万民的朝廷。如今朝廷处境艰难,此时咱们江湖各帮派若联名把《天门山录》献给朝廷,也算是与朝廷共进退了。”

“说到朝廷处境,我要说几句,”大镖师吴树致说道,“如今瓦剌围城,你们只送一本《天门山录》有何用?京城危在旦夕,怕就怕走了前朝的老路,到那时《天门山录》上描述的锦绣江山之全图,岂不改了宗庙?”

“不愧是大镖师,此乃真知灼见。”萧天突然站起身,看着众位道,“此次萧某不才,力邀十大帮派前来商议之事,正被斧头帮大把头李炎泰一语道破。不错,《天门山录》只是个由头,真正要商议之事,就是眼皮底下对付瓦剌之事。如今朝堂在于谦于大人的带领下,铲除了王振余党,沉冤昭雪拨乱反正。为了保卫京师,于大人已把河南、山西、山东等周边能调来的军队都调来了,但是土木堡一役,咱们精锐尽失,而要守卫咱们京城的九个城门,谈何容易,如今最大的问题就是兵力不足。昨日我在街市看见不少年轻人到招募点报名,感动之余,也很忧心,那些孩子连刀都没有使过,如何抵御瓦剌剽悍骑兵?思前想后,我觉得是时候号召咱们江湖帮派也加入其中,为保卫京师出一份力。”

萧天说完,见众人都虎视眈眈地看着他,大镖师吴树致更是一脸怒气,萧天心里突然蹿上一阵无名之火,刚要发作,却看见李炎泰站起身,先是叹息一声道:“狐王,如果你就为这事,直截了当在书函上注明即可,何必要绕这么一个圈子,你以为书函上写明联合抗敌,我们就不敢来了吗?”

“哼!”吴树致鼻孔里喷出一股怒气。

“你振臂一呼,”李炎泰突然冲动地高声喊道,“看哪个乌龟王八蛋敢不出来!这是什么,保家卫国呀,难道我们想做亡国奴,你太小看我们啦!”

“就是,”吴树致接着说道,“咱们江湖之人,虽然素来很少与官府打交道,对朝廷上的事知之甚少,但是到了生死存亡之关口,咱们都是七尺男儿,怎可眼睁睁看着咱们的城池被那些蛮夷人占领,誓死也要与他们搏一搏。”

众人一阵议论纷纷,有人提议每个帮派出人,有人提议干脆到军中营地上。萧天没想到,他颇费了周折的设计,竟然会是这么个结局,感动的同时,也为大家深明大义的举动所激励。

“既然大家一致同意,”萧天说道,“不如咱们歃血立誓,此番联合抗敌,昭示天下,也可让更多人加入进来,不把瓦剌也先打回老家,誓不罢休。”

“好,好!”众人都站起身,群情激动,连李老先生身边的娃娃也大叫起来:“打跑瓦剌。”

这时,坐在中间位置的一个人也站起身来,这个神秘人物一直坐在正中的位置,从头至尾不发一言。此时看他站起身,萧天突然伸手止住大家的喧哗,大声引见道:“各位,恕我冒昧,这位就是兵部尚书于谦于大人。”

“于大人……”

众人惊讶地盯着面前这个身体瘦弱、面容和善的中年人,原来他就是威震京师的于谦,于是大家纷纷跪下拜见。于谦急忙一一扶起众人,他郑重地环视众人,举起双手抱拳,深深地一揖道:“老夫,受教了。”

于谦抬起头眼含泪光道:“接到狐王的邀请,今日听到众位老少英雄一席话,困扰多日的愁云顿消,大明有此臣民,天佑大明,是大明之福泽,小小的瓦剌何惧之有?”

“于大人,你就发话吧。”性急的李荡山说道,“我们有人出人,有粮出粮。”

“于大人,我七煞门绝不甘人后,我们现在门徒三千人,光在京城就有上千人。”李辉一步跨到于谦面前,表着决心。

“好,”于谦神情振奋地看着众人道,“明日我在中军帐等着大家,我会统一部署九个城门的守城方案。”

萧天走过来,双手捧着《天门山录》道:“于大人,刚才我们十大帮派商议已毕,决定把这本天下奇书献给朝廷。”

于谦双手接住,并保证道:“老夫定交与御书房登记在册妥善保管,请大家放心。”于谦看着众人,他在座上多时,虽然以前也与江湖人士有过交往,但是此次还是让他深感意外,没想到这些所谓的三教九流之徒,能够身处江湖之远,却位卑不敢忘忧国,着实让人心生敬佩。

萧天从张念祖手上接过两本册子,说道:“于大人,这两本是我狐族至宝,是前朝文天祥亲自书写的《兵法步略》和《杂记》,均是文将军多年抗金的心得,送给于大人随行做个参考,也是我狐族儿女的一片心意。”

于谦接过那两本书,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萧天看大事已决,天色也不早,便对大家道:“于大人公务繁忙,咱们也要回去,早做准备,不如,今日就到此吧。”

众人簇拥着于谦,一起向外走去。

当晚戌时,萧天正坐在清风台上听张念祖说操练的事,韩掌柜一脸惊慌地跑过来,后面还跟着小六,而小六却是嘴巴都笑到耳朵后面了。这两人表情古怪,一前一后跑过来。

“帮主,宫里来人了,你快到前面去接旨吧。”韩掌柜语无伦次地说着,可能因为太激动说得稀里糊涂。一旁的小六急忙补充道:“听说是御前行走的太监传的圣旨。”

萧天闻听有些恍惚,他踉跄了一下,张念祖急忙扶住萧天道:“或许是于大人上的奏章,皇上批示了。”这时外面的动静也传到畅和堂,明筝在听兰的搀扶下,急急走过来。

萧天突然大声吩咐:“去通知所有狐族人,到前面大堂接旨。”

消息迅速传遍后院。不多时,翠微抱着孩子和秋月、李漠帆、林栖、盘阳相继赶到,大家心情激动地向前面上仙阁走去。

众人跟着萧天走到上仙阁后堂,看见一位花白头发的老太监正端着茶碗喝茶,两旁站着两位小太监。老太监听见脚步声,抬起头,众人认出竟然是张成。萧天又惊又喜,此时也不便多言,急忙上前见礼。张成看见大家都到了,都是熟人,免了各种礼节,急急说道:“大家也别愣着了,接旨吧。”

萧天这才想起来,慌忙转身嘱咐大家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狐族忠孝义烈,曾救太祖于危难之中,其性之义,其行之良,深得太祖褒贶,后因奸逆陷害,痛失爵位领地。今寡人治世戡乱,拨乱兴治,以明法度,归于正道,着恢复狐族领地爵位,以彰潜德,以近贤臣。钦此。”

萧天双眼噙泪,接旨道:“谢主隆恩。”

张成扶起萧天道:“明日早朝,还要觐见皇上,早点歇息吧。老奴告辞了。”

萧天急忙命李漠帆和张念祖送张公公。

众人围住萧天,翠微激动地张着嘴半天才说道:“狐王,圣旨上说的啥意思呀?”

“翠微姑姑,咱狐族背负的污名终于得以昭雪,皇上恢复了狐族的王爵和领地,咱们终于等到了这一天。”萧天看着众狐人,“我明日觐见皇上,你们快去准备,把咱狐族最好的盛装找出来,我要穿着它进宫面圣。”

翠微姑姑突然惊愕地叫了一声,众人回头看着她,她几乎哭了出来:“天呀,我们从瑞鹤山庄来的时候,想着要赶路,就精简行囊,狐族的衣物都没有拿来……”

“啊!”萧天刚才只顾高兴了,这个问题没有想到,他抬头看着众狐人,大家也都是穿着汉人的衣装,“这可如何是好,我明日上朝觐见,怎可穿着这长袍去?”

明筝从人群里挤过来,道:“大哥,明日你是以狐王的身份第一次面君,怎可马虎了事,这城又出不去,不如让姐妹们连夜赶制一件出来。”

“好是好,”翠微哭丧着脸道,“咱们姐妹也不怕熬夜,只是哪有材料可用呀?”

“衣料可以对付,只是彰显咱狐族风采的冠羽哪里可求?”林栖叫道。

“说的就是它,狐族的盛装再漂亮,失去了冠羽,就不是狐服了。”翠微姑姑急得直跺脚,自责道,“都怪我,只想着省事了,唉!”

萧天蹙眉思索,如今好事连连,眼看狐族冤情得以昭雪,世袭爵位得以恢复,难道到了最后半步还能让这顶小小的冠羽给难住吗?他扭头叫住林栖:“林栖,冠羽不就是几根羽毛吗?还能难住你?”

“狐王,你要知道狐王头上的冠羽可不是一般的鸟,是只有檀谷峪才有的冠蕉鹃,只有冠蕉鹃的长尾艳压群雄。”林栖说道。

“不过是只杜鹃罢了,”萧天心里已有数,他看着众女眷道,“今天就有劳大家了,就地取材,速速缝制出一件狐王的盛装,以彰显咱狐族对当今皇上的敬重。”他回头对林栖道,“你在城中找找,如果逮不到,跑到城外,那一堵城墙也不可能拦住你,要躲开瓦剌人,速去速回,有羽就行,总比头上光秃秃的好。”

“大哥,我跟林栖一同去吧,”张念祖说道,“这里我比他熟悉。”

“好,你俩速去速回。”萧天说道。

两人回到住所,带上弓箭刀剑,骑马出了上仙阁侧门,打马向西。此时街上行人稀少,两边的屋檐下灯火闪亮,林栖环视了四处对张念祖说道:“干脆咱们直接到城外树林得了,在城里只是瞎耽误工夫。”

“我也这么想,走吧,驾。”

两人艺高人胆大,对于他俩来说,走城墙易于平地。俩人把马拴到一个隐蔽的地方,一前一后跃上城墙,立足在城墙上,一阵阵凉风刮过来,把身上的暑热降了下来。两人向远处眺望,看到西南有一片黑乎乎的地方,没有一丝光亮,近处还有些零星的灯光,他们猜测那里一定是一片树林。

两人飞身跃下城墙,沿着小道向他们看中的那片林子跑去。两人都是轻功了得,毫不费力转眼间就跑出去几里地。

林栖一边跑,一边注意听着四处鸟畜的动静,有时候他学一两声鸟叫,不多时总能引起更多的鸟回应。张念祖很感兴趣,问道:“林栖,你听叫声就能辨认出是什么鸟吗?”

“当然。”林栖不屑地说道,“辨认什么鸟有什么可奇怪的,我还会说它们的鸟语呢,让它们落到我的掌心。”

“你有这本事?”张念祖一脸惊讶。

“这算什么,我师父比我更厉害,他能引一群鸟回家。”林栖说道。

“怪不得大哥让你来。”张念祖知道狐族有很多秘术,没想到他们还懂鸟语。

两人说话间,一路疾行,眼看就到了那片林子。突然,林栖停下来,他抬头看着天空,只见一群鸟从林子里飞过来,从他们头顶掠过,向远处飞走了。

“不对,”林栖有些诧异,“这些鸟应该就是栖息在树林里的,为何这么晚要飞走呢?”

听见林栖的话,张念祖机警地看着那片林子,突然说道:“走,看看去。”两人弯下腰沿着蒿草向林子里潜入。林子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俩人弯腰走了一段,突然,林栖拉住张念祖问道:“你听见什么没有?”

“什么也没听见呀。”张念祖侧耳又听。

“似是马的响鼻。走,咱们再往里面走。”林栖说着,俩人又往里面走去。

“听到了,何止是马的响鼻,我听到呼噜声。”

突然,两人同时停住了脚步。前面一片空地,横七竖八地躺着很多人。在人群另一侧,是散卧在一起的马匹,有的在吃草,有的卧倒休息。从林木的缝隙可以看到前面还搭着几个营帐。

张念祖和林栖都惊出一身冷汗,他们脑中同时出现一个词:“瓦剌人!”

“怎么办?”林栖小声问。

“咱俩对付不了他们,再说于大人有统一部署,咱们快回去把这个发现告诉狐王,快!”张念祖说完,想到羽毛,“你的事还没有办呢。”

林栖拉着张念祖就走,俩人一阵狂跑,离开树林后,林栖开始学鸟鸣,张念祖把背后的弓拿到手上,瞄准飞过的鸟雀,他射了两次,林栖跑过去捡了三只鸟,竟然有一支箭上穿着两只鸟。

“这都什么呀?这能叫羽毛吗?”林栖很不满意。但是张念祖像捡到宝贝一样,捏到手里不放,里面真有一只杜鹃,即使在月光下,碧绿色的长尾也美艳极了。

“行了,林栖,你忘了狐王交代咱们速去速回,你看天色也不早了,回去吧。”张念祖强行拉着林栖向城墙跑去。

两人回到上仙阁时,刚敲过三更。张念祖把射到的三只鸟摆到女眷们面前,虽说与檀谷峪的鸟雀不能比,但就像狐王说的,有总比没有强。女人们忙碌着开始收拾羽毛。

张念祖和林栖走到萧天面前,向他说起城外林子里所见。萧天一愣,他深知如今两军对垒,任何风吹草动,都可以判断出他们军事上的意图。“我必须去见于大人一面,你们就在这里先休息一下。”

萧天说着悄悄走出去,消失在廊下。

翌日卯时,张念祖和林栖被喧闹声惊醒,原来他们靠在太师椅上已经睡了几个时辰了。他们揉着眼睛站起身,看见正堂的中间,萧天身穿狐族盛装,一群女眷围在周围缝合最后一点饰品。“啊,大哥都回来了。”张念祖说道。

两人看着萧天身穿狐族盛装好奇地凑过去,两人咧开嘴只顾笑,他们没有见过如此漂亮的狐服。墨兰的长袍上镶嵌了一层层玛瑙、玉石、翡翠等宝物,这是翠微搜遍所有人的私己才找出来的,为了狐王面圣,所有人都倾囊而出。不仅袍子连腰带上也镶了一块玉,至于冠羽,更是出乎了所有人意料,给人们极大的惊喜:碧绿的杜鹃长尾呈扇形装饰在冠上,让所有狐族人都眼前一亮。

时辰已到,萧天告别众人,只带着林栖、盘阳向外走去,外面天还未明,李漠帆早已准备好了马车,由他亲自驾驶,林栖和盘阳则骑马跟随两侧。

他们一行很快来到午门外,萧天从马车上下来,看到巍峨的宫墙不由心绪难平,今日皇上在奉天殿朝会,不同一般,这也是朱祁钰登基后第一次大朝会,会见文武百官。

正在萧天感慨愣怔之时,背后有人说道:“狐王,你来得很早呀。”萧天回头一看,正是于谦,两人相视一笑,他们之间已形成一种默契。两人并排站立,其他的朝臣也相继走过来,大家按官职顺序排好,文官站在左侧,武官站立右侧。此时午门上钟鼓敲第三通,开二门,列好队形的文武百官由左右掖门进入。

百官步入午门,清一色的官服乌纱中,有些官员看见队伍头列身穿异服的萧天很是惊讶,队伍里有人小声议论,有人认出狐族服饰,猜出是狐王,大家又是一阵议论纷纷:

“老狐王死了,这是新狐王,就是那个传说中的狐山君王。”

“看起来,很是威武不凡。”

“那是,听说过狐王令吗?”

萧天不去理会四周的议论,他和于谦并列而行。于谦小声地说道:“昨夜,你走后,我便派人出城核查,城外集结了也先的小股骑兵,大部队还在三十里外驻扎,大概也会在近几日来到城下,看来离也先攻城的日子不远了。”

“大人,依你的判断,他们会何时攻城?”萧天问道。

“我昨夜翻看了你们狐族送来的典籍,文天祥那本《杂记》里,记载草原部落有夜袭传统,屡屡得手,每次都大胜而归。如今他们白天睡觉,定是有这个打算。”于谦眼神犀利地说道。

萧天点点头道:“大人分析得极是,咱们也要做好这方面的准备才是。”

“到了决战的时刻了。”于谦脸上刀刻般的皱纹里多了一丝苍凉,“也先此时定是志得意满,在土木堡把我大明精锐打得落花流水,如今兵临城下叫嚣着‘京城必破,大元必兴’,此时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京师的城墙,垂涎三尺……你我所要做的,便是重振我大明王者气势,让每一个临战的官兵,都视死如归,视城池如生命,若是这样,区区几万瓦剌人岂是咱们的对手。”

萧天望着于谦,他惊诧于他瘦小的身躯里所迸发出的蓬勃的力量,不仅震撼了他,也给他忐忑的内心注满了力量,有这样一位主帅,面对再难对付的敌人也会充满自信和力量。

大殿中朝臣济济一堂,那些在土木堡死去的朝臣的位置被新晋升的官员所填补,昔日的悲哀氛围一扫而光,经过那次惨淡的失败,这些朝臣已从不安和绝望中走出来,在此关乎国运的紧要关头,他们第一次不分你我紧密团结。此时,所有人都目视着于谦缓缓走进来,他们心里清楚,这座帝都与这位新晋的兵部尚书紧紧连在一起,看着于谦坚定和自信的面孔,所有人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朱祁钰目视着于谦,以及与他并排而至的新狐王,暗暗叫好。他自匆忙登基以来,朝堂上的变化他也是心知肚明。这个开局让他满意,那个在朝野和江湖传闻最广的狐山君王,还有天下人谈之色变的“狐王令”,今后都要在他面前俯首称臣了,这也不失一个美谈。他哥哥和王振的天下已成为过去,他将开辟一个新时代。只要这次于谦能克敌制胜,赶跑也先,他的这个江山便坐稳了。

他默默看着众大臣朝拜,山呼万岁,微笑着摆了下手。众大臣行礼已毕,起身回到原地。他目视着萧天问道:“你就是鼎鼎大名的狐山君王?”

萧天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罪臣萧天觐见来迟了。”

“哈哈,”朱祁钰心情很好,他笑道,“朕在郕王府时便听到你的传闻,甚是有趣啊。不过传闻中把你描述成了张牙舞爪的魔王,不承想你竟是个翩翩君子,哈哈哈。如今你们狐族的冤案已得到昭雪,王爵之位也已恢复,无须再称罪臣,你是堂堂狐王,有镇守边瘴之地之功,朝廷要褒奖。”

萧天双眼含泪,跪下叩拜道:“陛下,皇恩浩荡如此垂爱狐族,身为狐王,更当为朝廷分忧,臣恳请陛下允许臣协助于大人守城,定当肝胆涂地以报皇恩。”

“准奏。”朱祁钰点点头,道,“狐王忠心可嘉,快请起。”

御前太监张成,微笑着看着萧天,一脸的感慨。

朱祁钰看向于谦问道:“于尚书,瓦剌兵临城下,尚书是否已心中有数,有了退兵之计?”

于谦上前一步,高声说道:“启禀陛下,于谦心中有数。今日午后,便在中军帐点兵,部署守城事宜。陛下,如今城中有守军二十四万人,当地守军四万,从山东、河南、山西、安徽等地调集的兵将近二十万,已休整填补到各个兵营驻守城门。如今京城兵壮粮足,官兵士气高涨,随时可以迎击瓦剌军。”

于谦又上前一步,接着说道:“陛下,此次决战,臣将与守城将士一道,做到城在人在,城亡人亡,请陛下和众位臣公放心。”

于谦慷慨激昂的一段话,无疑让在场的皇上和众朝臣都看到了希望,众位朝臣议论纷纷,纷纷点头。只有萧天低头沉思,他知道于谦此话是以鼓舞士气为主,众人一听有守军二十四万大大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他看到上自皇上下到朝臣都欢欣鼓舞,欣喜异常,以为胜券在握。他们哪里知道要守住这偌大的京城,这点人马只是杯水车薪。但是,于谦现在要的便是从上至下的一种自信和决心。

此次大朝会在欢欣鼓舞和少有的团结一心中结束。朱祁钰一颗忐忑的心暂时平复下来,他很满意地安抚了众位大臣一番,便宣布散朝。御前的张成公公躬身引着朱祁钰下朝回宫。

于谦和萧天面前聚起一众大臣,大家又交谈一番后,便先后散去。

午时,兵部在大校场搭起的中军帐前擂鼓升帐。四周旌旗遍布,各色战旗在微风中猎猎作响。中军帐前两列将士身着盔甲手持长枪一字排开,个个身姿挺拔,面容刚毅,威武不凡。只听见鼓声阵阵,号角齐鸣,一队队兵士整装待发。

一些手持令牌前来领命的军官,个个腰杆挺直,步伐坚定。一些被邀而来的江湖帮派当家人也相继赶来,李荡山、柳眉之、吴树致、李炎泰等等,他们看到此情此景,心中不由暗叹这还是那个在土木堡不堪一击的大明军队吗?仅仅过去了一个月,宛如涅槃重生。他们不由将敬佩的目光投向大帐中这个身躯瘦小的尚书大人,能力挽狂澜的朝中大臣,非他莫属。

于谦一身战袍,抬眼扫视了一下四周,看到大帐里各处将军已到,被邀而来的江湖头目也已到齐。他看了眼一旁的萧天,萧天此时也是一身盔甲,他们交换了个眼色,萧天对他点点头。

于谦朗声说道:“诸位将官,各位英雄:城外也先大军已到,气焰十分嚣张,当然他们有嚣张的本钱,土木堡一役咱们输得窝囊,二十万精锐片甲不留,咱们太上皇也在他们手中。我知道在座的各位也像我一样憋着一股劲,我大明开国至今,屡屡开疆拓土,战胜来犯之敌,还从没有如此惨败过。昔日太祖在屡被围困的情况下,尚可纵横天下,横扫前元,建立大明恢复汉制,我辈岂是贪生怕死之人。如今君明臣良,上下一心,小小瓦剌在我大明面前岂有不败之理,定要为在土木堡一役中死难的将士报仇雪恨。”

众将军群情激昂,纷纷挥手叫道:“报仇雪恨!”

于谦挥手止住众人喊声,道:“也先狡猾至极,他自以为聪明。据探子来报,也先的先头部队白天扎营睡觉,他这是明摆着要夜袭。咱们不能让他牵着鼻子走,此时,他定然不会想到咱们会出击。各位将军听令:现分派各位将军守护九个城门,如有丢失者,立斩。”

诸位将军目光肃穆盯着于谦,只听于谦宣布道:“宣武门,韩东;安定门,刘善强;东直门,陈俊江;朝阳门,陈安;西直门,魏东升;正阳门,杨喜;崇文门,李家堡;阜成门,吴为东;德胜门,于谦。”

于谦话音一落,众将军面面相觑,他们没有想到尚书大人把自己也列在守城的将军之列,那句“如有丢失者,立斩”的军令也变成置他于生死之间的利剑,可见大人决心已定,要将自己置之死地而后生。

更不可思议的决议还在后面,只听于谦接着说道:“大军开出城门迎敌,发现不出城迎敌者,格杀勿论。”

于谦目光坚定地环视众人,接着说道:“战事一开,临阵逃脱者,立斩!将不顾军逃脱者,立斩!兵不顾将逃脱者,立斩!敢违抗军令者,立斩!”

四个立斩的军令一出,在场的将军无不胆寒,但是没有退缩者,反而是激发了他们的斗志,他们声如洪钟地喊道:“誓死听命大人。”

萧天暗自钦佩,想到早朝时于谦在皇上面前声称心里有数,作为一个将帅口出此言,必是抱定赴死的决心。不然,谈何心中有数,面对强敌,他能做的不过是以死抗争罢了。前有文天祥,今有于谦,我大汉民族从来不缺赴死的义士,外敌当前,岂有退路?想到此,萧天不由紧握拳头,目光转向于谦。

于谦刚毅的面孔没有一丝松解,他的目光从诸位将军转到一侧的江湖头目身上。此时这些江湖好汉早已按捺不住被唤醒的男儿血性,以往用在江湖纷争上的热血,第一次将用在保家卫国上,这让他们既激动又兴奋,此时全都目光炯炯地盯着于谦,只等他一声令下。

于谦庄重地抱了下拳,看着诸位说道:“各位英雄,此番守城兵力不足,各位英雄踊跃相助,本官代表朝廷向各位英雄致谢,此时长话短说,我现在部署一下各位的守城位置。柳眉之柳堂主,你率信众守安定门;李荡山李帮主,你率帮众守东直门;吴树致吴大镖师,你率门下弟子守朝阳门;李炎泰李师爷,你率弟子守阜成门;最后是狐王,你带领众狐族兄弟守西直门。其他四个城门增加了兵力,不再安排。”

萧天和众位听到部署后,没有异议,纷纷抱拳领令。

“好!”于谦一声大喝道,“各位将军已领令,现在我命令你们率军迎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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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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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临危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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