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雨夜飞鸿
龙吟：好了，又一点了，睡吧！
苏灵：怎么样？您过瘾了吗？
龙吟：嗯，今天还行。最后还是希望你告诉我小号。
苏灵：好吧。你现在加？还是啥时候？
龙吟：好啊！快申请我啊！现在！
苏灵：我申请加你？还是你加我？
龙吟：当然是你申请啊！我不知道你的号啊！
苏灵：我可以告诉你啊！/喷血/喷血/喷血
龙吟：还是你申请吧，我不大会。
苏灵：算了，我知道你就是不会，还非得说啥借口？切！
龙吟：对，就是不会嘛！笨哭了！
苏灵：确实被你蠢哭了。
……………………
龙吟：嗯，加这个号吧，连我这个新号也加了吧！
苏灵：不用，加一个就行，其他都删掉，你的大号我准备删了，只留小号。
龙吟：别别别！千万别！
苏灵：为啥？你自己选时间吧。
龙吟：真要删也得后天。
苏灵：行，那就保留这个星期吧。下一周删了。
龙吟：好吧，到时候再说。你别太急了。
苏灵：小号收到信息了吗？
……………………
苏灵：我是苏灵。
龙吟：好了。“石破天”？你这个网名牛掰啊！
苏灵：在哪里呢？你能不能就发一个号上？
龙吟：也好，我太惊喜了，都想试试，哈哈哈！
苏灵：惊喜啥？不过是一个号而已。我得来回转换账号，多不方便啊！
龙吟：你没关联自己的两个号吗？
苏灵：关联也得来回蹦跶，麻烦死了。
龙吟：呵呵，好像一下子多了好几个朋友似的！心情真爽！
苏灵：你真是个人才！就这点事也能自得其乐啊！/偷笑/偷笑/偷笑
龙吟：对哇，我就这么想的。
苏灵：嗯，猪也是这么想的。/笑哭/笑哭/笑哭
龙吟：呵呵，所以我的两个号，希望你都保留啊！
苏灵：不行，就只能留一个，你自己选吧。
龙吟：你这是为啥？有俩号不行吗？
苏灵：不行啊，多了我嫌麻烦。
龙吟：啥烦的？只用一个不就是？
苏灵：你真是……不懂我心啊！
龙吟：那这样吧，以后我们都用小号吧，这样就没有共同的好友了。
……………………
苏灵：行，那以后就用我们的小号聊天。那个大号，我就删了，行不行？
龙吟：但是明天先别删啊！
苏灵：行，我答应你，近期不删。
龙吟：好。因为我还没有保存聊天记录呢！
苏灵：你又说大实话了！删了就不用保存了！你为啥老是给自己挖坑？你明明知道我不希望你保存聊天。/笑哭/笑哭/笑哭
龙吟：我健忘，不存就等于没聊啊！
苏灵：我服你！你真是擅长给自己挖坑，其实都是你自己打败自己！
龙吟：我实诚惯了，总是有啥说啥。
苏灵：有本事就发火啊！可是那样你就会失去一切。没本事你还是憋着吧！/笑哭/笑哭/笑哭
……………………
龙吟：我从来都不会提防别人。
苏灵：我可不是别人……
龙吟：我相信你，就像相信我自己。
苏灵：跟你说实话吧，我其实也想保存聊天，可是我不会啊！有空还得请教你。
龙吟：所以建议你别删啊！删了你就看不见聊天记录啦！
苏灵：我早删了，我不会留着的。太占我手机卡内存了。
龙吟：难道我们的聊天，你都删了？
苏灵：是滴，只有最近两天滴。
龙吟：我天！那你还能记住啥？岂不是很快就会忘记我了？
苏灵：怎么了？大惊小怪的。我都能记住啊，都在脑子里。
龙吟：那么多话语，不可能完全记住啊！
苏灵：那就不记住呗！你也说过了，记太多东西容易累。你还说让我忘记很多东西啊！这可都是你说的！/笑哭/笑哭/笑哭
龙吟：我擦！你这样做，我很郁闷啊！再说我那些话其实是迫不得已，自我安慰啊！我是记忆力不好，没办法啊！
苏灵：呵呵，我把你的话当真了，我还以为那是挺深刻的哲理呢！
……………………
龙吟：好了，不说了，睡觉。你千万别删了我的老QQ号，要删也过几天再说啊！
苏灵：刚才你说我这个网名牛掰，为啥呢？你解释一下，我好奇心重啊！
龙吟：一方面，金庸经典小说《侠客行》里的主角，就是石破天；另一方面，“石破天惊斗秋雨”，和你这个网名也很接近。
苏灵：李贺《李凭箜篌引》里的诗句？这个意思是什么？我都忘了。
龙吟：对啊，具体意思我就不讲了，你百度吧！免得讲错了，你又笑话我，就像笑话你那个新来的数学老师。
苏灵：我擦！是不是你也不会啊？
龙吟：好了，睡觉，一点多了。
苏灵：好吧，拜拜，祝朋友晚安。
龙吟：晚安温柔的姑娘，不回复了。
苏灵：温柔？我什么时候温柔过？/笑哭/笑哭/笑哭
龙吟：你今晚很温柔啊！
苏灵：以后不要出现“温柔、姑娘”这些字眼，太别扭了！和我头像太不搭，毁坏意境。
龙吟：啥？好吧，晚安酷酷的哥们！
苏灵：好滴，那就这样了，拜拜！
龙吟：拜拜，不回复了。
……………………
……………………
龙吟：刚到学校。你在宿舍吗？
苏灵：没有，在回去的路上。
龙吟：在哪里？
苏灵：路上啊，听歌走路。
龙吟：奥，小心看路，别当了下水道超人。下水道是最可怕的，一旦被人偷了井盖子，就是可怕的陷阱。咱学校有一个老师就掉进去过，磕掉了大牙，一身血淋淋的，学生给他起了个绰号，就是“下水道超人”。
苏灵：哈哈哈！那个老师叫啥名？/流汗/流汗/流汗
龙吟：张某某。一个教数学的老师。
苏灵：我知道。
龙吟：你咋知道？看来他还真是名人了。
苏灵：你真健忘啊！
龙吟：我说过这个故事吗？
苏灵：他是我老师啊！
龙吟：啥？教过你吗？
苏灵：当然了，比认识你还早呢！
……………………
龙吟：高一教的你？
苏灵：哈哈哈！他是我高一时候的班主任啊！
龙吟：这个绰号你们知道吗？
苏灵：啥绰号？
龙吟：“下水道超人”啊！
苏灵：呃，我上学的时候真不知道。
龙吟：呵呵，这是你们上几级学生起的绰号，可能后来没流传下去。说实在的，他不适合当班主任，脾气过于好了。
苏灵：确实，他忒好欺负了。
龙吟：你以前跟我说过他是你班主任吗？
苏灵：嗯，说过一次的。
龙吟：唉，我真忘得一干二净了。我这健忘症真是严重啊！愁死人了！
苏灵：愁啥？你不是老说这是你的特长吗？没有遗忘，脑子太累，就没法创新啊！
……………………
龙吟：你今天的个签啥意思？“人各有志”，指的谁啊？
龙吟：咋掉线了？接水去了？
苏灵：奥，没事，刚刚接了个水。
龙吟：呵呵，我都怀疑你掉井里了！
苏灵：你怎么不盼我一点好呢？不是掉下水道，就是井里！
龙吟：不是刚才说的就是这个事吗？所以就胡乱联想啊！
苏灵：唉！我这颗敏感脆弱的心啊！简直受不了你！
龙吟：这是开玩笑呢！干嘛害怕？说了不好听的话，可以破解啊！不吉利的话，就像给孩子起个孬名字，反而对孩子成长有利呢！
……………………
苏灵：你又来了！今天怪烦的，心情不好。
龙吟：啥事不顺啊？
苏灵：都不顺啊！
龙吟：都？至于吗？
苏灵：至于的。我心情一点儿不好啊！
龙吟：难道喝水也塞牙了？喘气也呛着了？
苏灵：是，我又开始犯病了，到处难受。
龙吟：哪里难受？
苏灵：然后有些事我也看不破，种种事情，神烦！
龙吟：那就坚强起来，给自己强大的心理暗示啊，使劲自我安慰啊！
苏灵：我连听歌都掉眼泪，诸如此类……也许我太感性了！唉，无语的自己……
龙吟：别听伤感的歌啊！
苏灵：是伤感的歌啊，我还就爱听这个调调。
龙吟：林黛玉的性子，敏感的人啊！
……………………
苏灵：人矫情起来，真没办法。等待风和日丽的那天吧！
龙吟：其实人敏感了，也是有利有弊的。
苏灵：不好不好！这么情绪化，没啥好处啊！还不如麻木一点。
龙吟：太麻木也不是好事。未经省察的人生，没有意义。心非木石岂无感？麻木不仁与草木何异？
苏灵：我就太过了，太敏感容易太难受啊！
龙吟：我很理解你。恰好我也是这样的人啊！
苏灵：唉，简直不能听歌，一听就落泪。
龙吟：也许跟秋天有一定关系，春恨秋悲嘛，秋天特别容易惹起人的寂寥落寞之感。
苏灵：也许吧。如果我还有哀伤，就让风吹散它；如果我还有快乐，呵呵，不知道快乐他娘怀孕了没？
龙吟：呵呵，诗歌的语言啊！自古逢秋悲寂寥……
苏灵：我言秋日胜春朝。可惜啊，我可没有刘禹锡的情怀。唉，太悲伤了。
龙吟：你语文学得很不错啊！
苏灵：一般。学得其实很垃圾。
龙吟：你这文学素养很可以了，诗句张嘴就来啊！
……………………
苏灵：也许吧。对了，你不是说用小号聊天吗？
龙吟：算了，就用这个吧，换来换去，挺麻烦的。
苏灵：不用了？你不会用吧？
龙吟：反正也一样聊天，还是这个号感觉正常。
苏灵：你用小号吧，别用大号了。
龙吟：呃，为啥？
苏灵：你都说了一样啊，行不行？
龙吟：好吧。可是不会换号啊！又忘了咋换法。
苏灵：算了，那今天就别换了。
龙吟：唉，我真是笨死了！
……………………
苏灵：我想替你的小号起个网名。你觉得你的网名好听吗？
龙吟：你觉得“月亮”不好听吗？一个“太阳”，一个“月亮”，不正好是一对啊！
苏灵：我觉得意思太相对了，都是你一个人的号，又不是情侣，这样不好。
龙吟：那叫啥？你给我起个名吧！
苏灵：好啊，你不要嫌弃就好。行不？
龙吟：当然，无论你给我起啥名，我都会喜欢的。
苏灵：好滴。醉酒追夕阳……
龙吟：好！很有意境。
苏灵：雨夜悲鸿……
龙吟：嗯，也很不错！
苏灵：我还没说完呢！我想了好多啊！
龙吟：呃，还有啥？
苏灵：千山暮云平，这个也挺好的吧？还有“强者为尊”，咋样？
……………………
龙吟：嗯，我想了一个，“雨夜飞鸿”，把你说的“雨夜悲鸿”换了个字。我喜欢雨夜，可是不喜欢悲，你觉得如何？
苏灵：好啊！有我们各一半创意，我当然喜欢了！挺好的，很有寓意。
龙吟：你知道“飞鸿”啥意思吗？
苏灵：飞雁吧！翩若惊鸿，矫若游龙，意境挺好。
龙吟：古代鸿雁可以指代什么？
苏灵：鸿雁传书。
龙吟：你再想想。
苏灵：还有啥？
龙吟：代表思念啊！我们在秋雨绵绵的夜里，短信息如同飞鸿，来来往往，多么美好的情愫！
苏灵：这个我不知道，应该是内涵吧！
龙吟：嗯，所以这个好，就用它了。明天就改名。
苏灵：思念……好滴。雨夜飞鸿，挺好。
龙吟：还有黄飞鸿呢，大英雄啊！
苏灵：哈哈哈！人才啊！我们真是太咬文嚼字了……
龙吟：对啊，汉字意蕴丰厚，创意无限啊！
苏灵：其实，我一直最喜欢夜雨。你还记得吗？前些天你还嫌“秋风秋雨愁煞人”的时候，我就说过最喜欢细雨绵绵了。你来说说，下雨天，最适合做什么呢？
龙吟：在雨夜中踟蹰，只为遇见更好的自己……
苏灵：呵呵，那天我看到一篇散文，甚得我心，发给你看看：
……………………
又下雨了。一早起来，坐在窗台，阴霾的天空没有一点要消散的样子，雨顺着老房子的屋檐滴滴答答往下落……
雨为平常之物，何以如此风雅？季羡林先生《听雨》一文中道出真义：
“我静静地坐在那里，听到头顶上的雨滴声，此时有声胜无声，我心里感到无量的喜悦，仿佛饮了仙露，吸了醍醐，大有飘飘欲仙之概了。
这声音时慢时急，时高时低，时响时沉，时断时续，有时如金声玉振，有时如黄钟大吕，有时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有时如红珊白瑚沉海里，有时如弹素琴，有时如舞霹雳，有时如百鸟争鸣，有时如兔落鹘起，我浮想联翩，不能自已，心花怒放……”
下雨的时候，最适合做一些风雅之事。古人说人间有九件雅事：焚香、品茗、听雨、赏雪、候月、酌酒、莳花、寻幽、抚琴。我们可应景而作，听雨敲窗格，饮茶汤润喉，闻暗香沁肺……
下雨时喝茶，端着茶水看窗外。一任纷纷扬扬的雨丝飘落面前，一任思绪在潮湿的空气里一点点浸润，一丝丝过滤，一缕缕弥漫……
喜欢用一个硕大的玻璃杯泡茶，看着绿色的茶叶在沸水中上上下下，片片舒展旋转，直到灵动翡翠般的色泽渐渐地沉淀，碧透了一杯的清香慢慢地扩散……在飘着淡淡怡人的茶香里，常常惬意舒畅，意马心猿。
小时候喝茶，只记住了苦涩，忘了浓淡。长大后，才知道轻轻饮、细细品、慢慢咽。先是浅浅苦涩荡漾唇舌，尔后，丝丝甘醇沉入心田。其茶韵，悠悠远远，其茶味，绵绵不绝。
特别是当陪着一个知音喝茶的时候，一起看窗外的飘雨，看杯中的茶水，互相谈一谈人生，更是茶中聚风雨，隐于云水间。清泉流韵，超尘拔俗；红袖添香，宁静温婉。
雨时焚香，其韵幽远。高濂《论香》中曰：“蕴藉者，坐雨闭关，午睡初足，就案学书，啜茗味淡，一炉初爇，香霭馥馥撩人，更宜醉筵醒客。”
陆游更言：“欲知白日飞升法，尽在焚香听雨中。”有了好雨相助，焚香逸事，也变得意境尤深了。
雨天空气干净，湿度大，此条件下焚的香变得柔润，香味的层次也愈加丰富，其细腻灵动的美感更易被显现，香气淡雅悠远，如入空谷幽兰之境。
雨后，我们可以去院子里或公园中走一走。雨后的泥土充满了清新，就连空气都是新鲜的味道……
……………………
龙吟：其实我也很喜欢下雨天，不过一到下雨天就常常失眠。
苏灵：雨声很好听，网易云音乐上有雨声的专辑。我有时候睡不着就听雨，很快就会入眠了，你也可以试一试。
龙吟：嗯，我以前也听过，后来觉得不那么真实，不喜欢早上起来失望。其实，下不下雨，晴天，雨天，阴天，每一天都是生命的赏赐！晴时就三三两两出去浪，阴时在家赏雨，看花，读书，喝茶！
苏灵：我喜欢雨天，最喜欢那种一直下不停的绵绵细雨，最好下个几天，哪怕就只是坐在窗台看着这细雨，我都会莫名地开心和释然。
龙吟：我更喜欢倾盆大雨，那种淋漓感真是带劲儿。但我却一直不好意思和别人说我喜欢这样的大雨天，因为怕扫了人家的兴致。前面我们说过“雨浴我之魂”，非大雨则难达此境界。
苏灵：我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雨夜的呢？这真是个问题，我自己都不知道从何时爱上了，也许爱就是爱了，哪里来的理由和原因呢？何必为了有点仪式感，而给自己找个借口呢？好不容易心情这么真实，真的不愿意搅了自己的心境。
龙吟：嗯，我也是的。新的工作岗位给了我自己一个全新的开始，其实我知道只要自己还没准备好开始，即使再换一个更喜欢的岗位，也不过是给自己找个颓废的借口罢了。但是说实话现在的环境，还算是自己比较喜欢的，我喜欢这样不疾不徐的生活，可以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
苏灵：对啊，人生那么长，不能那么无趣，不然就是枉费了时光，辜负了细雨和花香。
龙吟：其实我们这些讨论“夜雨”的矫揉造作的文字，比着人家文学大师余秋雨的散文，写得就太差劲了！发给你余秋雨《夜雨诗意》一文的摘录，好好体会欣赏吧！
……………………
光听着窗外夜色中时紧时疏的雨声，便满心都会贮足了诗。要说美，也没有什么美，屋外的路泥泞难走，院中的花零落不堪，夜行的旅人浑身湿透。但正是在这种情境下，你会感受到往常的世俗喧嚣一时浇灭，天上人间只剩下了被雨声统一的宁定，被雨声阻隔的寂寥。人人都悄然归位，死心塌地地在雨帘包围中默默端坐。外界的一切全成了想象，夜雨中的想象总是特别专注，特别遥远。
夜雨款款地剥夺了人的活力，因此夜雨中的想象又格外敏感和畏怯。这种畏怯又与某种安全感拌和在一起，凝聚成对小天地中一脉温情的自享和企盼。在夜雨中与家人围炉闲谈，几乎都不会拌嘴；在夜雨中专心攻读，身心会超常地熨帖；在夜雨中思念友人，会思念到立即寻笔写信；在夜雨中挑灯作文，文字也会变得滋润蕴藉。
在夜雨中想象最好是对窗而立。黯淡的灯光照着密密的雨脚，玻璃窗冰冷冰冷，被你呵出的热气呵成一片迷雾。你能看见的东西很少，却似乎又能看得很远。风不大，轻轻一阵立即转换成淅沥雨声，转换成河中更密的涟漪，转换成路上更稠的泥泞。此时此刻，天地间再也没有什么会干扰这放任自由的风声雨声。你用温热的手指划去窗上的雾气，看见了窗子外层无数晶莹的雨滴。新的雾气又腾上来了，你还是用手指去划，划着划着，终于划出了你思念中的名字。
……………………
夜雨是行旅的大敌。
倒不是因为夜间行路艰难，也不是因为没有带着雨鞋和伞。夜雨会使旅行者想家，想得很深很深。夜雨会使旅行者企望安逸，突然憬悟到自己身陷僻远、孤苦的处境，顾影自怜，构成万里豪情的羁绊。
不是急流险滩，不是崇山峻岭，而是夜雨，使无数旅行者顿生反悔，半途而归。我不知道法显、玄奘、郑和、鉴真、徐霞客他们在一次次夜雨中心境如何，依我看，他们最强的意志，是冲出了夜雨的包围。
如我无用之辈，常常会在大雨如注的夜晚，躲在乡村旅店里，把地图拿出来细细查看。目光在已经走过的千里之间来回，痴想着其间在夜幕雨帐笼罩下的无数江河和高山。这样的夜晚，我常常失眠。为了把这种没出息的惰怠心绪驱赶，我总会在夜雨中邀几个不相识的旅人长时间闲谈。
但是，真正让心绪复归的，完全不是这种谈话，而是第二天晴朗的早晨。雨后的清晨，铺天盖地奔泻着一种兴奋剂，让人几乎把昨夜忘却；又不能完全忘却，留下一点影子，阴阴凉凉的，添一份淡淡的惆怅。
……………………
在人生的行旅中，夜雨的魅力也深可寻探。
我相信，一次又一次，夜雨曾浇熄过突起的野心，夜雨曾平抚过狂躁的胸襟，夜雨曾阻止过一触即发的争斗，夜雨曾破灭过凶险的阴谋。当然，夜雨也斫折过壮阔的宏图、勇敢的进发、火烫的情怀。
不知道历史学家有没有查过，有多少乌云密布的雨夜，悄悄地改变了中国历史的步伐。将军舒眉了，谋士自悔了，君王息怒了，英豪冷静了，侠客止步了，战鼓停息了，骏马回槽了，刀刃入鞘了，奏章中断了，敕令收回了，船楫下锚了，酒气消退了，狂欢消解了，呼吸匀停了，心律平缓了。
不知道传记学家有没有查过，一个个雨夜，扭转了多少杰出人物的生命旅程。人生许多关节点的出现常常由于偶然。种种选择发端于一颗柔弱的心，这颗心不能不受到突发性情景的执意安排。一场雨，既然可以使一位军事家转胜为败，那么，它也能使一个非军事的人生计划改弦易辙。无数偶然中隐伏着必然，换言之，堂皇的必然中遍布着偶然。人生长途延伸到一个偶然性的境遇，预定的走向也常常会扭转。因此，哪怕是夜，哪怕是雨，也默默地在历史中占据着地位。
如果人生和历史都是拔离了琐碎事物的构建，那么它们也就不属于现实世界。
于是人们每时每刻遇到的一切，都可能包孕着恢宏的蕴涵。诗人的眼光，正在于把两者钩连。夜雨中，人生和历史都在蹒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