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星河这边,遥望彼岸

第三章 星河这边,遥望彼岸

回到易园,舒窈心情有些沉重,傅亦寒一路送她回鹿林,进了院子,所有人都识趣地退下。两个人上台阶进了客厅,舒窈一转身便看到傅亦寒目光沉沉地盯着自己,她心跳漏了一拍。

“今天的事……”她想说谢谢他,只是还没说完,傅亦寒便将她拽进怀抱里低头吻了下来。

舒窈没有反抗,却也没有再不为所动,甚至还浅浅地回应了他,傅亦寒感受到她的松动,动作更加炙热,连呼吸声都沉重了起来。

只是,他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待到长吻结束,他细细地啄着舒窈的唇,带着不符习惯的温柔,大手轻轻蹭着她的耳朵,半晌后,温热的唇移到她的耳边:“舒窈,这不是交换。”

舒窈浑身一震,却没有给他他想要的承诺,低声说着:“总之,今天谢谢你。”

傅亦寒没回答,又抱了她一会儿才松开她,摸了摸她的脸颊—配上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让人爱不释手:“去睡吧。”

第二天,舒窈打电话给黎谢。她和黎谢的关系很一般,以前为了舒沄,她特意去讨好过几次黎谢,但是黎谢的反应很冷淡,在他眼里,似乎只有舒沄一个女人是可爱的,其他的全部让他深恶痛绝,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舒窈对这个姐夫很放心。

黎谢的声音很疲惫,不过对她却并没有太大的敌意。上流圈子的人都知道这次舒家的事情和她男友脱不了干系,私下里是怎么传的不用想也知道,她原本以为黎谢会将她冷嘲热讽一顿,谁知他完全没有提起这件事,倒是说了舒沄的近况:“她不正常,我们俩在一起的时候,她一句话都不说。”

医生说舒沄正常,黎谢却说她不正常,舒窈偏向于黎谢:“其他地方呢?”

“其他的倒是没什么,舒窈,你知道她发生过什么吗?”

一句话将舒窈问住,匆匆挂了电话,她不知道,一切都是她的猜测而已。

这件事舒窈没有深究,反倒开始投入研究之前傅亦寒给她的设计图,装满书柜的外文书也被她束之高阁,桌面上摊开的永远是世界各国军报的研究成果,还有别人无法见到的绝密研究。

傅亦寒来得并不频繁,但是每隔两天便会出现一次,他似乎很忙,每次来的时候都是在入夜之后,刚开始舒窈还避着,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出来,傅亦寒干脆无耻地直接进了她的房间,她假装坐在桌前忙碌的时候,他便站在她身后,待到她心思投入进设计图里的时候,颈上一痒—傅亦寒竟然舔她的脖子。

舒窈又惊又怒,还没来得及反驳,整个人便被傅亦寒抱起来丢到床上,吻得又急又烈,手还伸进她的衣服里。舒窈骂也没用,怒得哭起来,傅亦寒这才放过她。

他翻身平躺在床上,将她抱在自己身上,说的话一点没有安慰人的意思:“习惯就好了。”

完全的强盗作风。

后来他来的时候,舒窈吓得不敢再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便陪着他在客厅坐着,有时候是看电视,有时候他处理工作,她便在一旁干看着,一点不怕她窃取他的军事机密。不改的是,傅亦寒每次来都必须吻她,一点不肯克制,每次都让舒窈又臊又怒,发了脾气他才肯停止,一副漫不经心、心满意足的样子,让人生恨。

这天舒窈终于想通了自己当年没想通的问题,上了二楼傅亦寒之前准备的操作间。操作间里是旧式的榴弹发射器,她打开一个铁质工具箱,随手拿了一个制退器,片刻后在图纸上潦草地画下新的方案。左右两侧各有五组制退孔,火药燃气经过制退孔的时候会造成巨大的冲击力,五组制退孔可以有效地缓解后坐力,而上部的三个制退孔又可以抑制发射管口上跳。同时散热槽可以加大散热面积,又从根本上减轻了射管质量。

为了减少重量,提把内部设计加工成圆形空腔,准星和照门放在提把内部空腔的前后部位,重量下降450克。在战场上,速度决定一切,手提式的大杀伤力武器能够取得更多的先机。同时,为了缓冲自动机的后坐冲力,舒窈设计的是液压式缓冲器,并且将其设计在自动机上,旨在自动机后坐和复进时双向缓冲,既能减小后坐力的震动,又能够防止自动机反跳。前段又刻有不同的标度,可以适应不同的环境和温度,可提高射击精度,减少弹药浪费。

机械瞄具准星的高低和方向上,舒窈重新做了调整,缺口式照门设置在表尺分划板上端,分划板上有16个刻度,向内按压带有基准刻线的分划板定位销,可上下移动分划板以装定表尺。机械瞄具可以通过光学瞄准镜进行瞄准射击,光学瞄准镜质量为0.8千克,视场11度,3倍放大倍率,可调整发射器瞄准目标,进行更为精准的打击。

待到忙完,她一抬头,太阳竟然已经升了起来,她竟然在操作间待了一天一夜,看着修整的设计图和乱七八糟的零件,她觉得自己的血又温热起来。

是的,这才是她的战场。

这么久没睡,她却一点都不觉得累,身心轻松地下楼,女佣似乎一直在等她,看到她下楼立刻上前:“舒小姐,早餐……”

舒窈摆摆手:“我去院子里待一会儿。”此刻的心情只有配上早上的清风才能更惬意。

院子里两头鹿早早醒来在转悠,舒窈之前一直没和它们好好处过,抬脚走过去,小鹿不太亲人,也不怕人,任由舒窈站在它们中间,舒窈抬手摸了摸鹿角上的花,那鹿立刻用嘴去碰她的手,吓得舒窈缩了一下手,然后听到身后的人说:“它在问你要东西吃。”

舒窈被这声音吓得后退了两步,傅亦寒扶住她的腰:“想什么呢?这么专心。”

舒窈没有推开他,这些日子傅亦寒已经不再允许她推开他,也不再接受她的拒绝:“还是之前那张图,我做了初步的模型出来,还需要反复试验。”

工作的事情傅亦寒不欲多说,也没有替她分忧的意思,这一点他向来分得很开:“需要什么列单子给穆修就可以,这几天我没过来,是不是没好好吃饭?”原本她便瘦,现在看起来更加弱不禁风,上下打量着舒窈,傅亦寒忍不住皱起眉头。

舒窈和他离得近,看他目光在自己身上上下扫,不可避免地扫过胸前,她轻咳一声:“刚才还让我吃早餐呢,我去了。”她找了光明正大的理由甩开了他。

傅亦寒跟上她,一直到进了餐厅,舒窈有些不爽地看了他一眼。

女佣端来了牛奶,嘴里说着:“舒小姐,先生等了您一夜了。”

舒窈愣了下,看向傅亦寒,所以他是昨天便来了?而且一整晚都没休息,还精神这么好?不过让人等这么久,她有些愧疚,干脆说起了自己的研究:“等吃过饭你帮我找个团队,可能还需要一些更专业的机器和专通……”

“外人不能来,需要什么,你直接和穆修说就可以。”傅亦寒皱着眉拒绝了她的请求。

团队合作是很正常的事情,她不是万能的,她需要有人帮自己做实验,更需要有人帮自己优化配置,可是傅亦寒这是什么意思?

一顿饭结束,舒窈还在猜测他的想法,之前他说不让她出易园是害怕她被害,可是现在她没要求出去,他竟然也要完全将她和外界切割:“我优化的所有配件都必须自己看着。外人不能来,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去兵工厂亲自监督。”

傅亦寒站起身走到舒窈身边朝她伸出手:“来。”

舒窈沉默了一下,站起身,侧过身拿起桌上的牛奶杯将里面的牛奶饮尽,避过了他的手,谁知她刚放下杯子,傅亦寒便强行牵住了她的手。

“去休息。”傅亦寒开口,拉着她往房间走。

舒窈任由他拉着,嘴里客气地说着:“你也休息一下。”没想到她说了这句话之后,傅亦寒竟然将她推进了她的房间,自己也跟了进去。

自从上次在房间发生那样的事情之后,这是傅亦寒第一次进她的房间。

舒窈木讷地站在原地不动,傅亦寒直接将人抱起来丢在床上,舒窈挣扎着要起身,傅亦寒已经在她身边躺下,大手在她背上拍了拍:“乖一点,我想休息一下。”

舒窈不敢再动,任由他抱着自己,听着他有力的心跳竟然快速睡着了。

待到舒窈睡着,傅亦寒睁开眼看着舒窈,大手在她脸颊上蹭了蹭,她睡着的时候微微嘟着嘴,没有了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睫毛长长地垂着,看起来乖巧又听话。以前的时候她经常来找他,他忙的时候她便自己玩,玩累了躺在大沙发上睡觉,也是这么乖巧可爱,睡醒的时候对他笑,和他闹,而现在,他不想看她的眼睛,里面写满了疏离。

舒窈最终也没有见到一个团队成员,更没有如愿去兵工厂亲自监督,但是她标注的所有新型材料制成的机匣组件、发射机、供弹机等一应具备,组装之后她又优化了低伸弹道和弯曲弹道,利用瞬时高压,可以做到发射时无声、无光、无烟,具有良好的隐蔽性,更可以对掩蔽物后的目标自动寻生,进行超越射击。

半个月后,舒窈终于拿到了第一个成品,迫不及待地想要试射,但是这里是易园,没有地方给她试射。

以前的时候舒擎宇总是带她去森林里,或者出公海,只有他们两个人,一去便是整整一周,待到回来,改良之后便是成品。

想来想去,她给傅亦寒打了电话说了自己的意思,她很少给傅亦寒打电话,因此声音有些小心翼翼,说完之后屏住呼吸听他的答案。

傅亦寒倒是爽快地答应了:“我安排一下时间,到时候带你去。”

又是他亲自带她去,舒窈有些不情愿,傅亦寒干脆说:“要不我让别人去试射。”

舒窈气结,这个人,总是能拿捏到别人的七寸,半晌才不情不愿地开口:“我要去祁山。”之前她去过好几次,环境很好,最重要的是没人打扰。

傅亦寒也退了一步:“好。”

舒窈听他语气轻松,知道他是因为能拿捏住自己而心情不错,心里有些气,正要挂电话,听到傅亦寒声音低柔地说:“晚上我过去。”

舒窈恶狠狠地挂了电话,她又不是他包养的情人!

没几天傅亦寒便空出了时间特意带舒窈去祁山,为了不惊动外人,傅亦寒在郊区的私人停机坪准备了直升机,然后提前几天完成了清山任务。

舒窈准备了大大的登山包,坚持自己背着,山里的空气很好,有一股自由的味道,连带心情都好了起来。

舒窈走在前面,脚步轻盈,偶尔走得快了,会停下来等傅亦寒。傅亦寒穿一身休闲装,像个年轻的大学生,一直跟在舒窈后面,步子不快不慢,嘴角一直翘着,看得出心情不错。

以前舒窈也会拉着他一起出游,但是他很忙,只陪她去过两次。后来她和韩郅在一起,他听说两个人每周都会进山,看着走得有些远、对着他微微抱怨的舒窈,他加快了步伐。

“亦寒,你和以前一样慢。”舒窈朝他招手,说出这句话之后自己有些愣住。

傅亦寒像是没听到:“你也慢一点,省得待会儿没体力。”

舒窈似乎因为自己提起过去有些不快,一直往前走着没有再回头。

当天众人在半山腰安营扎寨,别人都在扎帐篷的时候,她已经拿着榴弹发射器走到了不远处,用观测仪测算好距离、风速、温度湿度和气压等,寻找半弧目标,很快开了第一枪。

190米处的巨石在一瞬间被摧毁,舒窈手扶着枪,手臂被震得有些麻,半晌后她低头在本子上快速记录着:增加对称制退孔,发射管口微微上跳,增加二分之一上部制退孔。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下的本子被人抽走:“天黑了,明天再弄。”

舒窈收回心神,抬头看着傅亦寒,有些不满意:“你打断了我的思路,你知不知道你可能会毁掉我的研究成果?有时候有些问题只在一瞬间,你打断我可能会让我花费好多年。”

傅亦寒并未生气,甚至称得上好脾气:“天太黑了,怕你眼睛累坏了,吃过饭我让人在帐篷里点上灯你再继续,这次不打扰你了。”

舒窈这才发现之前一直没注意,一时不察天竟然黑了,而她竟然在这么暗的光线下演算了这么久。傅亦寒的语气甚至有些温柔,虽然这些天他一直很纵容她,但是她还是不适应。要知道在两个人相处最好的那几年他都和温柔没有任何关系的,他待她最温和的时候也不过是一脸无奈地纵容她的任性。

“走吧。”傅亦寒牵住她的手。

这样的傅亦寒让舒窈发不出脾气来,这样的傅亦寒又让舒窈很想发脾气,因为知道他会这么纵着自己,所以就想在他面前任性,就和以前一样。

这样的傅亦寒让她陌生,这样的自己也让自己陌生。

她踢了踢地上的小石子,低声说:“傅亦寒,你不要对我这么好。”

傅亦寒没回答,牵着她一直走到驻地,他才开口:“舒窈,你总说我这个人心硬,我这辈子,怕是不懂得对除你之外的人好了。”

傅亦寒从小便明白自己,他没有别人那般太多的喜怒哀乐,对于别人的讨好或者真心他也无所谓,是否忠心他也从不看重,他要做的就是像父亲那般驾驭他人,在他眼中只有两类人,一种是有用的,一种的没用的。

舒窈最初在他眼中便是没用的那种,他从不知道女人有这么吵,因为没人敢在他面前吵吵闹闹。他也不明白女人怎么能有那么多理论,他觉得不耐,却没有开口赶过她。对于应付她这件事,他没有觉得太多厌烦,也没有过多开心,他从来不在她面前掩饰真正的自己。后来她长大了,他需要一个妻子,那时候他以为两个人理所应当在一起,所以他向她表白了,现在想起来,那时候的表白更像是通知。

在那件事发生之后,舒窈拒绝了他,并且离开了他。他去找过她几次,在她脸上看到了从未有过的神情,是害怕,而他不需要一个看到他杀人便会害怕的妻子,于是他便将她隔绝在自己的生命之外。

过了许久,在看到她和韩郅在一起之后,他忽然懂得了更多的情绪,时常会恍惚,会想要见到她。他那个时候才真正懂了人们所说的爱情,迟来的钝痛席卷了他,可是那又怎样?他不是一个会走回头路的人。

恍惚中许多事情自他脑海中掠过,他那双没有温度的眼睛盯着舒窈:“所以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放手了。”

两个人对视了片刻,舒窈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来,傅亦寒很少说这样的软话,他说了这样的话便不会再允许她拒绝的。

舒窈停下脚:“那就不要放手。”

傅亦寒的眸子紧紧缩了一下,声音有些沙哑:“你说什么?”

“如果未来不能改变的话,那么或许应该改变的人是我。”她微微错开他的目光,“我家发生这样的事情,我该对每一个人负责,只有我自己强大了才能更好地保护他们。亦寒,你对这个国家有责任,而我对我的家庭有责任,我们或许应该互相照顾对方的责任,这才是两个人结合在一起的意义。”

她的话太过于理性,让傅亦寒有些失望,但是她态度的松动又让他松了一口气,如果不是必要的情况下,他不想强迫她,她的心甘情愿对他来说同样重要。

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我会保护他们的。”这是他的承诺。

“谢谢你。”这次舒窈的声音小了许多。

傅亦寒再次牵起她的手:“吃饭。”

即便是在野外,晚餐也相当丰富,傅亦寒还带了厨师来,做的大都是舒窈喜欢的菜色。吃饭的时候傅亦寒给她夹了好几次菜,舒窈心绪复杂,末了舒窈也给他夹了一次菜,惹得傅亦寒盯着她看了许久。

吃过饭,傅亦寒陪着舒窈回帐篷,舒窈有些不解,不懂他为什么忽然变得疏远了,一路走过来都离自己这么远。

进了帐篷,傅亦寒放下遮挡,朝着去倒水洗脸的舒窈走过去,舒窈刚放下水壶,细腰便被铁臂锁住,舒窈回头,唇便被霸道地攫取。傅亦寒很温柔,却又很霸道,丝毫不允许她反抗,大手摁在她背上将她牢牢锁在怀里。

一阵天旋地转,舒窈被他抱起来,轻轻地放在简易床上,身上男人的气息覆盖而来,舒窈搂住他的脖子,顺从地接受。

她看着他的眼睛,里面仿佛有一个漩涡,将她吸进去,一时分不清现实还是虚幻。

待到结束,舒窈大口地喘气,像是被丢到岸上的鱼,傅亦寒的大手在她背上一下下地安慰着,没一会儿舒窈便睡了过去。

夜半的时候舒窈醒过一次,模糊间看到傅亦寒衣着整齐地坐在床尾低着头在看什么东西,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自己的脚靠在他的腿上,他的手正在轻轻地摩擦着她的断趾尾端,一下一下,神情带了许多怜惜。她没有见过他这样不为人知的一面,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干脆闭上眼睛假装不知道。

片刻后,她假装翻身,收回自己的脚,傅亦寒小心地将她的脚放进毯子里,然后出了帐篷,没一会儿她听到打火机的声音,是傅亦寒出去抽烟了。

舒窈睁着眼清醒了一会儿,忽然明白一件事,之前她以为傅亦寒待她只是占有,她错了,他待她比她想的多了更多的真心。

第二天一整天舒窈都没有出帐篷,一直对着本子上的记录在研究,看一看,想一想,在本子上画一画,计算一番。

第三天的时候她提着发射器出门,傅亦寒依旧跟在她身边。自从两个人的关系更进一步之后,他似乎很喜欢待在她身边,在她忙起来的时候他便安静地待在一旁处理自己的事情,现在她要出去,他便放开手头的工作跟着她一起出去。

走出去没多远,傅亦寒便强行去接她手中的发射器,调试期间舒窈向来很小心,绝不让别人碰:“我自己拿。”

在傅亦寒开口说下一句之前,她将他堵回去:“这是我的工作,这个必须分清楚,等到成品成了,你让我碰我也不会碰的。”

傅亦寒皱着眉头去接她的包:“那我帮你拿包。”

“好。”舒窈没有拒绝,里面是一些调试的配件,都是金属制造,所以很重,她朝他笑了一下,“谢谢你啦。”

傅亦寒接过包,比他想象的更重一些,难怪她连路都走不稳,心情好,他不想批评她:“以后给你找个助理,别再背这么沉的东西了。”

“找助理做什么?以后找你帮我背就是了。”舒窈随口接话,打趣他。以前她和傅亦寒一起出门,每次耍赖让他帮自己背东西,他嫌弃得很,要她求他好久才肯答应,所以说不只是她长大了,他也更成熟了。

傅亦寒嘴角依然牵着:“好。”只要她乖乖的,他愿意迁就她。

这次的试射很成功,比舒窈预计的还要好一些,当下她便画了构图,做出了改良版本,写了各种数值在旁边,到了吃饭时间,还是傅亦寒强迫她停下来才肯吃饭,吃过饭又急急地完善构图,弄完这一切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

她将厚厚的小牛皮笔记本放在傅亦寒手里:“数值应该没有问题,直接让人做成品就可以。我不用再试射,你把这个收好。”

傅亦寒将笔记本收进她的背包里:“到时候你想自己试的话我带你去公海玩,以前你不是最喜欢出海吗?”

“以前你不是最讨厌我拉着你出去玩吗?”舒窈收好发射器背在肩上再次拒绝了傅亦寒帮她拿,“我自己的东西,我拿来就我拿回去。”这叫有始有终,以前她也是这样的习惯。

傅亦寒沉默了片刻,忽然问:“舒窈,我以前对你是不是很坏?”

舒窈愣了愣,然后摇头:“也没有吧,那时候我有点烦人,你已经很忍着我了。”

不待傅亦寒说话,舒窈跳到一块不高不低的石头上,然后又蹦下去:“就是感觉你以前有点烦我,看到我说话就想赶我走。我记得有一次去找你,你嫌我说话太多,把我骗到花园里晒了一下午的太阳,后来我气呼呼地走了,你也不肯来哄我,最后还要我跟你道歉你才肯理我。”说起以前的趣事,舒窈语气轻松了许多,还带着抱怨,一直记到现在。

傅亦寒看她跳上跳下:“我没有骗你,那颗粉钻当时确实是丢在了花园里,你不知道在哪里弄了一只猫非要我帮你养,它直接把钻石叼走了,我看着它跑到了花园去的。”

舒窈转头看着她,黑葡萄似的眼睛里带着无数的怀疑,微微嘟着嘴:“我觉得你就是故意让猫叼走的,我看到你拿着那颗粉钻给它看了半天,你还不承认……”

当时傅亦寒正在头疼一件边防冲突事件,舒窈像是有说不完的话,她弄来那只猫也跳来跳去,军政上几个人等着他去开会,舒窈又在兴头上,所以他才拿了她的钻石去骗猫,现在想来,大约是不想让她觉得自己是在赶走她。看着舒窈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他一脸坚定地说:“你那只猫天天把东西叼来叼去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哄你去花园做什么?”

舒窈看他一脸淡然,又去盯他的眸子,没有丝毫慌乱和心虚,她皱着眉有些不甘心:“你心思那么多,谁知道你到底都在想什么。”

“后来我不是帮你找到了吗?派人掘地三尺,闹了不小的动静。”傅亦寒有意引开话题。

“是,所以当时你爸爸还派人警告我。”

傅亦寒微愣,他并不知道这件事:“他派人和你说了什么?”

“说让我以后少去找你啊,你不知道吗?”当时她伤心了好久,还希望傅亦寒能帮自己解围,可是对于这件事他从头到尾没说过一个字。也是因为这件事,她后来去易园的次数少了起来,而傅亦寒就像是没发现她去得少了,又或者乐见其成。

现在想来,她对他慢慢远起来,大约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可是傅亦寒永远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见到她的时候依旧是冷冷淡淡的态度,那时候她有些委屈,又交了新朋友,最久的一次,足足两个月没去找他。

傅亦寒显然也记得这件事,也正是因为舒窈的反常,他才开始考虑将来的事情,娶她为妻和她走完这一生。现在想来,他大约在那个时候已经深陷其中了吧。

“我不知道,”傅亦寒解释,“以后没有人会对你说这样的话,舒窈,我保证。”

舒窈看着他认真的样子笑起来,到底第一次听到他保证什么东西,语气轻快:“好了,信你一次。”

她走到一个岔路口:“我们走这边,这边有条河,有五六米深,能看到河底。”以前她来过许多次,还在河里游过泳。

大约是气氛太好,傅亦寒不愿意破坏这种气氛,被她引着离开修好的山路,往另外一条路上走。那是一条野路,雏菊丛生,团团簇簇,漂亮得很。

保镖跟在不远的后面,傅亦寒往后摆了摆手,立刻有人绕过两人走到前面去开路,路不好走,傅亦寒扶着舒窈的手臂,在路过一块石头舒窈要踩上去的时候,他掐着她的腰将她抱上去,然后绕到另一边又将人抱下来,甜得像是泡在蜜罐子里。

“要不要我背着你?”傅亦寒将人抱在怀里有些不想放开。

舒窈抬手打了他一下:“这么多人在看!”

傅亦寒闷声笑,在她唇上啄了一下才放开她,握住她的手不肯再放开,笑她:“以前你脸皮可没这么薄。”

舒窈瞪人:“所以你不是也说我长大了吗?”

待到终于到了桥边,舒窈兴冲冲地跑上去,又跑回来:“我以前在这里拍过照。”她走上前去接傅亦寒手里的发射器,“你帮我拍一张,用我的手机。”

她将手机塞进傅亦寒手里。

傅亦寒拉住她:“那桥看着有些不稳,你就站在一边,不要上去。”

舒窈有些心急,甩开他的手:“没事的,我以前在这桥上来来去去好多次了,而且刚才不是也没事吗?你记得帮我拍好看点。”以前她也喜欢拍照,拉傅亦寒出去的时候总强迫他给自己拍照。

傅亦寒拿着她的手机点开拍照功能,看着她一步步走远,桥虽然没问题,但是因为时间太久,没人维修,他看着舒窈走在上面还是忍不住皱起眉头,保镖已经识趣地在左右两边站好,只要发生一点意外立刻跳水救人。

不过傅亦寒也并没有太担心,因为舒窈的游泳技巧很好。

很快,舒窈走到了桥的正中间,傅亦寒等着她停下来。

舒窈停下来打开盒子,将发射器竖起来抱在手里,对于女孩子来说有些重,但是因为她长久地拿这些,表情看起来很轻松。阳光洒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暖洋洋的,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带着些微笑意,让傅亦寒心中一动。

傅亦寒很快拍了几张,听到舒窈说:“再拍几张,我选一选。”

爱美是女人的共性,傅亦寒换了个地方,继续帮她拍照。

待到拍完,舒窈并没有将发射器放进盒子里,而是抱了起来,然后对着傅亦寒一笑,转身往桥的另一边走去。

傅亦寒顿时面色变了,大喊一声:“舒窈!”

舒窈跑起来,快速通过并不宽的桥面,然后扭头举起发射器对着已经冲到桥上的保镖,冷着脸说:“退回去。”

保镖有些迟疑地停顿了一下,下一刻却依旧往前冲,舒窈没有任何犹豫地开枪,打在她这一边的桥面和土地连接处,已经老化的桥瞬间摇晃起来,发射器的威力将泥土高高地溅起来,又落进水里,激起大大的水花,同时也逼退了要跟上来的保镖。

舒窈毫不迟疑地再次开了一枪,彻底摧毁了长度有七八米的桥,然后将发射器放在地上,这才去看傅亦寒。

傅亦寒面上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温和,整个过程中站在那里一动没动过,一双眼睛像是浸过冰,冷冷地盯着她,又恢复了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气势,仿佛之前两个人之间的温情从未出现过。

舒窈隔着水面和他对视,两个人都没有动作,也都没有说话,舒窈看着这样的傅亦寒,心里最后的那一丝不安消失了。她习惯这样的他,也希望他能对自己狠下心来,这样她才能走得毫无牵挂。

如果说之前两天的温情她是在演戏的话,那么他又何尝不是呢?

她说过的交换从未骗过他,甚至还附赠了他一个迫击炮的优化设计图,这买卖他并不亏。

舒窈面无表情地转身准备离开,听到傅亦寒的声音:“舒窈,你想好了。”

舒窈没有回头,快速跑走,进了丛林,低矮的灌木丛将她裸露在外的手臂划伤,她像是感觉不到,只想快点,再快点。汗水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滴,因为过度运动,她的肺都疼起来,只好大口地喘息,脚足弓因为受过伤无法忍受剧烈运动,脚背不停地抽筋,舒窈的面色越来越白,但是她不能停。

直升机的声音在不远处盘旋着,舒窈终于绕到一处隐蔽丛林里河道经过的地方,在直升机开过来之前跳了下去,躲过了热追踪仪。

医院。

舒沄每天都会拿着童话书给小朋友讲故事,面色平静,声音平稳。

穿蓝条纹病号服的小朋友有些不满意:“姐姐你为什么每天都讲这同一个故事啊?能不能换一个?”

舒沄笑了笑,摸了摸对方的头:“因为姐姐喜欢这个故事啊。”魔鬼从丛林中跑出来将整个村子的人都杀掉,继而进入城市,面临的将是正义的惩罚。

“我想听神灯的故事。”小朋友想要将童话书翻到另外一页。

舒沄低着头耐心地等他翻,结果还没翻到,她面前便站了两个黑衣男人:“舒小姐,我们先生请你。”

舒沄上下看一眼两人,坐着不动。

对方扯了她的胳膊,一左一右架着她走,舒沄不反抗,任由他们拖着,身后的小朋友吓得哭起来,她没办法去安慰他。

一路被拖上楼,直到自己的病房门口舒沄才得了自由,走廊上还站了许多穿军装的人,舒沄已经猜到是谁,下一刻就听到黑衣人冷硬地说:“请!”

舒沄面无表情地推门进去,看到傅亦寒正站在她房间的装饰柜旁边,头发一丝不苟地梳起来,面色冷硬,浑身戾气。她别过头,不敢和他对视。

傅亦寒盯着舒沄,她的眉眼和舒窈很像,以前他总觉得舒窈更柔美一些,但是现在,此时此刻,他全盘打翻了自己对舒窈的认识。

“说说,”傅亦寒开口,声音中的冷意让房间的温度迅速降了下来,“那天舒窈和你说了什么?”

舒沄迅速转头去看傅亦寒,眼中终于不再平静,而是带了些许害怕,也不再避着傅亦寒冷硬迫人的目光:“舒窈怎么了?”

“回答我的问题。”傅亦寒对着舒沄显然没什么好脾气。

舒沄又问了一遍:“舒窈呢?”

傅亦寒沉下脸,轻轻拍了下手,病房的门被打开,两个黑衣男人拖了什么东西进来,舒沄低头去看,面色瞬间苍白。

傅亦寒冷冷的声音传来:“你只有一次机会,我要听实话。”

黑衣男人的枪上了膛,指向晕倒在地上的黎谢。

舒沄的手在颤抖,发白的唇也颤起来,很快说了出来:“她说她会杀了韩郅。”

傅亦寒站在原地微微一震,没想到那天舒窈对舒沄说的是这样的话。舒窈性子软,遇事也喜欢逃避,对于麻烦的事情、让她害怕的事情、无法面对的事情,她统统选择逃避。

当年在他说出交往的话之前他曾经考虑过这一点,她不是一个可以耐高压的人,将来站在他身边肯定是要面对许多事情的,那时候他想,只要他活着,总能够保护她。

这么多年过去,舒窈竟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他不认识的人。

她同自己做交易,那样的情况下,她无路可走,只有那样的选择。这么多天她没有提起过要给舒长宇报仇,或者给舒沄报仇,他以为她像以前那般藏着躲着,早晚会自己消化掉,直到有一天她明白自己没有那样的能力便会不再想这件事,又或者对韩郅的感情会吞噬掉报仇的欲望,原来他从未看懂过她。

她把最炙热的仇恨放在平静的态度下面,一步步地策划着怎么逃开他,而她真的是最近才研究出发射器吗?她为了取得他的信任都肯同他上床了,将他心甘情愿地引到她要逃跑的地点,还有什么是她想不到的?

她比他想的走得远,也比他想的坚强能忍,真的是,长大了。

斑驳的光影透过车窗落在车内,米黄色的真皮座椅偶尔会显出星星的形状来,随着车子偶尔的不平稳,车窗上挂着的星星会晃来晃去,也让落在座椅上的星星不停地更换地方。

再过一刻钟,星星的颜色变了,市中心霓虹灯的光芒将星星染了色,也将舒窈的脸染了色,她整个身子隐在黑暗中,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偶尔有光影掠过,倒是能看到她的眼睛,温和却不含任何情绪。

一个小时四十三分钟之后,车子终于停在了一个七星级酒店的廊下,车门被打开,司机有礼貌地开口:“舒小姐,请。”

舒窈点头,心中却有惊涛骇浪奔腾而过。祁山在离平原市不到两百公里的地方,因为挨着首都,所属的中陆市经济发展得很好,原本她以为自己会被塞进一个破破烂烂的垃圾车里带到边境去,可是万万没想到自己乘坐着几百万的豪车,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进了中陆市的市中心,而且目的地是这座城市最豪华的酒店。

舒窈下车之后立刻有人迎上来,舒窈认得此人,是韩郅的一个助理,韩郅曾经派他去接过她。

来人迎上前,带着笑,声音温和:“舒小姐还记得我吗?”他自报家门,“陈岳。”

舒窈直视他的眼睛,缓缓点头,语气平淡:“韩郅让你帮他送花给我,我记得你。”

陈岳一笑:“那舒小姐大约是记错了,我没有送过花给你。”他侧过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舒小姐这边请,韩先生在等您。”

舒窈随着陈岳走,一路遇到几个服务员,对方远远地看到他便站在原地恭敬地弯腰。进了电梯,陈岳没有开口,电梯员直接按了楼层,显然对他十分熟悉。

舒窈目光落在电梯键上,对这一幕不得不多想。韩郅曾经有一段时间投身于酒店业,他敢这么堂而皇之地留在加韦,根基有多深不是她能够想到的。

电梯停下来,陈岳彬彬有礼道:“请。”

舒窈步出电梯,目光所触到的地方是一个平层,中间是偌大的休息区,每一处都布置得华丽又低调,厚厚的手工编织羊毛地毯掩去了一切声音,陈岳跟在她身后,电梯外另外有人引着她往前走,一直到一个开着的门前停住。

隔着门框,舒窈看到一个西装革履、身材修长的身影背对着她站在落地灯旁边,落地灯发出乳黄色光晕,配着外面的寂寂夜色,让那人也显得有些孤寥。

陈岳轻声开口:“韩先生,舒小姐到了。”

舒窈看到韩郅转身,目光牢牢地锁在她身上,然后绽出一抹笑意,就像以前很多次那样,连眼睛里都是笑意:“你来了。”听,连声音都依旧温柔。

没有想象中的落魄或者狠厉,韩郅只是手插在口袋里云淡风轻地看着她,明明已经隔了山海的距离,他却这么轻易地打碎了山海。

舒窈穿过时光影像站在原地牢牢不动,差太多——和她想的差太多。

韩郅微微抬手,似乎对什么人做了指示,立刻有人拿了仪器上前:“舒小姐,麻烦抬手。”

舒窈这才明白过来,韩郅这是让人检查她有没有携带武器,笑得那么温柔,却做出这么恶心的事情,舒窈咽了咽唾沫,缓缓抬起手。

片刻后,那人退开,向韩郅报告:“安全。”

韩郅挥挥手,所有人立刻退出去,他抬脚走到舒窈身边低头注视她:“生气了?现在是非常时期,我身边的人都要检查的,你不要往心里去。”

他同她解释的第一句话仅仅是这个,舒窈开口,声音很轻:“没生气。”

下一刻,韩郅将她紧紧抱住:“阿窈,我很想你。”

舒窈不动,任由他抱着:“我也经常想到你。”想到怎么杀死你。

“是不是有很多事情想不明白?”韩郅松开她,拉了她的手往里走,将她安置在沙发上,“坐一下,我倒水给你喝。”

韩郅倒了一杯温水,又夹了两片柠檬放进去,最后还细心地挖了一勺蜂蜜才放在舒窈面前示意她喝。

舒窈看着那杯子没有动,却一直盯着,看不出在想什么。

韩郅叹了一口气:“阿窈,这件事和你无关,和舒家也无关,这只是早晚会发生的事情,而舒家最合适。”

“最合适什么?”舒窈问,隐约猜到韩郅在加鲁的地位不低,不然他不会放弃这么多的财富冒着危险去做这样的事情。爱国?那是扯淡。

韩郅见她不动,便拿了小勺子帮她搅动杯子里的温水:“发起战争。”

舒窈心中一跳:“韩郅,你到底是谁?”终究有些不甘心,她加上一句,“名字又到底叫什么?”

“我没有改过姓名,我母亲姓韩,我父亲是萧哲。”说着他兀自笑了一下,开玩笑说,“你看,都是两个字,所以我是他儿子。”

舒窈面色剧变,难怪他看不上累积多年的财富,原来是权力惊人。最后一次大战之后,原本的加韦一分为二,分出去的部分自立为王,称为加鲁,属于军政当权,萧哲方组建政府很快便统治了加鲁,听话的或者能够被威吓住的军阀称为政府军,那些想当王的被叫作反对派。

这么多年过去,政府军和反对派武装斗争不断,政府军依旧牢牢把控着加鲁,反对派却从未消失过。

舒窈千想万想,都不敢把韩郅和萧哲联系到一起,可他亲口承认了,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韩郅没打算再让她走,所以对于暴露自己无所谓。

韩郅将杯子递到舒窈的嘴边强迫舒窈喝了一口,态度上依旧温柔:“想问为什么?这件事没有为什么,加鲁和加韦早晚要统一,只是需要一个适当的时机而已。”

“那为什么舒家最合适?”舒窈嘴里有甜甜酸酸的味道,心里却很涩,连带声音都有些哑。

“舒擎宇合适,你也合适,所以是舒家。”韩郅往后一靠,做出闲适的姿势,“只是没想到舒擎宇骨头这么硬,自己的女儿都舍得,若是他肯心甘情愿地和我回加鲁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情了。”

他声音平缓地说着之前发生的事情,舒窈却觉得整个人都凉了,血液沉到脚底,浑身僵硬。他这么轻易地说出在舒沄身上发生的事情,仿佛两人之间从没有一点交情,可那时候舒沄明明经常替他说好话的。

不过,至今他没有说起过她的特长,可见他根本不知道。

舒沄自始至终没有背叛她。

“所以,舒窈,最心狠的那个人不是我,而是舒擎宇。”韩郅给出结论。

舒窈喉咙发紧,眼眶发红,喘气许久才开口:“我爸爸不是心狠,他有自己的信念,为了自己的信念和忠心做出的选择,你这种人永远不会懂。”

“我是哪种人?”韩郅丝毫不生气,拿了酒杯浅浅地抿了一口。

舒窈颤了一下,眼泪早已在那些夜里流干了,她哭不出来:“你就是你现在的样子,没有感情,没有荣誉感,也没有归属感,你不需要对任何人负责,只需要做出一个又一个的决定。韩郅,你看看你自己的样子,注定只能成为一个符号。看起来可以在任何一个人旁边停留,却没有一个人会永远收留。”

韩郅没有生气,反倒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她的话,然后说:“我觉得你说的不完全对,因为我对你还是有感情的。”

“你对我的感情就是要杀了我?”舒窈觉得可笑,不明白他怎么还能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说出这么恶心人的话,她恨不得撕破他的伪装,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不全是,”韩郅仿佛感觉不到舒窈带着强烈恨意的目光,“就是想看看傅亦寒是不是真的能对你放手。”

顿了下,他又道:“很有趣,他这样的人竟然也有弱点。而我对你除了感情之外,也想把他的弱点放在自己手里,你看,你这不是来了?”

“所以你对舒沄做那样的事情,用那样的视频强迫我来?”舒窈是在易园里看到那段视频的,当时她刚刚翻译完一本外文书,几天之后,她的桌上忽然多了一部手机,在她走过去之后就开始播放一段视频,再然后是一个地址,所以她才会选择祁山。

“没有,那是给舒擎宇看的。”韩郅轻声解释。

“对一个父亲做这样的事情,韩郅,你的道德底线真是让人跌破眼镜。”舒窈心中只剩下悲哀,韩郅是因为傅亦寒才接近她,又因为舒擎宇的“武器研究”而接近舒擎宇,而这一切原罪都是她,“不对,你这个人没有道德。”

以前她便和韩郅讨论过,人类之所以进步是因为道德的束缚,那时候她义正词严地说:“一个人若是没有道德的话又和畜生有什么区别?”

现在,她用这句话来骂韩郅。

只是韩郅依旧无动于衷:“跑了一天,你也累了吧?要不要洗个澡早点休息?明天我带你去买几件衣服,我们还要在加韦待几天,换洗的衣服还是要的。”

舒窈捏紧了拳头:“韩郅,这里还是加韦!”

韩郅站起身:“没关系,到目前为止这座城市还是我的。”

张狂!舒窈气红了脸,最终冷笑:“以前不知道你还有这个好本事。”

“我的本事还有很多,马上就带你见识。”韩郅舔了舔嘴角,朝着她笑了笑,目光落在一处,“你睡那间。”

舒窈来的时候什么都没带,也没想过韩郅的具体情况,她只知道自己要来,在这样的深夜里韩郅指了她的住处,她心里衡量,走过去是最合适的办法。

进了房间她便反锁了门,累得没力气去洗澡,将自己丢在床上,脑海里乱哄哄的,想到离开的时候傅亦寒看自己的眼神,她明白自己把傅亦寒最后那点情义也耗尽了。

而在舒窈进房间之后,韩郅沉下脸,终于不复之前的温柔,目光阴冷到让人打战。

第二天韩郅果然带舒窈去商场购物,并不避着摄像头,大大方方地牵着舒窈的手,动作温柔地在她身上比画着,连续挑了许多衣服让她去试。

舒窈面无表情地任由他摆弄,两个人以前也一起逛过街,甚至还一起选过家居饰品,韩郅待她很大方,给她用的全是最好的。那一次无意中逛到家居楼层,两个人扫了许多货,后来韩郅还发了照片给她,将买过的东西全部又购置了一份放在新家里。她问他在哪儿偷偷布置了一个新家,韩郅只说是秘密,那时候她以为他在为两个人未来的新家做准备,现在想来,全是讽刺。

一个上午过去,两个人倒是买了不少东西,陈岳领着人帮忙拿东西,心里嘀咕韩郅做什么要这么快暴露自己,又不敢对他有意见。

待到韩郅想要领着舒窈离开的时候,有个年轻人堵住了两个人的去路:“你好,我是宋城分局的,我姓刘,叫刘鹏,警号603627,这是我的警官证,有些问题需要你们二位配合,请跟我回一趟警局。”

他身边的人似乎是他女朋友,拉着他不满意地小声说:“今天你不值班,我们快去逛街吧。”

舒窈最先开口:“我们犯什么事了?有逮捕令吗?没有的话麻烦你改天再来,我们住在香凡酒店,你随时可以来找。”

韩郅倒是不在意,甚至纵容她报上地址,舒窈的心越来越凉,他说这座城市暂时还是他的,原来不是夸夸其谈。

“抱歉,我现在就需要你们跟我走,我已经打电话让同事赶过来了,你们暂时不能离开。”叫刘鹏的警察眼中写满了坚定,却没有回答原因,韩郅现在是内部网的在逃犯人,当面说可能会刺激对方。

“既然这样,我们就陪你走一趟。”韩郅意味深长地看了舒窈一眼,“阿窈,要委屈你一下了,晚点我们再去吃午饭。”

一口凉气自舒窈腹中升起,韩郅扶着她的腰推着她往前:“走吧,早去早完事儿。”

舒窈咬咬牙,面无表情地随着他一起走,到了商场外面,刘鹏又说:“还要麻烦你们二位坐我的车。”

韩郅不置可否:“没问题。”他主动打开了车门手扶着车顶让舒窈先上,姿态绅士。

坐进车里,舒窈看到刘鹏哄着女友让她先回去,舒窈想说让他女友一起,韩郅却抬手摁住了她的手,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

刘鹏很快开车出发,后面跟着两辆韩郅的人开的车,所有人脸上都没有慌乱紧张,舒窈觉得情况不对,这不该是他们正常的反应。

车子越往前开,舒窈的心慌得越厉害,她从后车镜里看刘鹏,年轻人、警察、正直,或许还善良,他不应该成为韩郅手下的牺牲品:“刘警官,我有些不舒服,麻烦你靠边停车一下。”

刘鹏扭头看了舒窈一眼,见她确实面色发白,有些为难:“可以忍一下吗?很快就到了,我们单位有医疗室。”

“我想现在就下车。”舒窈提高了声音,想要引起对方的重视。

韩郅看了看手机,然后握住舒窈的手,安慰道:“再等一分钟。”

舒窈瞪大眼睛,看到刘鹏怪异的眼神,明白一分钟不可能到警局。

这一分钟过得很快,迎面而来几辆警车,很快截停了刘鹏的车,刘鹏似乎松了一口气,长长地舒了口气:“我同事来了。”

舒窈转头看向车窗外,警车上下来几个穿警服的人,刘鹏很快下车迎了上去,舒窈也要跟下去,被韩郅拽住手腕,她愤怒地扭头看着他:“你想干什么?”

韩郅无辜:“明明是他想做什么,你怎么来问我?”

对方似乎是刘鹏的领导,他顺从地跟着对方往一处工地护栏走,舒窈挣扎起来:“韩郅你松手!”

韩郅不放手:“阿窈,你的善心已经害了你一次,你还要去吗?”

舒窈猛然想到两个人第二次见面的情景,韩郅发生车祸,因是在偏僻的路段,司机逃逸了,前后的车辆全部避行,唯恐沾惹麻烦,只有舒窈停下车去帮他叫了救护车,陪着他进医院,忙前忙后,最后却发展成农夫与蛇的故事。

“我不能因为救过一只畜生就对所有需要帮助的人置之不理,韩郅,我不是你,也永远不可能成为你。”舒窈狠狠地抽回自己的手推门下车。

太阳很大,刺眼的光线让她有些晕,她很快适应过来,抬脚便往那设了门禁的地方走,只是没走近便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还有男人的闷哼声,是那种无法喊出声的疼痛,紧接着又是骨头碎裂的声音。

舒窈已经知道了人命的脆弱,却从未觉得这么无助过,不明白一个人的心怎么能这么狠,这么无情,这么没有人性。

最终她还是没能进去,里面的警察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警棍,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这位小姐,请你不要妨碍公务。”

舒窈要冲过去,被对方拦住,她用力地推着对方,语气激动:“你们这是谋杀!难道就因为你们穿上了警服就没有王法了?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给他做证!证明你们是谋杀!你们这些畜生!畜生!”

“是我们谋杀还是这位,”他顿了一下,“前警员涉嫌贩毒拒捕意外身亡,法院自然会判定,就不劳舒小姐关心了。”

舒窈不敢相信在这个国家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她双唇颤抖着,黑眸紧缩,咬牙切齿道:“让开。”

“放开她。”韩郅漫不经心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里面那个也留条命吧,一个无所谓的人而已。”

舒窈的手被松开,她大步往里走,然后整个人眩晕了一下,刘鹏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两只脚耷拉着,像是和身体其他部位不是一体的,整个人破布娃娃一般被丢在那里,和死人无异。

她慢慢蹲到地上,再也忍不住眼泪,没有恐惧,只有悲哀。

有人说,你是什么样的人,便能吸引什么样的人。难道她也是杀人不眨眼的人,所以才吸引了傅亦寒和韩郅?

在他们的世界里,人命不再是人命,责任无关紧要,只有他们想与不想。

这个世界本来不该是这样的,这个世界也不该是由这样的人来主宰的。

“给他叫一辆救护车。”韩郅温和的声音再次响起来,“等他醒了和他说,以后让他礼貌点,特别是对女人。”

舒窈听到刚才那个警察打电话,她觉得整个世界都背叛了自己。

几分钟后,韩郅蹲下身低声哄着舒窈:“我们该走了。”

舒窈抬起头,眼眶湿湿的,一字一顿道:“韩郅,那一年我应该开着车再撞你一次才对。”

韩郅面色变了变,缓缓开口,语气坚定:“我们该走了。”说完他站起身扯住舒窈的胳膊便将她往外拉。

舒窈失了魂似的任由他摆弄着自己,上了车之后便沉重地闭上眼睛,再也不愿睁开。

车子没有开回酒店,而是沿着国道出了城,舒窈不知道车子要开到哪里去,也不打算问。这两个月的事情就像是做梦一样,每个人都会变脸游戏,根本不给她适应的时间,以至于她就像一个跳梁小丑一般可悲又可叹。

韩郅冷着脸直直地坐着,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却偶尔回头看一眼舒窈,见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动过一下,他拍了拍司机的位置,挡板立刻升了起来。

韩郅放缓了声音:“阿窈,我知道你不适应,但是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只是以前你没有看到它的黑暗而已。”

舒窈没有动,也没有回头,仿佛没听到他的话。

“你这样逃避没有用,这是你早晚要面对的。”

过了许久,舒窈终于动了一下,她转头看向韩郅,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没有了昔日的光彩,只剩下悲哀和怜悯,她的声音很轻:“韩郅,你还记得我们总是去的那个福利院吗?你很喜欢那里的小朋友,有一个叫小六的男孩子你每次去了都要陪他玩。”

韩郅见她肯开口和自己说话,抬手握住她的手:“记得,他很可爱,我还说过以后我们也生一个这么可爱的孩子。”

舒窈笑起来,连眼睛里都是笑意,一字一顿说:“他死了。”

韩郅嘴角刚扯起来的温和笑意僵在了那里。

“就在平原,那天福利院组织孩子们出去玩,正好碰到枪战,火箭筒一炮下去车子就翻了,死了十四个孩子。”舒窈眼眶又红起来,声音有些发狠,“你说我是不是很幸运?我没死,他们倒死了。”

韩郅瞳孔缩了缩,鼓了鼓腮帮,面色终于沉了下去,盯着舒窈再没了伪装的温和:“舒窈,我们还可以生更可爱的孩子。”

舒窈扯出一抹讽刺的笑:“呵,那你想多了,我这辈子不生都不会给你生。”

她忽然想到傅亦寒,傅亦寒虽然做事风格也狠辣,但是那只是对他的敌人,他高兴的时候会笑,不高兴的时候就板着脸,她求他的话他会帮她,她不高兴的时候他或许不会哄她,但是绝对不惹她更不高兴。

傅亦寒身上有血性,也有人性。韩郅有血性,却没有人性。

这就是他们的区别。

韩郅丝毫不在意她的讽刺,换了个姿势:“等我们回到加鲁就结婚,就像我们之前计划的那样,一切不变。”

舒窈没再理他,恶心,多看他一眼都嫌恶心。

韩郅兀自说着自己的计划:“我们再去一个地方就回加鲁,还记得我拍给你的那些照片吗?就是我布置的我们的新房,你会喜欢的。”

舒窈闭了闭眼睛,以前怎么没看透韩郅是这么一个自说自话的人?

“那个房子除了我给你拍的照片,还有一个花房,里面全部是你喜欢的花,我请了专门的人在照料,以后每天你的床头都可以摆上自己种的鲜花,这不是你的梦想吗?舒窈,只要你有梦,我就可以帮你实现,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舒窈猛然回头,直直地盯着他:“韩郅,强迫症算是精神病的一种吗?”

韩郅闭嘴,紧紧地抿着唇,不再说话。

上一章书籍页下一章

地狱的星辰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其他 地狱的星辰
上一章下一章

第三章 星河这边,遥望彼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