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风暴

七 风暴

如同实质般的黑暗吞没了天边那最后一丝光亮。夜似铁幕般锁住了平常奥尔良夜晚应有的喧嚣。实施宵禁已经超过两周了,这让有着丰富夜生活的奥尔良居民们感到颇为不适应。街道上原本的车水马龙现在只剩下一片死寂,回荡在街头的只有那远远传来的战士们巡逻的整齐脚步声。即使再迟钝的人此时也已经察觉到了一场风暴即将来临。平凡的人们知道,他们无力阻止这一切,他们现在所能做的只能向主默默地祈祷,祈祷在风暴来临时的平安。

一辆白色的马车在数名骑士的护卫下在皇宫前的广场停了下来。似乎等不急侍从们搭好阶梯,身着全身铠的马尔斯从马车上一跃而下,快步走进向了灯火通明的皇宫。

刚步入皇宫正厅,里内的吵闹喧嚣便立刻让马尔斯觉得与奥尔良城的死寂仿佛是处在两个世界。正在争吵着的大臣们一见到马尔斯的到来便立刻安静了下来。其中两人轻轻走到马尔斯跟前低低耳语着,还不时朝大厅旁边的那扇小门望去。

与大厅的灯火通明相比小门内的世界显得有些昏暗。年轻的女人侧坐在象牙床边,那美丽的容颜并不能掩饰多日的憔悴,满是希冀的目光盯着床边一位刚刚施展完神圣驱散法术的白袍牧师,期盼能从他的神情上读出好消息。

牧师转过身对着女人和他身后的老者缓缓摇了摇头道:“皇后陛下,宰相大人,很抱歉,我已经尽力了。”

女人那亮如星辰般的眼神渐渐暗了下去,憔悴之极的脸上又多了一抹浓浓的哀伤。女人将头微微偏转,目光移动到床上那个鬓发花白的男子身上后便再也挪不开了。

“诺尔森主教大人,您是否能像前几次那样再次施展生命礼赞?”忧虑爬满了老者平时那张铁板一样的面孔,但此时他的声音依然沉稳从容。

诺尔森主教再次摇了摇头道:“就算再次施展生命礼赞也无济于事了,陛下的身体已经脆弱到了再也承受不住任何生命复苏的损耗了。”

“那依您的看法陛下还能支持多久?”老者问道。

诺尔森沉吟了片刻道:“就现在的情况看来,我估计明天下午或者晚上陛下可能就要蒙主的召唤而去了。很抱歉,我已经无能为力了。”

老者长长叹了口气道:“要是连您都没有办法了,看来事情也无法挽回了。非常感谢您的告之,诺尔森主教大人。这些日子以来您操劳的太多了。”

“您不用感谢我。无论是做为主的信徒还是作为臣民我都有义务这样做。”诺尔森轻轻摇着头缓步走出了房间。

眼泪似珍珠般从女人脸上划落,一滴,两滴……,将床沿打湿了大块。老者轻轻按住了女人的肩膀轻声道:“爱丽丝,别太伤心了,要走的始终还是留不住啊。要是你哭坏了身体查尔斯依靠谁呢?”老者转过身又向房间内的侍女吩咐道:“你们去把查尔斯王子叫过来,这是他能陪伴他父亲的最后时刻了。”

“等一等”女人叫住了正要离去的侍女,停顿了片刻,稍稍缓和了下情绪道:“等下把罗莎公主也一起叫来吧。毕竟,这也是她的父亲。”

老者爱怜地看着女儿那有些恍惚迷离的神态,轻抚着她的头道:“爱丽斯,你还是太善良了啊。”

花白的鬓发,苍老的容颜,这一切都证明他已经衰弱到了极点,但这并不能夺去男人脸上那刀劈斧削般的刚毅。

无数次梦中,兽人那一双双发充满血丝的眼睛,那强壮之极的身影,那狂暴的力量,还有漫布战场的嗜血绯红,再次从记忆深出释放了出来,战士们毫无畏惧地冲向了敌人,肢体横飞,血肉四洒,“一切为了主的荣耀!”呼喊声响彻云霄。

一个高大的兽人提着双手大斧从阵中杀了出来。那被血染成赤红的强壮躯体,那滴血的战斧,还有那一步步逼近的血色脚印,无一不显示出兽人的嗜血和强大。但是他并未有任何畏惧,是的,一切为了主的荣耀!他高喊着和身边护卫的骑士们一同冲向了兽人……

血,缨红的血扑面而来。“哧”的一声,兽人那沸腾之血洒在伤口上如同被烙铁烙过一般,困倦乏力随之而来,他载倒在地。

紧接着,伴随他的是十几年的痛苦。一个声音无数次地在脑海中响起“你后悔吗?”

“不,我不后悔!”他轻声道,睁开了那早疲惫不堪的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女儿那哀伤和焦虑的脸孔。他艰难的抬起了手,轻轻拭去了罗莎脸庞的泪珠轻轻叹道:“罗莎你和你妈妈真像。我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妈妈了。而现在我找到了你但却没有多少时间来补偿你,很对不起啊。”

“不,别这样说,父亲。”罗莎泪如泉涌,抓起男人的手轻抚着自己的脸旁道:“您能与我相认我就有已经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男人凝视着罗莎,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男人将手放下后休息了片刻又向床头的儿子招了招手道:“查尔斯你过来,让我也好好看看你。”

查尔斯走到他身边,小手抓着男人的手道:“父皇,你好些了吗?等你好了之后我们再去城外的银霜湖泛舟好吗?”

查尔斯稚嫩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这是多么熟悉的话语啊。“我们去银霜湖泛舟好吗?”,千百回只在梦中相见的人儿曾经也对自己这么说过。

“简,是你吗?能见到你太好了,我找到我们的女儿了。”男人恍惚中看到了这个让他一生中最刻骨铭心的女人:“简,你是来接我的吗?”圣光中的简一如初次与他相见时那般美丽动人。她在林中欢快地跑动着,飞扬着的火红头发一如天边的云霞,她在向自己招手,男人仿佛已然听见了天堂的钟声。

站在一旁的爱丽斯听见了男人的呼喊,脸色“唰”的变得惨白,瘦弱的身躯再也经受不住打击软倒了下去。“难道我在你心目中永远都比不上桑多瓦尔家的那个女人么?”她在心里狂呼着。

见到皇帝如此情形,安如阿尔山脉般站在一旁老者再也忍不住了,他顾不上软倒在地的女儿冲到床前正色道:“陛下,臣以为您该确认皇位继承人了。臣以为查尔斯王子聪明过人,是最合适的人选。”

然尔此时男人再也听不见其他的声音了,回荡在他脑海中的只有简那银铃般的笑声,他微微一笑,划在空中的手突然落了下来。

“陛下,陛下”老者急切的呼喊了两声,将手探近了男人的鼻子,已经没有任何气息了。老者脸色大变,等他回过头来时却已经不见了罗莎的身影。

老者快步冲出了房间,原本挤满大厅的显贵们此时已经不见了大半,还在场的就只剩下自己的心腹了。

“他们人呢?”老者厉声责问着自己的心腹。

“诺尔森主教大人从房间里出来后与马尔斯低声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大家就陆陆续续离开了。”

老者听到此言如遭雷击,晃了晃身子几近倒下。这个该死的诺尔森欺骗了自己,他将陛下离去的日期延后了一日告诉了自己,让马尔斯他们掌握了主动。想到此节,老者不愧为在位多年的老宰相,很快镇定了下来。

“罗莎公主呢?你们见到了吗?”老者问道。

“罗莎公主刚出来不久,看样子似乎是回她的住处去了。”

老者沉思了片刻便马上对心腹们布置开了:“罗伯特,你是宫廷守卫的最高长官,你负责封锁皇宫,此外你让剀利带几个人去把公主给控制住,只要有罗莎在我们手里我们就立于不败之地了。布兰特,你快马火速通知城防的阿内特将军……”

一切都布置完成了,剩下的就只有静静地等待了,喧闹的大厅现在完全安静了下来。老者抬头望着大厅门边那盏油灯,目光便定格在了这里。几十年来他头一次感到如此不安,事情的发展现在已经完全偏离了自己的预想,现在如果再有意外那就意味着彻底的失败。有着几百年悠久历史的迈耶家族现在就如同在风中飘摇的灯火,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

不知何时远处原本细不可闻的杀伐声现在已经清晰可辩,老者甚至能听见马尔斯那响声如雷的劝降,他的脸色越来越白。此前跑出去通知城防军的布兰特狼狈地闯进了大殿,气喘吁吁地禀报:“大人,现在情况不妙了,阿内特将军已经战败了。马尔斯和他的骑士团正在攻打皇宫,我看罗伯特怕是顶不了多久了。”

老者的脸色白得可怕,片刻之后才强自镇定了下来,对布兰特道:“你去罗莎的寝宫叫剀利把罗莎带过来,只要她还在我们手上我们就还没有输。”布兰特应了一声朝皇宫后面跑去。

“轰”的一声巨响,皇宫的最后一扇大门被撞开了,圣殿骑士们蜂涌而入,骑士披风上的红色十字即使是在夜晚也显得如此醒目。罗伯特被马尔斯绑着押了进来,老者的心沉到了低谷。

“道格拉斯迈耶,你已经彻底完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伤害你还是投降算了。”马尔斯的声音中透着不容质疑的信心。

“你别高兴得太早,罗莎公主现在在我们手里,我劝你还是放下武器比较好。”虽然处在下风但道格拉斯依然不肯示弱。

“是这样吗?”身后的一颗人头飞到了道格拉斯面前,彻底击溃了道格拉斯反抗的信念,因为人头的主人正是布兰特。罗莎在凯利的护卫下走了出来。

“凯利,想不到你居然背叛了我。”道格拉斯嘴唇微微颤抖着,指着凯利似乎心有不甘。

“他只不过是顺应时世罢了。你道格拉斯能给他的我也能给他,而且我能给他更多。要怪就只能怪你们迈耶家族太小气了。”罗莎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

道格拉斯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败得如此之快,在呆呆地听完罗莎的一番冷嘲热讽后转身对马尔斯道:“我可以投降任由你们处置,我只希望你能放过我的家人,还有皇后和查尔斯王子你们不能有任何伤害。”

马尔斯道:“怎么处置是由公主殿下来决定的,你求情可找错人了。”

听到到马尔斯的话后道格拉斯一下子仿佛苍老了十岁,连呼吸都变得费力之极,他轻轻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向罗莎跪下道:“由于迈耶家族和桑多瓦尔家族的恩怨,我不奢求公主殿下能放过迈耶家族。我道格拉斯这辈子都没有向任何下跪过,即使是国王陛下都没有,现在我只希望公主殿下能看在国王陛下的份上放过爱丽斯和查尔斯。”

罗莎缓缓地摇了摇头冷冷道:“你让我放过他们,那你当初怎么没想过要放过我妈妈。”

“这只是迈耶家族和桑多瓦尔家族之间的事情,这不关爱丽斯的事!”道格拉斯愤怒了,他挣扎着站起来歇斯底里的高叫着:“自从你来到皇宫后,就算爱丽斯她并不喜欢你,但是她并没有为难你,甚至在陛下最后的时刻里她还特意让人叫你去陪伴陛下,她是如此的善良,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他,而且查尔斯年纪还小,他是你的亲弟弟,你这样对得起国王陛下吗?”

罗莎还是摇了摇头,眼睛里有的只是冰一样的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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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逆者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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