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何必将军是丈夫(九)

第十四章 何必将军是丈夫(九)

什么?薛太监瞪大了眼睛,看向缓缓走下台阶的萧缘书,莫不是他听错了吧?刚才萧将军是说,她已命人将泰安郡王于午时三刻处斩?

泰安郡王可是圣上的宝贝疙瘩呀,他要是真的死了,那可怎么得了?临行之前,陛下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找到机会将郡王救出。

这……这还没有开始着手救援之事呢,他便要被斩首了?

薛太监着急,要是泰安郡王死了,陛下可怎么活,他自己又怎么活?

他站在台阶上,甚至来不及拔腿,便陪着笑脸说:“萧……萧将军,有事好商量!”

萧缘书回头看向点头哈腰的薛太监,奇怪道:“本将不过就是下令杀一个人质而已,这样的事情需要什么商量吗?”

“需要的,十分需要!”薛太监的话几乎是用喊出来的,尖尖的嗓音听在众人耳里尤为刺耳,大殿两侧的官员都鄙夷的看向他,连萧缘书也忍不住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

眼见萧缘书露出不高兴的表情,薛太监的心都已经提到嗓子眼里,忙陪着小心,弓着身子,噔噔噔的走下了台阶,疾步走到萧缘书面前,道:“萧将军,您想呀,要是您杀了郡王,不就是和朝廷失和了,若是朝廷发兵来攻,难免要生灵涂炭!您看您都是做娘亲的人了,就算是为肚子里的小将军积点德,让湘西和夜郎的百姓免于战争,神灵定会庇佑您的小将军一辈子平平安安!”

萧缘书冷冷一笑,道:“朝廷现在四面楚歌,需要应对的可不止是西夷诸国,还有各个叛乱的藩王。德昌那个匹夫作茧自缚,不顾战势大局,不顾天下百姓,将夫子谋害。西南一带的将领多半是肃王旧部,现在岂会再听令于朝廷?德昌帝现在已经是孤掌难鸣,不过一个亡国之君!本将又何惧之?”

“这……”薛太监在宫里呆久了,只觉得皇上便是天,就是发生再大的变故,地会陷,可天绝不会塌!他被萧缘书一番话说得有些词穷,心里却不以为然,天家就是天家岂能说改就改,说没就没?无论如何,救下泰安郡王要紧。只要救下郡王,不仅能保住自己的性命,以后还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主意打定,薛太监慌忙开口道:“萧将军,萧将军,话不是这样说!您即便不惧朝廷,可您想呀,您处斩了王爷对您没有半分好处,那您何不如等上奴才十天半月,让奴才回京禀报圣上,筹集一些银两前来赎王爷!”

萧缘书看了看他,缓缓点头,微微笑,称赞道:“这确实是一个好主意!只是,要本将等那么久,你觉得可能吗?”

眼见她脸露笑容,薛太监还来不及开心,她话锋便转了,薛太监呼吸一滞,差点把自己给岔了气!萧将军等不了?那可不行呀!

萧缘书斜睨他一眼,眼中光芒一闪,柔和说道:“你看,你现在回京再回来,路上耽误的时间还有筹集银两的时间,算起来真不少,本将实在等不了那许久!再说你带着那么多银两赶路,路途遥远,难免路遇不测……本将想了想,不如……”

“不如什么?”

“本将听闻如今率兵镇守鄂南抗击湘中王的是镇国将军,査老将军素来有忠君爱国之名,你若是有心救萧策,倒是可以去他那里寻些银两和马匹来,算上路程,来回也就是半个月!且路途短了许多,你也安全许多!”

“这……萧将军着实为难奴才!如今鄂南正是大战在即之时,奴才从哪里弄得银两来?”

“军饷!本将听闻,査老将军得了朝廷军饷二十万两!本将也不贪心,你只要拿个十万两来见本将,本将定会放人!”

薛太监闻言开始盘算,当初离京之时,德昌帝为了让他可以方便行事,曾给了他一道密令,令各地官员皆得听令于他,且又赐给了他行龙玉为证,加上他是皇上跟前的红人,査老将军又是忠心耿耿之人,挪些银两来赎王爷当是不难!

薛太监是自幼净身入宫,已然只是攀附权贵而不知家国大义。在他看来,只要救出萧策便是大功一件,至于这个过程,还有擅自挪动军饷的后果,便都是不值一提的!

思及此,薛太监道:“好!奴才这就前往鄂南筹集十万银两救助郡王!只是……”

“什么?”

“还请将军准许奴才见上泰安郡王一面!”

“好说,你随我来!”

萧缘书心情极好,算算日子,她已经几个月没有见萧策了。本来是不打算见的,不过今日倒是可以破例见上一见,毕竟自己是借了他的手对付他的父亲。

萧策无神的坐在榻上,望着窗外葱葱郁郁的树木,他被关进来时,这些树木还是枯枝,如今却已经是绿树成荫,时间过得真快,有三个月了吧!

从楼韧死后,萧缘书再也没有来看过他,真的就将他当成了敌人,不顾他的感受和生死。有时候,他会想,要是萧缘书当时一剑将他杀了,她过后会不会后悔,会不会许多年以后还会想起他?偶尔觉得愧疚和伤怀,她到底还是辜负了他!

不过,这些他都无从知道答案,就像他不知道萧缘书什么时候会再想起他,会再来看看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楼韧死了,萧缘书绝望了,可他萧策何尝不是也绝望了!

好像一夜之间,曾经憨厚纯真的那个少年,在世间消失不见,随着楼韧的死,消失在茫茫宇内,令人无迹可寻!

咯……吱!这是殿外大门开启的时间,听到这声响,他微微感到有些惊讶,那扇门一天只会开启两次,便是宫奴为他送饭之时。

说起来,萧缘书不算苛待他,每日里的膳食虽然不能说是珍馐佳肴却也是四菜一汤,味道可口。此外,她还命人准备足够的换洗衣物给他。

比起一般的人质和囚犯,他的日子委实好过,没有皮鞭、没有辱骂,甚至于侍候他的宫奴态度也是十分恭敬。这一切的一切,真就让他以为萧缘书还是关心他的,把他关在这里,不过是她生气了,在和他闹别扭,等她气消了,便会好的。

呵呵,多么可笑的想法,多么自欺欺人的认为!

刚刚被关进来时,只要听到殿门开启的声音,他就会不禁期待的向外看去,希望是她终于不忍,终于记起了他的好,来探望他。

只是,一次一次的希望,换回一次一次的失望。

若问他绝望了吗?应该是的!

可,若说他真的不会再有期望吗,其实他自己也说不清。

大殿门开,他听到了脚步声,不是一个人的,这么说……真的是萧缘书来看他了?

他抬头看向尚未开启的里门,百感交集,也不知道是希望来人是她,还是不希望。

咯……咯……里门开启,明媚的眼光散落进来,伴随着阳光来的还有几个人,其中一个便是他日日思念的人!

真的,竟然真的是萧缘书!

萧策有些呆滞,她居然来看他了!

只是,他的眼光从她的脸移到她已经圆起来的小腹上……

她的肚子,怎么会……怎么会……难道说,她怀孕了?

谁的呢?这个孩子是谁的?

原本他以为应该是心静如死水,可怒意忽就冲上了他的头顶,他咆哮着说:“萧缘书,谁的?你怀的是谁的孽种?”

他的声音因为久未说话而有些嘶哑和涩然,听起来微微刺耳。而他的外貌更是吓人,胡子已经长到了脖颈处,头发蓬乱未作打理,眼窝深陷眼底黑青,肤色惨白如行尸。

薛太监先是一惊,待认出是他后,忍不住放声哭嚎起来:“王爷呀王爷,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要是万岁爷看到,可不得心疼死呀!这是造的什么孽呀?”

“闭嘴!”萧缘书和萧策同时不耐烦的转向薛太监,冷冷喝斥。

薛太监慌忙噤声,可还是抽抽噎噎的挽起衣袖抹眼泪,好似萧策所受的苦他能全然感受到一般。

“我问你话!萧缘书,这个孽种到底是谁的?”

说着,他就摇摇晃晃的从榻上站起起来,跌跌撞撞的想着萧缘书走去。为了防止他逃跑,萧缘书命人每日在给他准备的膳食里面下了药,长期服用下来,他便是走路也有些吃力了!

走到萧缘书面前,他已经是气喘吁吁,刚要伸手拉扯她的衣袖,却被一旁随侍的侍卫伸手挡住一推,他站不住啪的一下摔倒在地。

“王爷,王爷!”薛太监忙上前扶他,本来还想瞪那侍卫一眼,结果见到对方眼中的冷意,薛太监忙缩了缩脖子。

萧策还是不死心,由着薛太监搀扶他,自己却忽然不在意,仍是追问:“萧缘书,你回答我,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

萧缘书微微皱眉,十分不解,为何萧策被关押了这些日子,蛮横的口气和自以为是的秉性一点未变。

她下意识的用手摸了摸肚子,动作缓慢,表情渐渐柔和,道:“这是我与夫子的孩子!”

“楼韧?”这个答案虽然他刚才就隐隐已经想到,可亲耳听她承认,到底还是一时难以接受,本以为她和楼韧只是心意相通,没想到早已经暗通渠款!

他恨,好恨!

恨极了,他又悲从中生,太可怜了,他萧策就是个可怜虫,居然什么都不知道,独自一人自说自话过了这些年。

到此时,萧策终于明白,萧缘书是多么的爱楼韧,爱到即便是楼韧死了,单就怀着他的孩子也能令她露出难得的柔和目光,爱到自己做再多也是枉然!

他哈哈哈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掉了下来,才说道:“萧缘书,你狠,算你狠!”

萧缘书见他满目忧伤,心有不忍,忙转开了视线,对着薛太监说:“薛总管,你要看人本将已经让你看了,你还不快快离去?”

“老奴,老奴不走了,老奴要留下来照顾王……”薛太监的话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因为萧缘书身旁的侍卫忽的拔出刀,银闪闪的刀光在他眼前一晃。

他咽了咽口水,改口道:“王爷,您稍安勿躁,老奴一定会早日将你救回去的!”

萧缘书已然不耐烦,开口说道:“来人呀,将薛总管送走!”

立时,薛太监两侧站了两个虎背熊腰的侍卫,他不敢多话,缩了缩脑袋,小心的走出殿门。

“你跟薛总管说了什么?”萧策不冷不热的问依旧站在殿中的萧缘书,目光看向门外,薛太监已经走得不见了踪影。

“没什么!不过就是说我要将你处斩!”萧缘书漫不经心的回答。

“你……为何这样说?”

“鄂南现在是镇国将军带兵驻守,那里坚不可破,我需要给它松松根基!”

“什么意思?”

“很简单!我提出要十万赎银才能放你,薛太监着急自然会答应。而刚好,他手里有你父皇的密旨,镇国将军又是忠心耿耿之人,他要是到鄂南要军饷做赎银,一向以君命为天的査老将军怎么会拒绝呢?他不拒绝便只能亏损军饷,大战在即,军饷丢失,你说还有什么军心可言?”

“你……”萧策震惊不已,萧缘书这招好毒,査老将军将军饷挪作他用,明明是因为皇帝的密旨,可却为了保住皇帝的英名只能闭口不提。这般一来,这位堂堂的镇国将军,便会被将领所怀疑,晚节不保也就罢了,还会军心不稳!

狠!真狠!

萧策喃喃道:“我竟忘了,你是楼韧最得意的门生,手段真是与他一般!”

“萧策,你也莫要怪我,若不是你父亲将夫子害死,我又怎会如此这般热衷权谋呢?我若是不动手,难道要我坐以待毙等着德昌老匹夫用对付夫子的方法将我和孩子杀死!”萧缘书微微停顿,双眼看向萧策,斩钉截铁的说:“萧策,你听着,我知道这般对你委实不公,但为了保住孩子,为了我们母子在乱世中活下去,我定然不会罢休,只有对不住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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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音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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