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有钱人脑子都有问题
叶蓁蓁平常没心没肺,大处小处都可以随便,但要是跟什么事情杠上,就百分之百会投入进去,想学会做藤椒鸡如是,和苏桐谈恋爱如是,今天打起了张丰宇的主意跟小母鸡打起黄鼠狼主意了似的也如是。她回到家在洗手间换衣服都还在琢磨,换到一半琢磨得出了神,整个人都定住了。
恰好苏桐下班,一路从门口喊着名字喊到里面,看到她先松了口气:“以为你还没回来呢。”再一看,小包子把好好的连衣裙挽到脖子上不脱了,站着看镜子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听到我回来了,以此发出信号邀请来一发上下其手?
一念至此,苏桐赶紧上前配合领导意图积极开展行动,被叶蓁蓁打手也毫不退缩,勇往直前,软玉温香蹭了一个够。叶蓁蓁抱着他的脖子哼哼唧唧,忽然想起了什么,问:“宝,万一我们结婚了发现我不能生孩子,那你怎么办?你家单传哦。”
苏桐吓一跳:“怎么突然问这个,是去体检了发现什么不对吗?”
“没有啊,我去体检你怎么会不知道,那万一就是有什么不对呢?”
苏桐坐在马桶上,把叶蓁蓁抱在膝盖上,这是他们一贯的坐姿。有时候两个人去逛街,站在商场扶手梯上的时候,苏桐怕叶蓁蓁走累了,都会一条腿抬高一点撑在上一级台阶,让叶蓁蓁半坐半靠着。
他看着叶蓁蓁的眼睛,认真回答:“不能生那就不生嘛。要是我们俩生孩子,那我肯定特别特别爱孩子,要是你不能生孩子,我至少得有你啊。”
叶蓁蓁心里甜甜的:“真的吗,你不怕老了孤单?”
苏桐摇摇头:“只要你在身边,我就一辈子都不孤单,你要是百年之后寿终正寝,我照顾好你的后事跟着走就行了,也不会有机会孤单的。”
叶蓁蓁凝视着他,拍拍爱人的脸:“干吗说这么绝?万一有变化呢,万一你不爱我了呢?那时候想起来今天这么斩钉截铁的,不会后悔吗?”
苏桐抱紧她:“一点都不绝,我第一天跟你在一起就这么想。至于变化,人的感情当然会有变化,每天都比昨天爱你多一点,这也是变化,天天都在变,但是要从爱你变到不爱你这个形态去,就跟要把一只鸡变成一只狗一样,世上没魔法,科学又做不到。”
叶蓁蓁笑了起来:“你公司的人知道你这么会哄人吗?”
苏桐在她肩膀上鸡啄米似的亲吻:“当然不知道,要人家知道干吗?我反正也只会哄你啊。”
两人亲热了一阵子,彼此都感觉充了电,一看快要半夜了,赶紧洗洗准备睡。刚躺到床上,叶蓁蓁的脑子又回到了张丰宇身上,她看着黑暗中的天花板思绪如潮,久久难以入梦,不时还小规模翻个身,蹬踏一下被子。这么折腾了好一会儿,忽然苏桐床头那边的灯亮了,他翻过身来兀自半闭着眼睛,对着叶蓁蓁:“小包子,怎么了,心里有事啊?”对她的动静敏感如斯,简直不像个直男。
叶蓁蓁听着他说话都睡意蒙眬的,赶紧伸手过去想要关灯:“没事没事,你困成这样了还管我干吗,我马上就睡了。”
苏桐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你睡不着我也不踏实,有事干脆跟我说说,说出来就好了。”
为了配合气氛,他还努力睁开双眼,铜铃般闪闪发亮,表现出特别振作的样子猛看叶蓁蓁:“放心,我不困,精神好着呢!”
叶蓁蓁摸摸他的脸,这样的灯光下看苏桐,就知道他最近是真憔悴了。从小就不知道什么是累的龙精虎猛的人,眉目两颊居然带着疲惫之色,这在叶蓁蓁的记忆里可不多见。
她难免就想到自己也早出晚归地忙,有时候一礼拜下来饭都在家做不了一顿,苏桐的待遇跟以前比,那真是差太远了,估计也是憔悴的原因之一,顿时就自责起来:“宝,你瘦了好多啊,你工作那么忙,我没时间照顾你就算了,还老让你操心我。”
苏桐一听:“这是啥情况,怎么一言不合就见外呢?”他伸出手臂,让叶蓁蓁枕在他肩膀上,最近虽然消耗大了,幸好底子厚,身上该有的肌肉都还是结结实实地撑在皮肤下,温暖有力,叫人靠上去之后就无名觉得安定。
他一只手轻轻拍着蓁蓁,跟拍孩子一样温存,说:“男女平等,咱俩都工作,我不是也没时间照顾你吗,瞎想啥呢?”
叶蓁蓁在他脖子那里蹭,“嗯”了一声。他继续问:“说吧,今天不是跟郭叔吃饭吗,怎么吃出心事来了?”
叶蓁蓁把在饭桌上的情况连饭后和郭也的谈话都说了一遍,苏桐就真听清醒了:“难怪你突然说起生不生孩子的事儿来了。”
“你觉得张总这个算弱点吗?”
“对前妻有感情不算,前妻开的公司跟和合有业务关系的话,就看老板怎么想了。”他拨弄叶蓁蓁的额发,“唐在云很在乎这个吗?”
“我觉得好像是,好几次开会都特别让CFO查利益关联,说和合的供应商都必须经过严格招标,绝对不能让内部的蛀虫假公济私。”她嘀咕了一句,“结果他自己最假公济私好吗,太双标了吧。”
苏桐觉得好笑:“那就是他的公司啊,公就是私,不存在假公济私这种事。”他继续说,“和合这个体量的公司,事业部老总,尤其是地产部的老总地位很高,利用自己的权限放一两家利益关联的公司进供应商系统,很常见,不算什么,但前提是我刚说的,老板没问题就行。”
叶蓁蓁展开联想:“你的意思是,如果唐董发现之后,会对张总造成影响,这才叫弱点,是这个意思吧?”
“是的。”
苏桐侧过脸来看着她思考的样子,叶蓁蓁皱一个小眉头格外严肃认真,比嘟嘴发嗲更可爱:“你觉得唐董会不会在乎呢?”
结果叶蓁蓁出人意料地摇头:“其实唐董到底在不在乎,不是最重要的。”
“是吗,怎么说?”
“张丰宇是高姐那个时代过来的高管,我这几个月观察下来,他和唐在云之间多多少少有一些隔阂,然后他管的又是地产事业部这一块和合最大的肥肉。唐董怎么想我不知道,罗西绝对想要染指这块肥肉,他们已经不止一次在会议上意见不同了。这种情况下,张总一定会格外小心谨慎,如履薄冰,不落下任何把柄,否则唐董可能现在无所谓,要对付他的时候就可以随时变得有所谓了。”
叶蓁蓁分析得丝丝入扣,里外周延都有顾及。苏桐惊喜地翻过身来抱住叶蓁蓁,在她额头上亲一下:“说得很有道理,我家小包子果然花了功夫,很有长进啊。”
叶蓁蓁很高兴:“真的吗,你也觉得我分析得对?”
苏桐很中肯:“我从来没有见过和合那些人,得到的信息都是第二手的,所以我怎么认为都不重要,但光听你的分析,我认为很符合已知现状,逻辑也很可靠,应该八九不离十。”
叶蓁蓁仰起头来,喜气洋洋:“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她啃手指头,“下一步我应该怎么做呢?”
她被苏桐的大手蒙住了眼睛,灯也关了:“小包子,乖妹妹,工作的事不可能一劳永逸一蹴而就的。你要学会设置界限,该放下就要放下,该分开就要分开,知道吗?不然的话很容易太过紧张,会影响身体。”
这是爱惜叶蓁蓁的蜜语,也是苏桐过来人的经验之谈。他自己以前在万邦,现在在四平,都是全天候工作狂模式,整天累得鸡飞狗跳的,一会儿愁人,一会儿愁钱。投资人没消息的时候愁山穷水尽;投资人有消息了,尽调清单过来要准备一百份文件,每份文件上一个错误都不能有,也一样愁。
四平实在根基太浅,有经验的人又都走完了,现在管理团队的人再努力也不够苏桐和王建平两个人一半能干,想要公司提供的关键信息入得了投资人的法眼,主力就靠他们俩折腾。苏桐自己写,自己整理,自己算,恨不得有八只眼睛十个手臂,真是黄连一样苦。
饶是这样,他下班了就是下班了,到家了就是到家了,一开门就再世为人,眼前只有爱人,梦里只有周公。如果工作的事火烧眉毛,他就在公司里硬顶着,二十四小时连轴转也无所谓,做完再说,绝不会带回自己私人所有的时间和空间里。
这个习惯在叶蓁蓁不上班的时候,优点是非常突出的:在家里待一天的家庭主妇,贡献很多,功劳不显,情绪很闷,盼着男人回来的心情十分急切,要是好不容易人回来了,心却还在工作上,就会格外失落。
很多和苏桐他们同样情况的情侣或夫妻多多少少都会为这个吵架,但他们得以幸免,跟苏桐自觉切换身份的习惯很有关系。
叶蓁蓁本来就从善如流,又向来愿意接受苏桐的建议,这么一来也就定了心。她抱着爱人的手臂磨蹭一会儿,睡意渐生,刚要合眼,突然放在客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猛然就清醒过来了,心脏“怦怦”直跳,慌慌张张光着脚跳下床冲出去拿手机,嘴里念叨“哎呀,这是谁呀,怎么这么晚打电话啊”。苏桐也跟着坐了起来,张望着叶蓁蓁冲出去的背影,皱起眉头。
他们两个都是独生子女,人在他乡,父母年纪渐长,要是为了工作,尽可以晚上十点之后就静音,但要是家里有什么事,就万万不能让人找不着,所以至少有一个人的手机是永远要开声音的。这个任务主要是叶蓁蓁承担,她相对而言生活简单,晚上电话少,这个点儿突然一响,简直一盆冷水泼到头上,叫人下意识地惊慌。
她连滚带爬冲出去拿起手机,一看,居然是唐洛。
上次她和唐洛闹矛盾后都过了一个多礼拜了,这个礼拜她该干啥干啥,说话处事,都跟平常一样,但是唐公子脾气真不小啊,明明自己把人气够呛,还主动记仇,对她爱答不理的。唐洛这礼拜里开会前后不要小抄也不用复习了,一脸生无可恋还硬扛着,有时候他坐在会议室里,知道的看他样子是在开会,不知道的以为他在蹲马步,反正都是一副直挺挺的姿势和凝重的表情。
叶蓁蓁还真不习惯这个,她和苏桐偶尔也吵嘴,一定当场解决,打死不过夜,小时候在家跟兄弟姐妹父母难免磕磕绊绊,原则也如此,突然遇到唐洛这小肚鸡肠,真是新鲜又无奈。她终于体会了高佳妮说的,最可怕的是一个人心里有冰块,冻得硬邦邦的,谁都在里面待不长久。
这都什么时辰了,突然打电话过来是什么意思?叶蓁蓁看着屏幕上唐洛的名字正在费神儿猜测,忽然心里一个激灵,不会是高佳妮有什么事吧,赶紧接起来。
“小唐总,这么晚了,有事儿吗?”她尽可能平静地问。
那边像是迟疑了一下,接着才说:“上个月说的本年度市场预算,为什么线上营销的比例那么高来着?”
叶蓁蓁一愣,忍了一下没忍住,号了出来:“小唐总,我实名问你一句,你那个脑子长着是不是当摆设的,这事儿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啊?多少遍了?”
唐洛被实名痛批了,还挺心平气和的样子:“哦,是吗?我不记得了。你明天再给我讲一遍吧。”
叶蓁蓁叹口气:“行行行,我给你讲。”一副破罐子破摔,听天由命的德行。
那边再见都没说,电话一下就挂了。叶蓁蓁嘴角带着笑回去,苏桐一看知道肯定没什么事,但还是忍不住追了一句:“不是重庆打过来的吧?”得到否定的答复之后松了口气,“那是谁啊?”
“小唐总。”
“有事儿吗?这么晚。”
“问我一个预算。”
“这时候问预算不像他的风格啊,大少爷怎么突然这么爱工作了?”
叶蓁蓁爬上床,从背后抱住苏桐,“扑哧”一笑:“跟爱工作有个屁关系。之前他不是跟我嚷嚷来着吗,估计是想跟我示个好,又打死说不出软话,我就顺坡下驴呗。”打了个哈欠,眼睛合上了,迷迷糊糊还嘀咕呢,“有钱人脑子都有问题。”
她第二天起来如常去游泳,而后上班,在和合大厦门口又见到了Florence和那辆宝马车。这一次Florence下车就扭头走了,脸上似乎也没有上一次那么灿烂的笑容,不知道是不是和男朋友闹矛盾了。
叶蓁蓁在电梯间赶上了她,两人一打照面,Florence闷闷不乐的表情即刻一扫而空,露出职业性的微笑:“叶总,这么早?”
叶蓁蓁答应了一声“早”,跟着问:“小唐总今天什么行程?”
Florence不愧是金牌助理,不用查邮箱不用看备忘,心里清清楚楚的:“小唐总十点有个营销策略会,中午和唐董午餐会,下午他说要出去,没有排其他工作。”
她说完看了看叶蓁蓁,眼神里有一点犹豫。
叶蓁蓁看出来了,说:“怎么了?”
Florence转过眼去,刻意用漫不经心的口吻说:“今天是小唐总生日,昨晚在家里开了派对,很大阵仗,基本上大家都去了,叶总可能没时间吧。”
所谓“大家”,指的当然是和合的高管团队,所谓“可能没时间”,则是善解人意的一句托词,因为叶蓁蓁从一开始就没被邀请。Florence亲自替罗西发的邀请函,人家指明了根本不让叶蓁蓁知道。但唐洛对此并不知情,要是他认为叶蓁蓁是赌气不来呢,那就可大可小了。
Florence的用意,就是让叶蓁蓁知道有这么一回事,该找补得赶紧找补。她发邀请函的时候其实就考虑过要不要提醒叶蓁蓁,可一想,这位小姐万一突然轴起来,不请自去,大闹唐府,那她自己就吃不了兜着走了。人对于自己的利益,总是会算在其他人的利益之前的,无可厚非。
叶蓁蓁当然想得通其中的弯绕,也不介意,这时候电梯门开了,两人分头上了电梯,叶蓁蓁忽然想起昨晚唐洛给她打电话的点儿,按理说还在开派对啊,怎么有工夫想起线上营销预算的事儿呢?
她抱着这个疑问去了办公室,唐洛居然已经在了,而且这次还坐在办公桌后面,面前摊着一大堆画册类的东西,正一本正经看呢。他听见叶蓁蓁进门,头都不抬先问了个问题:“咱们国家艺术品进出口具体是怎么搞的来着?”不经过任何程序,就算是两人和好了。
他的问题把叶蓁蓁问得有点蒙,她机智地反问:“你问这个干吗?”
“商业美术馆那个项目有采购部分,我联系了欧洲一圈我比较熟的美术馆和艺术商人,正在看他们送过来的推荐品,顺便了解一下政策。”
这有板有眼地说了一顿正经事还真新鲜,郭也怎么说的来着,兴趣激发行动,真是没错。难得唐洛如此上心工作,叶蓁蓁岂能不配合,赶紧甩下包把自己电脑打开:“我帮你研究一下。”
她的研究方法是双管齐下,一边自己搜着资料,一边摸出郭也给她的那张小纸片,噼里啪啦写邮件发信息给那些艺术品交易行业里的大拿,问出去一系列基本问题。
写着写着她顺嘴说了一句;“小唐总,你今天生日对吧?生日快乐啊。”
唐洛从电脑上方瞥了她一眼:“有啥好快乐的?”
这就把叶蓁蓁问倒了,她想了想说:“你生日不是开派对了吗?开派对收礼物挺快乐的啊。”还补了一句,“没人请我,我就没去哈。”
结果唐洛一肚子气:“没来最好。”
叶蓁蓁就不明白了:“怎么了这是?”
唐洛憋了一会儿,没憋住,开始控诉了:“我压根儿不知道这个破派对的事儿。昨天下班了我要去打拳,我爸不干,非要我回家,也不说什么事。结果到家一看罗西给我开了个惊喜派对,来了十多个模特,请了各种北京城里莫名其妙的人。我他妈就站在那儿给一群人逛动物园似的看,耽误我锻炼不说,个个跟我说的都是废话,浪费一晚上时间。”
他越说越气,整个人义愤填膺的。
叶蓁蓁没接住:“小唐总,你这不对吧,你过生日人家给你庆祝,不挺有心的吗?”
她虽然和罗西不对付,但公平起来也是很公平的:“难道没人理你,你比较开心?”
结果唐洛还真的就是:“不相干的人理我,我为什么要开心,我生日关他们什么事?”
他不依不饶地还追着叶蓁蓁问呢:“过生日应该庆祝对吧,那你呢,你怎么没找我庆祝?”
叶蓁蓁没想到这都能把自己拖下水,本能地辩解:“我不知道啊,今天早上才发现的。哎,你不是昨晚还打电话问我预算啥的,也不像是过生日的样子啊。”
她突然心里一咯噔回过神来,唐少爷这心里膈应的多半不是叶蓁蓁不记得他生日,是膈应他亲妈不记得他生日。因为高佳妮要记得的话,肯定会跟叶蓁蓁提啊。
她就有点儿来气了,生日是生日,也是母难日,不应该是你这个不孝的儿子上门去看看自己亲娘吗?在这儿矫情个屁啊。
想归想,这句话不能说,一说就捅破了窗户纸,不打一架收不了场,叶蓁蓁硬忍了下来,只好说:“那要不,我请你吃饭?”
她还在唐洛翻脸的边缘稍微试探了一下:“要么就去你妈妈那儿吃,林阿姨给你做?”
唐洛哼了一声,说:“不去。”
他坐那儿瞪着满桌子的画册是真的有点生气。昨天晚上的派对,他一头雾水被弄回家,进门之后先被满屋子人喊“Surprise”吓了一跳,接着衣服都没法换,跟着罗西和唐在云到处去认识形形色色的人,端着酒杯,保持微笑,听着一嘟噜一嘟噜怎么虚伪怎么来的话漫天飞舞,如同北京城春天里那些烦人的柳絮,无处可避。
秉承唐在云一贯的品位,派对上的酒和餐食水准都很高,这么一晚上大概能吃掉喝掉普通家庭几年的花费。但唐洛既没有胃口,也没有心情。
唐公子并非不食人间烟火,他喜欢派对,喜欢玩。偌大一个欧洲,知名的夜店、酒吧,几乎所有米其林餐厅,都有他挥金如土的身影,不然凯瑟琳怎么可能对他念念不忘那么长时间?那个级别的美人,看男人的时候都像是带着X光,看到的不仅仅是人,还有信用卡的颜色和额度。
何以解忧,唯有黑卡。
那是他选择的世界,也是属于他的世界,纸醉金迷也好,逍遥颓废也好,都是他自己的。
眼前这样的场合性质则截然相反——唐洛身在此处,却格格不入。他当然看得出来,唐在云和罗西是明显乐在其中的,尤其是罗西,她以女主人的身份满场飞,春风得意,步步生莲,可以说,这是以唐洛生日的名义举行的聚会,却跟他本人毫无关系。
当午夜钟声敲响,驰名京城的高级西饼店“LittleSwan”推上专门为唐洛定制的蛋糕,价格六位数,足有一人高,上面有他的姓名缩写,精美至极。所有人都围过来,手机全部举起来,“咔嚓”“咔嚓”“咔嚓”,人人都不是狗仔,胜似狗仔。
唐洛被推到人前,他面无表情地吹蜡烛,面无表情地接受宾客的礼物,象征性地在蛋糕上切了一刀,演戏演全套后退到旁边。此时罗西凑过来,在他耳边悄悄说:“在场的姑娘你看中哪一个了吗?跟我说,我都打听过了,随便哪一个今晚都能留下来。”
她和他耳语的样子,极亲昵,极熟稔,众目睽睽,旁人把这一幕都看在眼里,心里难免都赞叹,好功夫,搞得定唐家的老子,也搞得定唐家的儿子,当真是大局已定。
唐洛何等敏感的人,四周人的眼光如同喧嚣的呼喊,一句句都听在了耳里,他一句话都没说,往后退了一步。
大家还在热热闹闹吃蛋糕的时候,他自己一个人上楼回了房间,洗过澡,躺下,在黑暗中注视着天花板,整个人却不能放松。他有一种强烈的悬浮感,仿佛自己在茫茫黑夜漫游,周围的一切都不真实,家和父母的存在不真实,生活不真实,连自己本身的存在也不真实。
他就在那个时候情不自禁地拿起手机,打给叶蓁蓁,在电话里问了她那个预算的问题,并且如愿以偿地听到了对方的咆哮。
唐洛一点都不关心预算,他那一刻所需要的是叶蓁蓁的反应,这个人还有她的声音、她的态度,满满都是他想要的真实感,就像一个锚,连接着坚硬的铁链,扎扎实实地把一艘船定住,不让它在风雨中迷失于海上。
他于是得以安然入睡。
这样的感觉当然不能在叶蓁蓁面前说出来,唐洛也不想继续纠结自己生日的话题,不然显得多小气似的,于是说回商业美术馆的事儿:“查到了吗?”
叶蓁蓁看了一眼邮箱和手机,大拿们不知道是在忙呢还是都没起床,暂时全没回复,但在网络上找到的一点皮毛,应该可以跟唐洛探讨一下了,于是拿着电脑就过去了:“给你看看。”
他们凑在屏幕面前一起看资料,看着看着邮箱发来新邮件提醒,打开一看总算有大拿起床了啊,果然如郭也所说都是行家,每个问题都回答到了点子上。唐洛和叶蓁蓁本来就像在黑夜中摸索,磕磕绊绊的,现在人家一指点,眼前就像开了灯,笔直长道一往无前,叫人振奋。
叶蓁蓁本身对艺术品交易没兴趣,她完全是看到唐洛货真价实对这码子事上心,才自然而然跟着高兴的。她这时候想起郭也说的,唐在云在这方面是大行家,当初搜他信息的时候,也真的看过不少一线艺术品杂志对他的采访,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唐在云:我的品位是衡量天才的一条金线。”特别提劲!唐洛难道是不知道这一点吗?
反正来都来了,她继续在唐洛翻脸的边缘试探:“小唐总,你对这个有兴趣,怎么不去请教你爸啊,他这方面造诣很深你应该知道吧?”
唐洛面无表情:“嗯。”
叶蓁蓁一不做二不休:“‘嗯’是什么意思?”
唐洛瞅她一眼:“‘嗯’就是你干吗那么多废话。”
这也就是叶蓁蓁了,第一脾气好,第二知道这位少爷嘴硬归嘴硬,心真不坏,所以废话就废话吧。她也不着急:“让你跟你爹学习怎么算废话呢?你迟早要接手公司的,这也是公司业务中的一部分啊。”
唐洛盯着电脑看,跟没听到似的。叶蓁蓁等了一会儿没回音,耸耸肩那就算了吧,看看邮箱里又有新回信,赶紧点进去,这次回邮件的是长居香港的一位华裔印尼藏家,名字叫林乐之,大家都叫他林先生,在东南亚一带以鉴赏和收集中国、日本近现代的名家文玩书画而知名。
艺术品收藏,是天下第一等真正要花钱的爱好,玩相机、玩手表、玩车子甚至玩飞机,都有一个明底子在那里撑着,新东西什么价格,旧东西什么路数,八九不离十。唯独艺术品是个无底洞,永远看不到上限,也不会有尽头,栽进去的人必须非富即贵,其他不要说穷人,就是一大半的所谓“中产阶层”,无论中外,都连门都摸不上。
要说例外也有,就是那些虽然自己没什么钱,但专业上手眼出类拔萃,能够站得稳脚跟的人,这位林乐之刚好就是其中之一。
那些底子雄厚的达官贵人和富商大贾,可以光收不卖,以为传家之计。林乐之当然就没那么从容,必须以代(理)养收,帮人搜寻、代拍、鉴定其他人或指定或渴求的心爱珍玩,从中分一杯羹。十数年下来,这一行里的林林总总各路门道,他都摸得清清楚楚。
但凡生计上需要和人交接的,全都懂得“花花轿子人抬人”的道理,因此郭也推荐得一点没错,要说找个人引路,这位还真是不二之选。
他在邮件里已经颇为热忱,一是一二是二地回答了叶蓁蓁提的问题不说,还留了自己私人电话号码和好几个即时通讯软件的号码。他表示郭爷的晚辈就是自己人,有事随时找他,千万不要见外,另外发了个附件,是下个月在巴黎的一个亚洲艺术家联展的宣传资料。他也是策展人之一,让叶蓁蓁看看有没有兴趣,有的话欢迎去看展,顺便了解一下这个行业云云,通篇无一处不周到。
叶蓁蓁把屏幕转过去给唐洛看,随口问:“你要不要去看这个展?”
唐洛瞟了一眼:“嗯。”
叶蓁蓁没脾气了:“小唐总,你今天怎么了,主要沟通就靠‘嗯’?平常还多两个字儿呢。人家大一岁长个子,你大一岁减台词?”
唐洛白她一眼,然后嘟囔起来了:“我能怎么办?”
叶蓁蓁没明白:“啥?”
他叹口气,声音放大了:“我爸问我,是不是想回欧洲,想回的话,等他慢慢做一下我妈的工作,等她想通了,我就能自由了。然后我妈说,除非她死了,否则我别想继续逃避责任。”
他对着叶蓁蓁嚷嚷:“我爸压根儿就不想我在公司待,他怎么会教我搞什么艺术品交易啊?我妈呢,也不管我要什么,我爸想怎么样,反正就非要我待下去。”
他“啪”一下把电脑合上了,那架势是要把生产工具砸个粉碎大家玩儿完:“你说吧,我怎么就摊上这么一对儿父母?”他回国半年,其他没学会,儿化音倒是说得挺好的,“你父母是这样儿的吗?”
叶蓁蓁摇头:“不是,他们要修理我的时候都一块儿上,特别心齐,从不内讧,不像你们那两位,流派都不一样。”
唐洛一点没笑,今天他不关心其他人的父母,今天他只觉得自己的人生特别倒霉。在叶蓁蓁看来,这是典型的“何不食肉糜”,真正倒霉的日子这哥们儿连边都没沾过,根本不足以语人生。
但她当然不能这么直接?回去,再说了,从唐洛的立场出发去想想,他精神上也真挺憋屈的。叶蓁蓁只好放软了声调,好好扮演起知心大姐姐的角色:“那你呢,你是想回欧洲还是想好好管公司啊,有主意吗?”
唐公子干脆利落一摇头:“没有。”
他把椅子转过去,面对落地窗外浩大而森严的都市景观,语气特迷惘:“回欧洲也好,管公司也好,其实都没意思不是吗?”
叶蓁蓁满怀同情地看着他的背影,半天说不出话来。
无论是外形、家世还是头脑,唐洛所拥有的,绝大多数人都只能仰望。但世界上就是有这样的人,诸神把汇集了万千宠爱的金苹果珍重至极地放在他手上,他一脸嫌弃地说这什么死鬼玩意儿又重又冰凉,老子不稀罕。
可你还不能怪他,因为他的本意就只想要一个普通的苹果,又甜又香嘎嘣脆,能好好咬着吃进嘴,如此而已。
叶蓁蓁看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上前去,站在唐洛身后,叫了一声:“小唐总。”
唐洛没答应,她又叫了一声:“小唐总。”
唐洛很酷地说:“行了,我没事。”
叶蓁蓁觉得他想多了:“不是,我问问你,你这件衣服哪儿买的?颜色特别好,我想去买一件送我爹。”被唐洛转过头来使劲儿瞪了一眼,然后忍不住就笑了。
这时候Florence敲门进来了:“小唐总,叶总。会议马上要开始了,在一号会议室。”
叶蓁蓁趁着唐洛缓过神来了,赶紧站起来:“那走吧。”唐洛不情不愿地跟了去。
今天的会议是罗西主持的,市场方面是她的一亩三分地,但张丰宇和翟思柔也都在,因为会议的主题是如何将商业地产与文娱资源联动来做一个全国性的市场推广项目。
和合的地产项目主攻二三线城市,主营业务是和当地政府合作,拿到城市中有潜力长期发展的地段,先期投建超大型综合商业地产,由此带动周边住宅地产的升值。
大型商业地产的投资是个无底洞,从兴建、招商、运营到开始走上正现金流的轨道,需要耗时数年甚至十数年,而且成败如何,变数繁多,不是财力和雄心都卓绝的玩家,绝不会轻易走上这条路。
和合就刚好是这样一个玩家。
十多年苦心经营下来,和合已经在全国拥有超过一百家超大型的商业综合体,每投入运营一个,周边同步开发的住宅楼盘价格就会大涨。而综合商业体天然能够带来的多元价值空间,也给了和合更多深耕细分业务的想象力,电影院线和商业美术馆项目都是其中的部分。
张丰宇在这个过程中称得上劳苦功高,他是城市建设专业的硕士科班出身,来和合之前在城建局当了若干年公务员,官运颇为亨通,但一直觉得所学与所用无法全然一致。跳到企业之后,他在解读国家政策、预测城市规划开发和选地拿地方面发挥出了淋漓尽致的优势,不但眼光准、格局大,而且又肯花细功夫。任何项目开始之前,张丰宇的习惯是派驻得力的先头队伍扎根该地,深入调研,不拿出能说服他和集团高管全体的全面报告,绝对不会贸然投入。
中国人说“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诚不我欺,张丰宇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结果,就是让和合得以在这条艰难的路上居然走得十分稳健。住宅地产的销售收入,足以支撑商业地产的资金需求,而商业地产健康运转到能够自体造血之后,为集团获利之余,往往也足以在所在城市的商业版图中占据一席重要地位,源源不断为和合带来产业扩展的空间。
罗西专注想要做的,简单来说就是在和合所有的商业地产综合体之内,开设小规模高质素的商业美术馆,逐步配套艺术品交易和美术教育体系,提升品牌含金量之余,也能从一点突入去开创一个全新的业务领域。
会议开始之后,叶蓁蓁和唐洛按惯例在最不显眼的位置坐着。开其他会的时候他们可能还会主动问一下问题甚至发表一下观点,但要是罗西主持的话,两个人与会方式就是典型的看客型开会,除非被人提问或干脆挑衅,否则多半都是全程一言不发。
看客归看客,有时候看得还挺津津有味的,因为罗西开会风格颇为火爆,经常会对人拍桌子,言辞尖刻,有时候尺度如同十八岁以下不建议观看的脱口秀,只要不对被骂的人抱有同情心,这些会开得算是颇有娱乐性。
反抗罗西发脾气的人不多,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年前就有一个高佳妮时代留下来的部门总监跟她在会上对骂,那哥们儿之前都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因为一个提案被一口否决的事,当场跳起来,用一种大家都听不太懂的方言滔滔不绝骂了罗西五分钟,那些能听得懂的部分基本都直奔“下三路”。他骂完之后夺门而出,在保安来拖他之前就自己收拾好东西潇洒离场了。
今天叶蓁蓁和唐洛都认为不会再次出现这样的戏剧性,但到了现场之后发现事实并非如此,主要是因为罗西和翟思柔在项目认知上有分歧。
罗西认为这个项目要全面开花,市场必须先行,最好加上爆炸性的事件加持,快速引起公众的注意力。因此她强力需要翟思柔快速完成御龙影视公司的收购,她反复强调这家公司里当股东的,都是演艺圈的金字招牌,名字比项目更值钱,只要有名字,就能调动最大的流量资源为和合新项目造势,走的是所谓“明星就是IP,明星成就IP”的路线。
翟思柔却明显更注重能在协议上体现出的实际合作和可见资源,无法接受“只要对方股东是名人我们就应该付钱”这样的说法。两个人一个务虚,一个务实,立刻就显得格格不入,张丰宇在一旁充任斡旋,一时认同罗西,一时力挺翟思柔,但就是不给自己的定论。
两小时会议开下来,谁也无法说服谁,只是达成了一个最简单的共识,那就是项目推进会需要张丰宇负责组建项目组,着手进行商业美术馆的前期准备,而翟思柔必须快速推进对御龙影视的收购,最好还能说服对方在收购条约里加上硬条款,规定导演和明星们必须动用自己的资源为和合商业美术馆站台。
提到这一点,翟思柔提出对方的要价可能会提高,如果提高的幅度超过一定的比例,就要重新进入谈判流程,进度难以控制。
罗西以她惯来的风格一锤定音:“我不在乎要多花钱,我也不在乎你要怎么做,搞定它就好。”
这句话让翟思柔的脸上掠过一丝阴云,其中有着隐藏的愤怒与非常用力才咽下去的屈辱,转瞬即逝,但那刹那的变幻让叶蓁蓁看在了眼里。
她去开会没有实际作用,但她总是带着目标出席,其中最重要的目标就是观察,不管罗西和他们说什么,叶蓁蓁总是在观察。
这缕阴云没有带来任何实际的变化,翟思柔简短地答应了下来:“我尽力而为。”
罗西脸上露出一丝妩媚的笑容,头高高昂起,站在会议室的前方,缓缓看了全场人一圈。虽然没有完全得到她想要的结果,但至少事情是按照她的意愿在发展的,她这样的小动作,也是在有意无意提醒所有人,今天的和合到底谁有能力做主。她看完这一圈之后,就说了声“今天就到这里”,散会了。
她散会后向着唐洛走过来,叶蓁蓁就在旁边,但罗西的眼神穿过她,就像穿过货真价实的空气,演技之好,足够得一个民间奥斯卡。
叶蓁蓁腹诽归腹诽,纹丝不动,她非要杵在那里听罗西跟唐洛说什么。
罗西有心赶她,但也学乖了,叶蓁蓁可能无足轻重,洛少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你越赶,说不定他越要留,不如顺其自然。
她就问:“洛少,晚上我和你爸爸去参加一个慈善晚宴,你要不要一起去?”
唐洛叹口气:“能不能不要每次都问?我不会去的。”
罗西在他面前总是好脾气:“那你自己吃饭,司机一会儿从家里过来接你。”言之谆谆,心之拳拳。
她今天穿的衣服,要是普通人的话,一看就知道是要赴宴去,但罗西不同,她天天都盛装,手表、配饰、鞋履和包包,不重样地配,每次进公司,都像是奔赴一场盛大的秀。
刚到和合的时候,人人都非议这一点,毕竟她人也出格,事也出格,处处都与平常对着干,难免就成为舆论的焦点。
但罗西的好处是她不需要在乎任何人,她就是要这样,你们议论,不过因为你们嫉妒,而嫉妒是弱者所为,你们嫉妒我,是因为你们想成为我,却没有机会。
天长日久过去,盛装成了她的标志、她的盔甲,也成了她高高在上的象征,人们开始把非议换成了歆羡——有钱就是可以为所欲为,女人找到了能让自己为所欲为的男人,当然也是本事。
唐洛有没有想过这一点,其他人无从得知,他对罗西的态度,事实上也很难一眼看清到底是什么成色。
罗西以至亲的姿态交代完几句话,回身走出了会议室。目送她的背影,叶蓁蓁叹了口气,问唐洛:“你中午跟你爸吃饭对吧,那下午有安排吗?”
唐洛简单地说:“可以有。”看了一眼叶蓁蓁,“你要干吗?”
叶蓁蓁笑眯眯:“你别管,要是没安排,下午就待在公司等我。”
唐洛哼了一声,不置可否,看看表,已经到了他跟唐在云午餐会的时间,抽身就走了,这就是答应了的表示,只不过除了叶蓁蓁,也没几个人了解这一点。
她嘀咕了一声:“犟拐拐。”这是一句重庆方言,用于描述那些特别轴、特别一根筋的人,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蛮符合唐洛的行为模式。她嘀咕完之后回办公室拿了包,出门了,去哪儿呢,去高佳妮那儿。
一个人的生日,在最初的时候,除了母亲,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连和他自己其实都没有关系。生命的形成、孕育、诞生,以及大部分的成长,背后都是母亲。无论身心,健康与活力都是一个定量,如同宇宙中的物质,从不消失,只是迁移和转化——就母亲和儿女来说,往往是从前者转移到后者身上。这个过程永不止息,直到有一天前者耗费殆尽,而后者生儿育女,开始新的轮回。
叶蓁蓁想不通为什么高佳妮会完全不提起唐洛生日这一回事,心里有许多猜测,但似乎都不算合理。她在自己亲爱的人面前,心里是藏不住事的,所以跑到高佳妮的公寓,一进门都还没站稳就问:“高姐高姐,今天是唐洛生日对吧?”
高佳妮正在看书,听到这句话一愣,林阿姨也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两个人面面相觑。高佳妮明显有点迷惘,但林阿姨当先开口了:“洛洛生日不是今天。”
她是资深的管家,对自己服务的主家这方面的情况,那是了如指掌,都不用去翻任何记录,很笃定地说:“他是农历三月十九的生日,还没到。”
高佳妮想了想,确认了:“是的。”然后看着叶蓁蓁,“怎么急急忙忙跑来提这个?洛洛生日不是今天,而且我们家也从来不过生日,任何人都不过。”
叶蓁蓁傻眼了:“不是?”
她拿出手机查,一看阴历三月十九真的不是今天,想了想,又问:“那阳历生日呢?身份证上的。”
高佳妮皱皱眉头:“他很多年没用身份证了,都是用护照。”仔细回忆了一下,“我手机里好像有他以前身份证的照片。”
她走过去拿了手机,费了好一会儿劲,从手机里调了几张图片出来,扫了一眼,脸色就有点不对。叶蓁蓁马上就看出来了:“阳历是今天对不对?”
还真对。
高佳妮放下手机:“到底怎么回事?”
叶蓁蓁没敢把罗西在唐家大宴宾客给唐洛开生日派对的事儿说出来,可以想象高佳妮知道这件事后会有什么样的心情。她避重就轻,光说了唐洛的情况,顺便还分析了一下:“小唐总觉得我不记得他生日,挺不高兴的,但他的生日跟我没关系啊,所以应该是因为高姐你不记得而不开心吧?”
高佳妮就有点怒了:“生日人人都有,婆婆妈妈的有什么好过的,为这个生气不是胡扯吗?”
叶蓁蓁吓一跳,等高佳妮说完了,小心翼翼地说:“高姐,生日还是挺重要的吧?反正我过生日的时候,还是次次都要吹个蜡烛唱个歌儿啥的。家里人和苏桐那天都顺着我,我想干吗就干吗,我还是很高兴啊。”
高佳妮看她一眼,从表情看她还是不认同,但也没反驳。叶蓁蓁陪着她坐在那里,过了一会儿,提出了一个合理的建议:“要是小唐总确实今天过阳历生日,咱们也意思一下吧?”
高佳妮还没说什么呢,林阿姨赶紧过来表态:“要的要的,我觉得要的。”她平常任何事都是顺着高佳妮的意思,要东就东,要西就西,现在能这样挺身而出,简直叫叶蓁蓁都佩服她的勇气。林阿姨说完之后她们俩都屏息,颇为忐忑地观察高佳妮的脸色,万一她勃然大怒,就一个跑去厨房,一个跑向大门,什么也不说了,三十六计走为上。
幸好,高佳妮虽然没有赞同,但也没有要坚决反对的意思,还说了一声:“意思什么?他什么都有。”这口风可就松动了啊。
这句话有道理,唐洛什么都有,他想要而没有的,且不说压根儿没人知道是什么,就是知道,高佳妮愿意出钱,叶蓁蓁愿意出力,短时间之内可能也弄不到。
琢磨半天,叶蓁蓁黔驴技穷,正要放弃,忽然林阿姨猛拍了一掌:“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