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缘孽

48.缘孽

无瑕余怒未消,还要动手,我忙赔笑道:“这厮出言无状,你已经出手惩戒,就饶他一条狗命吧。”那大胡子知道厉害,虽身不能起,口不能言,但眼中满是哀求之色。

无瑕冷笑一声道:“你是谁,你的脸面值几个钱?”她说完这句话,一言不发披上斗篷冒雪而去。我呆呆地站在那,茫然不知所措。李少冲催促道:“你还愣着做什么?!”我苦着脸道:“我去,我去跟她说什么……”李少冲推了我一把,说道:“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一个女子千里迢迢跟过来。她的心意你还不明白吗?还要说什么,你跟上去便是。”我闻言恍然大悟,急急忙忙追了出去。

说来也真奇怪,刚刚我还跟无瑕张不开嘴说不出话,可转瞬间我觉得自己的脸皮能有城墙厚,算了,既然我心里丢不下她,我还顾忌什么脸面?李少冲说的也对,她一个女子千里迢迢的来找你,这是多大的面子?你还要人家跪下来恳求你吗?

我一口气追出三里地,等大雪铺满天地的时候,我终于追上了她,我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抓住她的马辔头,说:“好了,你既然来了,我们就一生一世不要分开了吧。”

她冷笑一声:“你胡说什么。”迎面抽了我一马鞭,我没躲,脸上就多了条血痕,她有些生气,喝道:“让开。”第二鞭子又抽了过来,我还是没躲,这一次比上次抽的要重。

她火了,喝骂道:“给我滚开。”一提马缰,那马稀溜溜地就要冲过开,我也火了,一掌拍在那马头上,马稀溜溜一声长嘶跌倒在地。

她似乎没料到我会这样对她,一时不备,落马的姿势就显得十分狼狈。不过以她的武功倒也不至于跌伤,那一刻,我做了自己一生中最值得称道的事:我跨前一步,一把把她搂在了怀里……

夜半三更,我一个人纵马回到客栈。

李少冲望见我一人回来,把头直摇,连连叹息道:“顾兄啊,顾兄,要我说你什么好?去了这么久,怎么一个人回来了?”我笑道:“她不好意思回来见你,要我代她谢谢你。你记住,明年春末来天山喝我们的喜酒!”

我和东方无瑕的婚礼定在五月十八日,天山的春天来的格外晚,即使是五月,积雪也只刚刚开始融化。李少冲来了,带来了一个女人。以他的风流性格,身边怎可没有女人,不过这个女人不是柳絮儿,也不是我送给他的其他什么人。

她叫金菱儿,一个美丽、善良、智慧的女人,李少冲对她呵护有加,她对李少冲也十分依赖,但我不看好他们所谓的恩爱。这个女人太有主见,李少冲也太有主见,两个太有主见的人在一起绝对不会长久的。如得长久,一方必须放弃或至少是收敛自己的主见,这是我一年来跟无瑕相处得来的经验。

除了李少冲和金菱儿,还有一个外人来参加我们的婚礼:钟白山,钟纯子的独生子。孤隐峰的人已经有太多年不曾踏足天山了,钟白山是第一个,地位又有如此之高,这本该是件很荣光的事,至少余姥姥、介未休会这样认为。但我宁可不要他来。他看金菱儿的目光是那么暧昧,而后者也丝毫不避讳用同样的目光偷觑他。他们似乎是上辈子结来的情缘。

我们的婚礼在冷冷清清中开始,在冷冷清清中结束。在天山待了这么久,我早已习惯了这种冷清,他们都是看破红尘的人,红尘中的一切热闹在他们眼里都显得肤浅和可笑。人总是要死的,死去万事皆空,又何须贪恋中途的热闹呢。

我想既然活着无聊,何不一生下来就死呢?又何必要苦呵呵地养颜驻寿呢?

无瑕说:“他们不是不想热闹,是他们没有热闹的本事。”这才是真见。余姥姥,毕竟老了;李少冲,是闹极而思静。唯一有可能玩起来的是金菱儿和唐菲,但那晚唐菲是伴娘,她要操持许多事,根本分不出心来。金菱儿真是有心无力,孤掌难鸣啊。

李少冲陪金菱儿在天山住了一个月,他当然不是为了和我叙旧,也不是为了跟天山诸侠切磋武功,他此时的武功修为绝不在天山诸人之下,而实战经验更有胜出。他之所以要留下来,全是为了迁就金菱儿。

李少冲对金菱儿浓情厚意,金菱儿呢却早已移情别恋了,那时她常常跟唐菲搅在一起。唐菲呢又和钟白山形影不离,论辈分她和钟白山应该以祖孙相称。余姥姥是余牙子的婢女,后来又做了他的干女儿,论辈分和钟白山以姐弟相称,唐菲是她的乖孙,自然也应该是钟白山的乖孙了。

可西隐一脉本来就对这些看的极淡,两个年岁相仿的人撞到一块,早忘了长幼尊卑之分,一个“白山哥哥”,一个“菲儿妹妹”,就叫开了。又因为金菱儿和唐菲一向以姐妹相称,钟白山就顺理成章地成了金菱儿的“白山哥哥”了。

一天白山哥哥带着菱儿妹妹坐着唐菲的兰舟去小孤岛上看她养的“布吉”,船行中间不知因为谁的玩笑,金菱儿和白山打闹起来,兰舟倾覆,三人一齐落水。

时值六月,但天目湖的水依然冰寒刺骨,唐菲是从小在水里耍惯了的,自然无事,钟白山内力深厚,虽冻的上下牙齿直打架,但终究无甚大碍。有大碍的是金菱儿,她在水里直接冻的不省人事了。

这可真是急坏了钟白山,按理说有松古连清和介未休在,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就绝无死的可能,但俗话说关心则乱,钟白山见到她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顿时就慌了手脚。他不顾一切地把人抱进常温泉里治疗。常温泉在山庄后园依石壁修筑的一座精巧的阁楼里,阁楼门户洞开,不时有热烘烘、云雾一样的蒸汽散出。那里有一眼热泉,泉水常年温热,常泡其中可活血润肤,对修炼内功亦有助益。

这是钟白山犯的第二个大错,寒气攻心时,陡然把人置于温热的环境中,不仅不能治病,反而适得其反。好在天不绝人,有松古连清道长的灵丹妙药和介未休的金针银线,金菱儿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后还是平安地回来了。

李少冲那时正在睡午觉,他本没有睡午觉的习惯,这一点在落髻山时我就知道,那时他几乎一天八个时辰泡在书房里处理文牍。金菱儿趁丈夫熟睡跑出去会情郎,却出了这样的乱子,这等事搁谁能忍?但李少冲就能忍,他向救人救的精疲力竭的钟白山千恩万谢,那情形让不明真相的人见了一定感动,知情人看了却是五味杂陈。

那一刻,我意识到我所认识的李少冲已经不在了,眼前的这个人是个能成大事的人,却不再是我的朋友。

一个月后,金菱儿离开天山。她已拜钟白山为义兄,以答谢他的救命之恩。钟白山第二天也下山去了。他走那天我和无瑕一起送他,我和钟白山有说有笑,她却一言不发。

她就是这样一个冷清的人,一天里和我说的话加起来还不及晚饭时我和唐菲说的话的一半多。

钟白山只剩一个背影了,我说:“但愿他能把持的住。”这句话我是说给无瑕听的。

她听了我的话,却冷冷一笑,说:“先把持好你自己吧。”她说过这话和我擦肩而过,独自下山去了。我呆站在那,心里一阵紧张,一阵慌乱。唉,我还能说什么呢,这些天也够她受的了,她人虽上了天山,心还在山下。她天生的冷清,加上分心在外,和我的话一直很少,虽有叶秀和姥姥的劝慰,心里仍然是个疙瘩。

我和唐菲的话却越来越多,几乎无话不谈了。唐菲现在已经十七岁了,出落的楚楚动人。多年不见,起初的那段日子,我觉得跟她好陌生,她也算是个有气性的人,恨我当年不辞而别,一直对我不理不睬。我呢,满腹的难言之隐不能对她诉说。

但我们终究还是重新熟络起来。她不再恨我,重新和我说话,重新亲近我,终于有一天她又邀请我去看她的布吉,我想我这样悄悄地和她一起出去,无瑕知道了一定会不痛快,就提议说:“不如把你无瑕姐姐一起叫上吧,你看她好孤单。”她显然没想到我会说出这种话,一时有些诧异,也有十分的不乐意,但终于她还是同意了。

她挽着我的手来请无瑕,走到小院门口,我甩开她的手,她不让,说你怕什么?我是你晚辈呀,你怕什么?是呀,我怕什么,可我就是怕,我怕无瑕误会,又怕伤了她的心,于是就心惊胆寒地和她手拉着手进了门。谢天谢地,无瑕不在。

她说:“找不到,也没办法啦。天意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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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枫的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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