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序.关中岁月
四周一片漆黑,冰冷的海水劈头盖脸打下来,早就失去了方向,就在龙江绝望的要放弃时,脚下似乎触碰到了海底的泥沙,他用尽最后力气扑腾了几下,爬上岸来……
这一幕发生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期,龙江成功游过深圳湾,到了港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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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家祖上是北方关中县城有名的乡绅,名下有数百亩土地,在关中、关南地界上,无论修桥铺路,还是建祠堂盖庙,龙家都是出钱出力的主角。
到了龙谦之这一代,家里男丁不继,他有两个女儿,在省城女子师范毕业后早早就出嫁了。1938年夏天,ri本人占了关中,那一年,龙江出生了,龙谦之快50了才有了这一个男孩,从小认真管教,请人教授四书五经、颜柳书法。解放后,龙江到省城上大学,毕业后在胜利中学做了教书先生。
在中学里,龙江因为能弹会唱,又写的一手好字,成为校宣传队的文艺骨干,并且与从关南来的女教师安然热恋啦。他们经常组织学生到部队、工厂、农村慰问演出,排练的“艳阳天”、“早上好”等街头剧受到了广大qun众的热烈欢迎。安然的父母在关南县城开杂货铺,后来铺子公私合营,他们成了光荣的集体企业供销社员工,经过一段时间后,被分配到新疆石河子农场劳动。
从下达命令到出发,只有三天时间,关南到省城60多公里,没有直达汽车,托人稍信来不及,安然的父亲连步行带坐车,走了一天,来到省城见了女儿一面,顾不上吃饭,又匆匆踏上返程。临走,拉着龙江的手摸着眼泪说:“闺女托给你了,好好待她。”老人回去坐的汽车开动后,安然哭着追了好几百米,直到汽车再也看不见……
龙谦之的身体越来越虚弱,老婆子不久前过世了,两个女儿早年离家,杳无信息,儿子在省城教书,难得回来一次,家里就剩他一个孤家寡人。冬天的一个早晨,龙谦之哆哆嗦嗦的来到一间厢房的后头,一棵粗壮海棠树的下面,拨开瓦砾,从泥土下扒拉出一个二、三十公分长的棉布袋子。远处传来狗吠声,住在前院的龙五打开屋门,提着尿罐进了后院的茅厕,见老人在这,走了过来。
“龙五,我剩下的日子不多了,把这盒子给你哥龙江送去。”龙谦之颤巍巍的把棉布袋子递到龙五手上。
因为出身问题,龙江和安然已停止教课,主要工作是扫地,清理学校卫生。有消息说,估计春节以后就会下发文件,都要下放农村学习锻炼。他俩是恋人关系,并没结婚,按照先例,肯定会分到不同的地方。工作是严肃的,下放的目的是学习锻炼,不可能让你风花雪月的谈恋爱。
学校新上任的校长闵干家庭出身好,政治觉悟高,经历过战火考验,这次转业地方,来到了胜利中学。上任伊始,他发现女音乐教师安然问题不是很严重,属于可以教育好的落后分子。因多年来忙于工作,尚未寻得理想伴侣,他对安然颇有好感。
经过一段时间接触,闵干发现安然整天和龙江勾勾Da搭,qun众影响很不好,找时间需要做做她的思想工作。
“在平时工作生活中,你暴露出不少错误的观念,还需要进一步加强学习提高。”抽一个没有人的机会,闵干拍着安然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眼睛却SeMi地盯着她的xiong部看。
安然小心翼翼的接受批评,感谢校领导的帮助教育,表示一定认真改正。闵干的眼神让她很不自在,脸红了,赶紧走开。
闵干很生气,这女子不识好歹,软硬不吃,对领导不是很尊重,于是经研究决定,派安然和另外两个表现不积极的女教师负责清理学校厕所。
这天上午,太阳刚出来,龙五按照龙谦之的吩咐来到了胜利中学,当时龙江正搅动着一根碗口粗的竹竿,满头大汗的在学校厕所后边疏通化粪池。闵干早上上厕所时发现因为天冷,便坑堵塞不通,便池里的的粪便都快顶到屁*股啦,严肃批评了安然,命令立即疏通,龙江正在帮她们完成任务呢。
“哥,爷让我捎来的,吩咐你没人时自己打开看呐。”龙五说。龙江接过龙五捎来的口袋,回到宿舍,解开栓口绳打开一看,是小半袋山芋,里面夹着一个精致的小紫檀木盒,拨开挂钩,盒内huang色缎布绸带下,有一封信,两锭黄金。
信纸已发黄,字迹还能看清楚,是大姐龙敏十年前写的。龙敏比龙江大近20岁,她的丈夫范犁夫经历过抗战、国内战争,负过伤,受过嘉奖也吃过败仗,解放战争时手下部队被解放军击溃,带着警卫兵化妆成老百姓逃回了老家,后来跑到香港定居。
龙敏一直挂念还在国内的弟弟,在港岛安顿好后,安排范犁夫的警卫员老何给家乡捎回一封信,吩咐龙江寻找机会前往香港找她。龙谦之收到信后,怕惹事,一直藏在后院海棠树下,直到10年后,自觉时日不多,把这封信和秘密保存的两锭黄金交给了龙江,希望他有机会能寻找到新的生活。
龙江看完后把信藏了起来。对于从小养尊处优、没经过多少风浪的龙江和安然来说,交通不通畅,地理也不熟悉,要经过数千公里的路程,从北方的秦岭到南部沿海的香港,几乎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先结婚吧,下放劳动时能够安排在一个地方也好。”龙江和安然说,两家的长辈一方年龄大,一方远在新疆,顾不得和他们商量了。
龙江和安然提交了结婚申请,需要学校盖章后再到政府去打结婚证。申请刚交上,关中县的调查人员来到胜利中学,调查龙谦之和他的独生儿子龙江串联隐瞒浮财的问题。
据qun众反映,龙谦之隐秘有部分来历不明的黄金珠宝等贵重物品,目前已对他采取羁押措施。第一天对龙江进行了审问后,调查组勒令他回去收拾必备生活物品,明早将进一步羁押审查。
晚上,龙江回到宿舍,两眼呆滞,疲惫不堪,与安然相对掩面而泣。下放接受劳动锻炼的名单已经发下来了,龙江到河北山区,安然到山东新乡,限定一周后出发。第二天一早,闵干把安然叫到办公室,非常痛心的说,龙江的问题非常严重,必须认清形势,与他划清界限。
“只要认识到错误,端正态度,还是有救的,可以先安排其他人员下放嘛。”闵干打着官腔说。
来到调查组,龙江非常害怕,夜里睡不着觉,瞪着眼睛熬到天亮。从家里捎来信件和黄金的事,是谁举报的呐?龙五?不会。龙五是个孤儿,从小死了父母,被龙谦之收养,和龙江一起长大,对读书识字不上心,喜欢耍刀弄棒,ri本人占领关中那一年,龙谦之从省城买回来四杆盒子炮驳壳手枪。龙五拿了一支爱不释手,天天摆弄,练出一手好眼力枪法。那个人话很少,不逼急了不多言语一句。
还会有谁哪?龙江知道父亲这个人做事喜欢留有后路,对乡亲们都很和善,基本没什么仇怨。家乡所有认识的人在心里过了一遍,也没理出个头绪。龙江既担心家中的老父亲,又挂念安然,不由得长叹一声,出路在哪呐?简直要把人逼疯!
当天夜里,月光半遮半露,北风吹过,一片清冷,寒气袭人。过道里值勤的看守人员睡熟了,传来阵阵“鼾”声。龙江把凳子搬到房间后窗底下,推了推窗户檩子,木头挂钩有些腐烂的迹象,不算结实,向外试了试,一用力,“卡蹦”一声,窗户开了,他的心简直要跳出xiong膛,头朝外从窗户里钻了出去。
脚落地后,先躲在灌木丛中听了听,四面除了风声,无响动,静下心来,低着头,哈着腰,慢慢的向学校后面的宿舍跑去。
胜利中学的原名是省立中学,最早是满清晚期德国人修建的教堂,许多建筑上还留有当年义和团攻打洋人教民的痕迹,1923年,国民政府在教堂的院子里动工兴建起四排校舍,建立起省立第一中学,三排作为教室,最后面一排是员工宿舍,单身未婚教职员工都住在这里。
安然和一名家在省城的女教师住在东边第二户,闵干的宿舍就在隔壁。下放劳动的名单公布后,整个学校沉浸在一片匆忙紧张气氛中。实际到农村广阔天地去,换一番环境心情也不错,但是安然的心一直静不下来,龙江被关押在学校保卫科隔离审查,她去探望,调查人员非常严肃的询问她和龙江的关系,并奉劝她不要无事找事,自投罗网。
这天晚上同宿舍的女教师回家团聚,安然独自在房间里心事重重。接近深夜了,“咚咚”的敲门声,她披上衣服,打开门一看,闵干站在门口。
有同事反映,新来的闵干行为不检点,和两个已婚中年女教师不清不楚,还曾yin阳怪气的对安然表示好感,甚至有时动手动脚,安然见了他,都是尽量躲开,见他深更半夜跑来,不由心里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