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重逢

第十八章 重逢

第十八章

重逢

韩芊芜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再回X市,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所以下飞机的那一刻,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回来了。

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建筑,就连味道都是如此亲切。她打开车窗,伸手去感受着熟悉的风……

有他的世界,就连风都是这般轻柔。

“韩小姐,这是您的日程表,您看看可以吗?如果有问题,我再为您调整一下?”说话的是孟勋为她安排的助理,负责她这段时间的工作和生活。

她接过日程表仔细看了一遍,时间安排得不是非常紧凑,第一周在录音棚录制音乐,一周后的晚上参加孟勋的生日宴会,有十分钟的独奏表演,第二周继续录制音乐。整个行程没有采访,没有宣传,每天还给她留有很多的空闲时间休息。

“日程没有问题,不过……我不住展灏酒店,给我换个地方。”

助理脸上有转瞬即逝的诧异,但她也没多问,只应道:“好的,我马上为您换。”

在电话里协调一番后,助理对司机说:“麻烦你,我们去半岛酒店。”

她对韩芊芜充满歉意地微笑,声音礼貌得有些疏远:“韩小姐,很抱歉没有为您安排好,是我的失误。”

韩芊芜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对她甜甜地一笑:“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给你添麻烦,实在是展灏酒店给我留下过很多不好的回忆。”

本来还一脸职业笑容的助理有些吃惊,仔细地端详韩芊芜好久,才局促地对她说:“我的英文名字叫Lucia。”

“Lucia,我喜欢别人叫我芊芊,你就叫我芊芊吧。”

“芊芊。”Lucia又对她笑笑,笑容不再那么职业化,多了几分感情。

韩芊芜在半岛酒店安顿好,洗了个热水澡,换好衣服走出浴室,看见Lucia已经在柜子里挂满了礼服和套装。

Lucia把自己随身的行李摆在隔壁的卧室里,看样子是打算二十四小时陪在韩芊芜身边照顾她。

“我需要这么多衣服吗?”韩芊芜看看柜子里的衣服,虽然没有标签,也看得出是全新的。她不认为去录音棚录音乐需要这么多华丽得夸张的衣服。

“也许会需要!”

她似乎话中有话。韩芊芜一边用毛巾擦头发,一边回味她意味深长的话。

看来孟勋极力说服她回来的目的有些不单纯。

换个角度再想想,既然已经回来,就由着他吧,她就不信他还能把她卖了。

就算卖了也是情有可原,谁让她害他赔了那么多的钱?

“韩小姐……”

“叫芊芊吧。”韩芊芜对Lucia笑笑。也许是职业习惯,她喜欢对人微笑,总觉得甜美的微笑和音乐一样,会让本来陌生的人很快拉近疏远的距离。

“芊芊。”Lucia有点生硬地叫了一声,“这是这部电影的剧本,导演让你了解故事情节和音乐想要表达的感情。”

“好的。”韩芊芜从桌上拿起Lucia刚泡好的咖啡,入口苦中带酸,是蓝山。

她看看咖啡,又看看Lucia,笑着说:“谢谢!”

喝了口咖啡,一股暖流渗入血液,她实在看不出孟勋这样的天之骄子有如此细致入微的观察力。

这段时间孟勋一直在追求她,而她从未放在心上。

在娱乐圈,明星嫁入豪门就像是美女嫁给英雄一样理所应当。娱迅公司很多冷眼旁观的工作人员认为她的冷淡是在欲迎还拒地装腔作势,意图挑起孟勋的征服欲。

实际上她是见多了媒体对那些被豪门抛弃的女明星的冷嘲热讽,所以清楚地知道,别管他们曾经爱得多么轰轰烈烈,在旁观者眼里,不是这些有钱的花心男人有什么错,而是有些自不量力的女人太不了解自己的肤浅,太不了解男人的爱有多么脆弱、易逝……

连韩濯晨对她的爱都没有结果,可想而知孟勋那一时的痴迷又能维持多久?

她半靠在床头,品着咖啡,读着比咖啡还要苦涩的故事。

剧本写的是很现实的婚恋题材。优秀而美丽的女主角爱上了一个有未婚妻的男人,爱得苦不堪言又心甘情愿。

或许是为了迎合现实主义的主题,剧本刻意让至情至性的爱情和伦理道德观的冲突、责任和真情、理性与激情碰撞。

如此种种,也就注定了男女主角之间感人肺腑的爱情终将以悲剧收场。

在深爱与自责里徘徊的女主角最终决定退出,嫁给了痴情又优秀的男配。

结局时,悲伤的钢琴乐里,女主看见男主来参加她的婚礼,在角落里默默地望着她,她挽着新郎的手臂对他浅笑……

在敬酒的时候,男主角低声问她:“你爱他什么?”

女主角笑着回答他:“我爱他,因为他是我可以爱的男人!”

男主怅然离去,女主望着他的背影热泪盈眶。

他已经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她还在望着那个方向……

她身后的新郎搂着她的肩膀说:“我相信,有一天你一定会爱上我!”

看到“全剧终”三个字,她合上剧本叹了口气:“这编剧实在够变态。”

“啊?”坐在一旁看娱乐杂志的Lucia被她的话惊到,抬头愣愣地看着她说,“你是唯一一个没被这剧本感动得流泪的女人。”

韩芊芜放下咖啡杯,抓抓半干的头发:“不就是有婚约吗?她若是真爱那个男人,就不该放弃。”

Lucia笑了笑,好奇地看着她:“换了你是女主角,你会怎么做?”

“我?”韩芊芜拿开拥在怀里的软绵绵的丝被,走下床坐在钢琴边,手指放在冰冷的琴键上,“我会等他。就算他结婚生子,与我永不相见,我也不会嫁给别人!”

“她是为了成全那个男人。她用自己的放弃换来爱人的解脱,从此活在爱而不得里。”见韩芊芜不说话,Lucia接着说,“导演想你能好好体会一下女主角的心情,试着去感受她的爱和伤。”

“嗯,我会的。”

琴键在指下起伏不定,悲伤的声音在心中流淌。

“我爱他,因为他是我可以爱的男人!”

很好的对白……

时隔两年,她再次回来,说不想见他绝对是骗人的。

但她真的不想再挽回什么,也不想再对他说“我爱你”。

她更不会卑微地求他再给她一次机会。

如果可以,她仅仅想看他一眼,看看他的衬衫颜色。只要是米白色,她就可以坦然地对他微笑,彻底地把两年的遗憾从记忆里抹去,重新开始她的人生。

一周后,孟勋盛大的生日宴会在展灏酒店举行。作为宴会的男主角,孟勋百忙之中还抽出时间来酒店接韩芊芜。

他们的车停在展灏酒店门外,孟勋快步下车,很绅士地帮韩芊芜打开了车门。韩芊芜刚走下车,一道刺目的白光便灼痛了她的眼睛。视线刚适应那种光芒,她就看见几个被保安拦住的人拿着相机在不停地拍照。

她立刻明白孟勋为什么会特意请法国的设计师为她设计一件晚礼服,还请顶级的化妆师帮她打扮了一个下午。

“孟先生,用心良苦啊!”她用只有孟勋能听见的声音说。

“我不算违约。”他牵着她的手放在他的臂弯里,贴近她,用很小的声音在她耳边说,“你可以拒绝回答任何问题。”

“我的小学老师教过我‘欲盖弥彰’怎么解释。”她抽出手,换上非常郑重的表情,“你想怎么炒作我不管,但你千万别让我看见明天的娱乐杂志写我们关系暧昧。”

“为什么?”

“因为……”一看见面前的电梯,她完全忘记了想要说什么话。

她从未见过如此唯美的电梯,淡金色钢化玻璃上隐隐绘着暗红色图腾,纹路像极了彼岸花的花瓣。

有人说彼岸花的花语是——悲伤的回忆。

少有人知道,其实它还有另一层花语——相互思念。

他为什么要在酒店的门外放上这样一部观光电梯,而且正对着对面咖啡厅的窗子?

罪孽的花瓣刹那间唤起她心底最深处的渴望。她依稀看见他站在她面前,对她伸出手:“芊芊,你所谓的好结果是什么?你说出来,我就一定做得到!”

她站在电梯前,嘴角的笑意渐渐无力维系。

这个时候他应该就在顶楼吧,如果她走进电梯,只需十几秒就可以见到他……

可是见了又如何,他们能说些什么?和许多电视剧里久别重逢的主角一样,装作陌生人一样擦肩而过,还是淡淡微笑,可有可无地问一句——过得好吗?

何必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

这段注定会枯竭的爱情,即便她挽回了,也是更加伤人的纠结。

她释然地笑笑,和孟勋并肩走进酒店。

她却没看到……在她转身之后,电梯的门徐徐打开,一个人走了出来。那个人看着她,嘴角挂着阴沉的微笑……

站在二楼宴会厅的门口,韩芊芜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走错了地方。

这是生日party(派对)吗?怎么看都像是娱乐盛典。

她眼前全是精心打扮的俊男美女,不要说灯光下闪动的宝石,单是色彩斑斓的礼服都晃得人眼花缭乱。

为了早点离开,她没等礼仪小姐来引领,而是径直走向钢琴,一刻不耽误地为孟勋弹起莫扎特最愉悦的曲子。

她知道没有几个人会真正听她弹琴,自从这些人看见她和孟勋并肩走进来就开始窃窃私语,尽是不堪入耳的嘲讽……

这就是娱乐圈,隐私和自尊都是奢侈品,每个人都要暴露在别人品评的目光下,让那些完全不了解她的人凭着他们的兴趣和臆测抬高或者贬低她。

还有很多才华出众的八卦记者,总是有本事扭曲事实,曲解道理。她的语文学得不好,所以她实在想不通他们怎么做到在完全不了解别人的情况下,把人的内在解剖得鲜血淋漓还能让众人信服的。

一曲弹完,韩芊芜再也没有兴趣继续在酒会待下去,款款起身施礼,对酒会的主角孟勋浅浅一笑,准备离开。

他的目的她清楚,无非想让她的样子出现在媒体上,让更有争议的猜测再次掀动那番快要平息的波澜。可她还是来了,既然回报不了他的爱情,她至少能回报他的知遇之恩,别让他真赔到倾家荡产。

他说:“我可以和钢琴一样带给你快乐和满足……”

她觉得很好笑。钢琴从未让她快乐。她一直在用钢琴忘记曾经的快乐,学会承受悲伤!

现在她已经做到了,她可以在黑夜里望着夜空笑着回忆过往,不去逃避,不去忘记,而是正视心里的恨,也正视堕落的爱。她已经长大,清楚地知道什么是她该做的。

就算此刻韩濯晨站在她面前,她也能骄傲地对他露出最灿烂的笑容!

这时一个waiter(侍者)迎过来,偷偷看看她身边的孟勋,有些为难地双手为她捧上一张支票,结结巴巴地对她说:“有位先生说……酒会结束后,想请您吃夜宵……”

她冷冷地扫了一眼支票,目光顿时被那张扬的签名吸引。

不会这么巧吧?

难道是上天听见了她心底自信的宣誓,有意考验她?竟让他出现得如此突兀却又巧妙,为她解围,还如此有创意地花钱“买”她去陪他吃夜宵?

她震惊地看向四周,急切地搜索着记忆中的身影,只用了几秒钟,她就在角落的沙发上找到优雅依旧的他。

他的衬衫颜色是她最钟爱的米白色,柔和而耀眼。

他身边除了必不可少的保镖外,还有几个看似光鲜的男人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看表情像是在打赌。

那些人都看着她,满脸好奇,期待地等着她的反应。唯独韩濯晨低垂着双眸望着手中的红酒杯,似乎完全不在意她的答案。

她深吸了口气,让空气充满窒息的胸口,才压下心中短暂的失落和空虚。他竟然拿她和那些庸俗的男人打赌,这么薄情寡义的事也只有他做得出来。

他想让她记住他不会再为她付出感情吗?

既然礼尚往来,她不妨表达一下她对他的“尊重”!

她接过支票,在上面写上了她住的酒店和房间号,然后打开手提包拿出包里面值最小的十块钱,微笑着对waiter说:“麻烦你转告他,我对他很有兴趣……很希望他能来酒店陪我过夜……谢谢!”

她估计她的话实在说得太露骨,不禁把waiter吓得傻掉,连一向从容应对各种局面的孟勋都惊得面如土色。

“芊芊!这种玩笑不能乱开的,尤其是跟他!”

韩芊芜根本无心在意孟勋想说什么,凝神等待着韩濯晨的反应,紧张得连呼吸都忘记了。

Waiter走到韩濯晨身边,有些胆怯地捧上手里的东西,说了几句话。

韩濯晨几乎没有任何表情,只在接过十块钱和那张支票时,嘴角泛起似有若无的一丝讥笑。

孟勋看见他的反应,更是担忧,忙伸手拉住正要回酒店的韩芊芜:“芊芊!你闯大祸了,他是韩濯晨!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那又怎么样?”

没有人比她更知道!

“他可不是普通人。”孟勋压低声音跟她说,“以前他想要谁的命都没人敢阻拦,更别说是女人!只要是他看上的女人,不论是明星还是名模……没人敢说‘不’字。”

“是吗……”她胸口有点闷,没有女人敢说“不”字?她从来不知道他做男人做到了这份上,够风光的!

“你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以他的个性,要是让他知道你耍他,肯定把你折磨得骨头都不剩。”

孟勋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是被吓到,忙安慰道:“没关系,我帮你跟他解释一下。你好好跟他道个歉,他应该不会跟你计较!”

不等她反驳,孟勋已经拉着她快步走过去,很客气地跟韩濯晨打了个招呼,自以为是地帮她解释说:“韩先生,对不起!我朋友很喜欢开玩笑,她不是认真的,您别在意!”

韩濯晨淡淡地看了孟勋一眼,看看他们牵着的手,又抬眼看着她,目光有些阴森刺骨:“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她也觉得不太好笑,不自觉地抽出被孟勋握着的手。

根据经典旧情人重逢理论:两个无缘的人会彼此装作不认识,或者两个人默然以对,用欲语还休的悲伤眼神相互凝望,然后装作无所谓地避开视线。

不过他们是非典型的类型。

她甜甜地对他笑笑,展开双臂搂着他优美的颈项:“两年没见,您还是这么年轻!”

拥抱着他的时候,她清楚地感觉到了他肌肉的僵硬,不知为何心花怒放,顺便又在他的双颊上轻轻吻了两下,在他耳边用附近的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我很想你……干爹!”

感觉到他刚放松的肌肉又骤然一僵,余光瞥见周围人震惊的注视,她眼底的笑意更浓。

她正打算放开拥着他的手,看看周围人惊呆到什么程度,他忽然紧紧搂住她的腰,霸道地将她固定在他的怀抱里,在她耳边轻声说:“我也是……韩太太。”

说完,他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出了金碧辉煌的大厅……

“去半岛酒店!”韩濯晨对司机交代一句,将她推到车里,紧跟着坐进车把她推倒在轿车的后座上,欺身压住她。

他的司机还是原来那个,见到她愣了几秒,马上按了一个按钮,汽车的前后座便被一块黑幕隔开。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急促的呼吸。

韩濯晨捏着她的下颌,强迫她面对他冷酷的脸,声音阴寒入骨:“我不是告诉过你,别让我再看见你……”

如果是她十九岁时,她一定会很没出息地说:我就是想看看你。

现在她二十一岁,已经不是两年前那个在他身边长大,被“爱他”和“恨他”占据全部思想的小女孩儿。

她笑着迎上他的视线,有意跟他针锋相对,以发泄她积蓄了两年的不满:“凭什么你说不见就不见?!我偏要回来,偏要让你看见!你不是恨我吗?我就要天天让你看见我过得多好!你能把我怎么样?”

“你说呢?”他炽热的视线落在了她身上。

他捉住她的手按过头顶,压在她身上狠狠地吻上她的唇。唇舌纠缠的同时,他们的身体也在激情地纠缠,勾起彼此强烈的欲念。

他望着她,迷人的脸上因激情而泛起红晕,连一向深沉的眼底都染着彼岸花一样的绝艳色彩。

他附在她耳边,喘了口气,唤着她的名字:“芊芊……”

“嗯……”她含笑看着他。

被他抛弃,再抛弃,她还是如此渴望他能说一句:“我爱你!”

哪怕只是在情欲刺激下的一句甜言蜜语!

他却在她耳边低吟:“这次你又想到什么好方法杀我了?”

她无望地躺在极度不舒适的座椅上,苦涩地笑着。

“不管你信不信,我这次回来不是为了杀你。”即使他不信她,她也不想再骗他,“我和娱迅公司签了约,这次回来是公司安排的,要录一首曲子……”

“是为娱迅公司的少东孟勋庆祝生日吧?”他替她补充完整。

她没有否认,面对韩濯晨这样心思通透的人,什么辩解都是无谓的。她看着他,去记住他脸上每一条完美的线条,小心地把这种感觉记在心里,尽管他的表情完全没有了以前的柔情蜜意。

他冷笑着放开她,坐直身体,又恢复了原本的冷静,刚刚的激情就像流入海洋的溪流,无法寻觅……

车子拐入熟悉的街道,“半岛酒店”四个字虽然在远处,却显得分外清晰。

这条路好短,但已足够……

“我到了!”她穿好被他扯得凌乱的衣服,笑了笑,估计笑得很难看,“你的服务真的就值十块钱。”

“你!”他看着她,许久才以嘲讽的语气说,“为什么在我的酒店办生日宴?故意让我看看你又搭上了孟氏的少东吗?”

“我……”她有很多话想对他说,又说不出口,心里堵得难受。一时憋闷,她仰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说:“是,我就是想让你看看。两年前你不想看见我,让穆景带我去英国,你真以为这样就见不到我了?”

他的面色更冷,他将滑到手肘处的衬衫拉好,系着衣扣,一颗扣子系了好久,系上后发现位置错了,又用力地扯开重新再系。

把衣服都穿好后,他点了支烟,紧抿的唇上还泛着唇膏的淡粉色,或许上面还残留着她的味道……

半岛酒店的大门已到眼前,车子缓缓停下。别离来得猝不及防,让她瞬间被失落的情绪淹没。如果美梦总是这么短暂,梦醒时这么疼,她宁愿永远不要再做美梦。

“我们离婚吧。”既然他们回不去了,就让一切彻底结束吧,就连最后的一点牵绊都放弃。

“你!”他瞪大眼睛,眼眸深处染着暗红色彩,仿佛燃烧着永不熄灭的火。她也看着他,明知他的答案是什么,还在耐心地等着他的回答。

没有期待,没有焦虑,也没有失望。

“你回来就为了跟我离婚?”

“你非要以为我是回来杀你的,我也没办法。”

她打开车门,初秋的风吹凉了她微微颤抖的身体。

“我宁愿你是回来杀我的。”他的声音比风还要凉,不是寒冷,是凄凉。

“那真抱歉,我让你失望了。”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下车离开。

“芊芊!”他的呼唤一如既往地温柔,她装作没听见,快步向着酒店大门走去,“韩芊芜,我告诉你……”

她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忍住,缓缓转身。

他走下车,风吹动他的衬衫和他有些凌乱的发,仿佛吹散了他的骄傲和气势。

“离婚……”他将手指慢慢收紧,攥紧指间还燃着的半支烟,“你想都别想!”

她比任何人都了解他,知道他不会跟她离婚。

不是他不想离,而是“离婚”这两个字要他提出来才有效。

“我为什么不能想?”她咬牙,咬得牙根失去知觉,心中的怨恨还是爆发,且一发不可收拾,“韩濯晨,你这个该死的男人,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这种话?”

没等他说话,她又提高声音对他大吼:“我认识你十五年,你做什么事问过我愿不愿意吗?你想杀我爸妈就杀,你想养我就养;你说我是你的我就是你的,你说分手就分手;你高兴就爱,不高兴就恨;你想要我就囚禁我,不想要我就让我永远别出现在你面前。”

她原本想说:你说不见我就不见了,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知不知道我有多想见你?

可这种没出息的话她说不出口,想了一下,决定直接下结论:“韩濯晨,你给我听清楚,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好,这个婚我离定了!”

她转身转得太过决绝,不想黑色高跟鞋太高,竟扭到了脚踝。

她狠狠地脱下高跟鞋丢在马路上,赤着脚走进灯火通明的酒店大厅,把韩濯晨丢在了黑暗阴冷的街道上!

走进电梯,韩芊芜不停地按着二十楼的按钮,很怕自己一个不留心就会按一楼,跑下去跟韩濯晨说出实话。

她不想离婚,刚才说要离婚只是为了刺激他,为了在他心里再激起一丝波澜。

这些年很多人追求过她,可她总会在别人说爱她的时候,脱口而出“对不起,我已经结婚了”。

想起她那个可笑的老公,她才醒悟。虽然他除了跟她上床没有尽过一点做丈夫的职责;虽然他们的婚姻名存实亡;虽然他不要她,可他还是用那些美好的回忆霸道地剥夺了她爱别人的权利。

她无所谓,不怪他。

她从未想过和他离婚。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对她而言早已成了习惯。

可是她看见他后,早已平静的心绪立刻被搅得一团乱。

原来就算分开两年,她用尽全力去遗忘,依旧在心底存了奢望啊。她奢望他的拥抱,奢望他的爱,奢望他还能再叫她一声“老婆”,奢望他还爱着她,奢望这段“美满”的婚姻从她的十九岁延续到九十岁。

就算这些奢望都无法满足,他能多看她一眼也好。难道这也是奢望吗?

她以为“离婚”是她仅有的砝码,是唯一能在韩濯晨心中掀动波澜的事。她并不知道,她的一切,哪怕是一颦一笑、一句话,甚至一个背影,都足以在韩濯晨心中掀起滔天巨浪,让他再舍不得放手,她何须提及“离婚”二字?

电梯终于升到了二十楼,韩芊芜松了口气,刚想按门边的密码锁,Lucia就给她打开了房门。

“芊芊?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韩芊芜摸了摸脸:“没什么,风有点大。”

Lucia点了点头,把手机递给她:“孟总给你打了好多电话,问你回来没有。”

韩芊芜没伸手去接,她现在很累,累得连跟孟勋说话的力气都没有:“麻烦你告诉他我回来了。”

Lucia一边打电话,一边走向阳台。韩芊芜没留心她跟孟勋说的什么,因为留意到她的目光总会不自觉地透过落地的玻璃窗瞄着楼下。

韩芊芜悄悄走上阳台,顺着Lucia的视线望下去,韩濯晨的车还停在楼下。几名保镖站在离车不远的地方,警醒地看着周围。

他半靠着车,静静地吸着烟,米白色的衬衫在黑夜里特别引人注目。即便是在灯红酒绿的繁华里,他仍然是最醒目的存在。

他为什么没有离开?犹豫不是他的做事风格。难道他在等她?他也许不是看起来那么绝情,也许是真的不想跟她离婚……

有一秒钟她真的想冲下去跟他说:“我们重新开始一次好不好?”

可冷静下来,她自嘲地笑了笑。不好!一点都不好!

她被同一个石头绊倒了两次,第一次是无知,第二次是愚蠢,如果还有第三次,那就是……无可救药!

人生最艰难的两年她已挺过来了,她已经可以笑着弹完《化蝶》,已经可以站在他面前骄傲地仰起头,何必再去让爱与恨碰撞一次,看看谁输谁赢,谁粉身碎骨?

韩芊芜从衣柜里拿了件睡衣走进浴室。

她躺在宽大的浴池里,让水流慢慢地漫过她的身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喜欢躺在水里的感觉,被温暖包围,任意沉溺,沉溺到水变冷,冷了身体,也冷了心,总算闻不到他渗入她肌肤的味道。

韩芊芜穿上睡衣走出浴室,看见Lucia还站在阳台上。她似远山的眉微皱了起来,精美的容颜上竟多了几分忧虑。

“有什么好看的?”韩芊芜的声音有点冷,大概是在浴室着凉了。

“没有……”隔了半分钟,Lucia才恍然回神,有些尴尬地走出阳台,“芊芊,韩濯晨真是你叔叔?”

“是!”韩芊芜躺在床上拥着被子,拿起看过几遍的剧本看起来。

剧本看了两页,她忽然发现Lucia还看着窗外。她将视线从剧本移到了Lucia的脸上。在她的印象里Lucia不仅很漂亮,还很有气质,言谈举止间的干练和理性非常迷人。没想到遇到韩濯晨,Lucia这样的女人也会有如此迷茫的表情。

为了挽救另一个即将堕落的灵魂,韩芊芜非常好心地打消了Lucia虚幻的想象,一本正经地告诉她:“他不是看上去那么年轻。”

“我知道。”Lucia又去阳台,看向楼下,“我早就知道……”

一见Lucia的神情,韩芊芜莫名有些烦躁,正考虑要不要现在下楼去把韩濯晨这个祸国殃民的男人赶走时,酒店的电话响了。

Lucia快步跑过去接起电话,声音有些颤抖地说了句:“您好!”

“……”

“请等一等。”

见Lucia把电话递给自己,韩芊芜不用想也知道又是那个无聊的男人。

拿过电话,她非常有礼貌地对他说:“你能不能专心点享受你的生日party?别没完没了地给我打电话……”

电话里的人没有回答,忽隐忽现的呼吸声在电波里格外清晰。

有一个人,也只有那一个人,不必任何言语,她就能从微弱的呼吸声里听出他是谁。

“你……找我有事吗?”她的声音明显低了很多,她将话筒贴近了一点。

电话里的人沉默了一阵,低沉的声音才从话筒里传过来:“我不会跟你离婚,绝对不会。”

电话被挂断,他的态度坚决不改,无情依旧。

韩芊芜愣了片刻才放下电话。她跑到阳台上,看见他的车已经绝尘而去。因为跑得太快,她的脚踝又传来阵阵刺痛。

“Lucia!”她捂着脚踝对Lucia说,“明天帮我联系一个律师,我要最好的。”

Lucia垂下眼睑,避过她的视线:“如果你打算告的人是韩……濯晨,我劝你还是省点力气。没有哪个律师敢去招惹他。”

“我没打算告他。”韩芊芜的脚踝刺痛难忍,她不得不坐回床边。

哪个律师要是敢跟韩濯晨打官司,那肯定是嫌自己活的时间太长。这种事她当然也不会弄得尽人皆知,她是想对他表明她的态度,仅此而已。

她揉着脚踝,淡淡地说:“我就是想咨询点法律知识。”

“这样啊,那我有个朋友是名很不错的律师,明天我跟他约个时间。”

“谢谢!”

韩芊芜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没再说其他话。

刚认识Lucia的时候,她觉得这姑娘虽然年轻,却是个非常出色的助理,不仅会察言观色、心细如发,而且交际范围很广,不管遇到什么问题都能很轻松地解决。

现在她忽然感到有点好奇,以Lucia的才干和社交能力完全可以找到更好的工作,为什么会如此纡尊降贵地做她的私人助理,为她处理各种生活琐事,且没有表现出一点心有不甘?

孟勋到底给了她多少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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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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