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章弥留之际(1)
浑身血迹的洛雨烟搀扶着一个瘦削的黑发男子走了进来,男子的脸色呈现一种失血过多的苍白,然而眼神依然一如既往地孤独而坚毅,他右边的衣袖空荡荡的,少了一只手臂。
“滕胤?你的胳膊?!”白子文惊讶地叫了起来。
“在一周前的突围战中丢掉的,要不是西维尔库夫斯基拼死掩护,连命都捡不回来了。”滕胤淡淡地说。
“突围战?这里是哪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白子文嚯地从床上爬了起来,然后脚步不稳似的扶着床头,他突然注意到,那只盛水的陶壶,是清心茶社里的。
“我们处在清心茶社的秘密地下室,魔法师们最后的根据地,也是我们炼狱天使最后的栖息之处。”洛雨烟苦笑一声,“这里是真实的世界……不过说实话,我也在怀疑到底还有没有真实的世界了。”
洛雨烟的指尖弹出一道小小的风力,在水泥墙壁上切开了一个口子,然而不可思议的是,星星点点的幽蓝色数据从墙壁内流散出来,迅速将那个口子修复完整了。
“这到底是……”白子文呆呆地瘫坐在床上,“我昏迷多久了?”
“一个月。”洛雨烟简短地说,“可是这一个月发生的事情比整整一个世纪还要多。”
“白子文,我们所有的人都被骗了。”一直沉默着的滕胤突然开口,“我们炼狱天使,甘道夫所代表的和平派魔法政府,甚至你们冥河、夜行者,都被骗了。玄域根本不是一款游戏,也不是一个用于作战的魔法结界的系统,它是一款病毒,可以侵蚀真实世界的病毒。世界已经不是原来的世界了,它已经被数据化了,具有这个数据世界最高权限的人,将会掌握世界。”
滕胤的话语中充满苦涩。
“这怎么可能。”白子文喃喃道,他想起科赫尔博士对自己说过的,玄域是一种打破真实与虚拟之间界限的技术……难道,就是这个意思吗?
他现在到底还能信任谁?科赫尔博士?迪安?千叶海砂?被耍了,完全被耍了。在自己一次次赌上生命奋力拼搏的时候,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暗处看着自己,像看一只杂耍的猴子。
白子文心中充满了绝望。
“白子文!”一声带着无限喜悦的惊呼,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个金发女孩已经扑入了他的怀中。
“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艾琪尔蔚蓝的眼睛里流出大颗大颗的泪珠,“魔法社会已经完了,隐世会完了,曼因兹贝伦家也完了。新界的政府早就得到了影枭的尸体,他们大量地克隆它,成千上万个影枭的克隆人,谁都打不赢它们,隐世会、炼狱天使甚至勒雷公司。新界已经称霸天下了,他们不打算给任何曾经的敌人一条活路,我们……我们尽力了……”
白子文呐呐无言,他紧紧抱住怀中的女孩,大脑一片空白。
完全的空白,甚至连悲伤这种情绪都想不起来了。
“对了,”艾琪尔突然抬起头,用脏兮兮的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痕,“你要去见甘道夫一面,他已经快不行了,他一直在强撑着,等着你醒来。”
白子文在艾琪尔的搀扶下,沿着一节节螺旋楼梯向上走。昏迷了一个月的他一直住在最安全最安静的底层,此刻慢慢接近地面,他可以隐隐约约听到外面轰隆隆的枪炮声。
这个地下基地修建得十分简陋,水泥的框架没有一点修饰,一排排房间没有门也没有窗,只有走廊的中间有那么一两个通风口用于换气。潮湿的霉味混杂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汗臭味,房间里、走廊上,到处都挤满了伤员,有炼狱天使的变异种也有魔法师,缺胳膊少腿的不在少数,寥寥几个医生护士和魔法治疗师忙得脚不沾地,然而呻吟与哀嚎声却一刻也没有减小。
白子文看着这一幕幕的惨剧,不禁有些心酸。曾经在秃鹫组织的时候就是这样,现在,新界也变成了这样……所谓的生活,就真的不肯给生者一条活路吗?
沿着走廊走到一个大厅之中,这里的环境稍微要好一点,门框上拉着一条白色帘子,空气中有股消毒水的味道。
一大群穿着施术袍的魔法师围在一张床前,看见艾琪尔带着一个陌生的少年进来,均是有些惊讶。
其中也有一小部分清心茶座的员工,他们是认识白子文的,连忙给他让出一条道路。伽德罗眼眶红红的,拍了拍白子文的肩头,没有说什么。
白子文挤了进去,床上躺着的甘道夫眼眶深陷骨瘦如柴,看上去已经接近油尽灯枯了。
甘道夫微微睁了睁眼皮,嘴唇蠕动着,一个修女打扮的胖妇人凑到他身前附耳听了听,对周围的人说:“都出去都出去,大长老有话要跟这个孩子讲。”
待所有人都走了之后,甘道夫伸出一只手臂示意白子文把他扶起来。
“能见到你真好,我的孩子。”甘道夫笑了笑,“看来我这把老骨头还算争气,能赶上见你最后一面。”
白子文把枕头放在他身后垫着,被子不小心被掀开了一角,他看见甘道夫胸口一片通红,血液正不断地从绷带中渗出来。
“你还在流血?”白子文惊讶道。
“天鹅族的匕首上附有诅咒,一般的魔法治不了。”甘道夫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他看上去比刚才奄奄一息的样子有了些活力。
“可是我也……”白子文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胸口,甚至没有一丝疤痕。
“是啊,我们从影枭克隆体的手中救下你的时候,你已经被刺穿了心脏,甚至连呼吸都停止了,可是,艾琪尔一个小小的治疗法术就把你救回来了。“甘道夫笑了笑。
“这是怎么回事?”白子文皱了皱眉头。
“是啊,这是怎么回事呢。”甘道夫轻轻地说,“我猜,是因为献祭之术的缘故,使得你和天鹅族之间具有了一丝同源性,所以他们的诅咒对你不起作用。我之所以会得出这个结论,是因为夜天璟也一直在和影枭的克隆大军对抗,可是却从来都没有受过致命伤。”
“你知道夜天璟?”白子文吃惊道。
“真是非常抱歉,在你昏迷的时候,我提取了你的记忆。”甘道夫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下头,“我知道这样做事不对的,但是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我需要了解你的处境,并且掌握你所知道的信息。”
“不,我不怪你。”
听见甘道夫已经知道了自己脑中的一切信息,白子文反而松了一口气。因为这意味着有一个睿智的长者可以指导他,为他出谋划策。说实话,他脑子里现在已经一团浆糊了。
“可惜我不会布置献祭之术的魔法阵,”白子文叹息一声,“要不然的话让你们都接受献祭之术的洗礼,影枭的克隆人大军就不会那么猖狂了。”
“我的孩子,”甘道夫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意,“我们是用不了献祭之术的,只有真正具有智慧的人,献祭之术才能在他身上成功。”
白子文愕然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