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少女
宫中除了伺候主子的宫女宦官,不轮班的其他人都回屋,各人和各人聚在一起,庆祝新年。
慕容婉儿得了新年的赏赐后,和李柔儿一起陪母亲过年。甄静做了四菜一汤,李柔儿带了一罐蜜煎送给母女二人做礼物。甄静给她们斟了酒道:“今日新年,愿你二人安康顺遂。”慕容婉儿和李柔儿闻着略微呛人却又带着香味的液体,心中隐隐兴奋,起身道:“愿母亲容颜依旧,新春吉祥!”“愿姨娘容颜常驻,万事大吉!”
三人欢欢喜喜地碰杯,两个女孩第一口酒入喉,本来觉得十分甘甜,下一秒立刻变得辛辣,但二人心想过年,可不好吐出来,硬是咽了下去。咽下后,二人实在忍不住,咳嗽起来。甄静笑道:“吾第一次饮酒也是这般!没事儿,慢慢来。”
慕容婉儿奇道:“这般难喝,为何天皇天后都爱饮酒?”李柔儿如今是容妃宫中的女使,容妃多年吃斋念佛并不饮酒,她也不明白。甄静道:“喝多了就知道味道好在哪儿了。来,再来一杯。”二人不愿再喝,却又十分好奇,又饮了一杯,感觉到了甘甜,但还是觉得没有果浆好喝,甄静提出玩行酒令,二人鼓掌叫好,输了的人喝酒,这下子二人喝上了头,等吃饱喝足,甄静发现她这个女儿可是酒坛子,虽然头晕可是意识清醒,还能记得收拾盘子,李柔儿喝到最后满脸通红,一头扎到婉儿床榻上,呼呼大睡。
慕容婉儿头晕脑胀,可是身上的力气没影响,给她盖上被子,和娘亲道晚安后一起和她睡了,甄静看着这两个孩子,心中满是慈爱。吹灭烛火后,三人同榻而睡。
第二日一早,甄静起身,想起自己和两个孩子都不轮值,便又睡去。慕容婉儿第二个醒来,见母亲和好友都在入睡,便起身穿衣,去领三人的早膳。
等领完回来,两人还在沉睡,她感觉有些内急,便去如厕,却发现自己在流血。她吓了一跳,突然想起李柔儿也曾这样过,还和她说,她有一日也会这般。这,这就是女子每个月都要流血么?哦,母亲也有。
她还以为是一种病,可母亲解释过,这不是病,所有女孩都会如此。
“阿娘,我流血了。”甄静吓了一跳,本来睡眼惺忪地正穿着衣服,登时清醒:“我的儿!你怎么了?”慕容婉儿道:“不是,是您说过的,女孩子每个月都会流血。”甄静愣了愣,松了一大口气道:“你可吓死为娘了!来,孩子,娘亲和你说怎么办……”
女孩的第一次见红,意味着她不再是个孩子了。
慕容婉儿第一次用布带,流在了亵衣上,李柔儿教了她才知道。李柔儿来红是在掖庭宫的时候,她还没用上布带,只是用些棉花、旧衣而已,如今成了宫中女使,才能用这些高等的东西。她对慕容婉儿笑着道:“你来得晚了,好事!还真是占了便宜。”
慕容婉儿却没有怎么和她斗口,想了想母亲一直用的是羽毛、旧布和不要的棉花,觉得还真是好事。她点点头道:“不错,挺好。”甄静挑了些旧衣和穿破了的足衣,正在缝缝补补,看到李柔儿黑了的脸,忍不住哈哈大笑。
晚间,李柔儿在慕容氏母女处用了晚膳,便回到了容妃那里。甄静和女儿整理好房间,给她身下放了些她幼时的小衣,以免经血流到垫絮上。她嘱咐道:“婉儿,生冷的东西不要吃,绿豆汤不能贪喝,性凉的东西不要吃……”慕容婉儿只觉得这东西真麻烦,还要费那么些布,她如今在天后身边做事,吃穿用度都好过一般女使女官,可她毕竟在掖庭宫生活得久,还是很节俭,觉得那些旧布可以用来做鞋子,或者用来擦拭桌子,有一声没一声地应着。
第二日,她早早起来,也没觉得有何异常,用过早膳,去了太极殿。丁姑姑说天皇天后尚在梳洗,她也觉得没什么,在偏殿看账本。看完账本,还要看文章,要写自己的见解。她渐渐觉得累了,腰身酸痛,便喝了口热水,继续算账。其实账不用她算,她算对了也没用,她并不是最有资历的女官,但天后要求她都要学会,即使不用她算账做事,她也要学会。
故而,其他女官一开始也有人因天后偏爱而不喜欢她,可如今看她小小年纪要学这么多事务,便对她态度好了些。
等她开始看文章时,丁姑姑说天皇天后到了太极殿,正在批奏折,天皇想见见她。慕容婉儿不再那么惊诧,整理好衣裙,便和丁氏去太极殿正殿。她行礼如仪,却带着稚嫩的童音:“奴拜见天皇、天后,天皇万安、天后金安。”
长孙治在纪明容处见过慕容婉儿数次,知道她才华出众,又想起她祖父之死、家门不幸是因自己说错了话,心中总是歉疚,和蔼道:“起身吧,朕见你写的账目整整齐齐,虽偶有错漏,但条理清楚、自己娟秀,所以想让你以后抄录管事所算的后宫账目,如何?”
慕容婉儿知道天皇善于书法,虽不及先皇是书法大家,但也是颇得先皇真传,字迹潇洒如意。听他夸赞自己,忍不住露出孩子的微笑,起身道:“奴定不辱命。”又想了想道:“左右也是抄录他人所记之账,有错也不是奴婢。”天皇天后、其他伺候打扫的宫女宦官都笑了起来。长孙治想起慕容仪的幽默善辩,笑吟吟地点头。初见慕容婉儿,只觉得她五官端正,身材瘦弱,但比起祖父、父亲的绝世姿容,却是颇有不如。如今听她说话,才见到了慕容仪当年的一丝风采。
纪明容笑道:“得了本宫的那对白玉手镯,可更要好好办事。你不用学算账了,但抄录之时也不可一味傻记,若有看出来错漏之处,那便是你有了进境。”慕容婉儿的笑意收敛了许多,躬身道:“奴记下了。”
长孙治见妻子这般培养一个掖庭宫里出来的罪奴,也是有几分诧异。但想起她本出身大族,却因自己说错了话而在襁褓之时沦落为罪奴,又想起慕容家男子的才干,倒也不再诧异,反而觉得让她做女官都是委屈了。他心中微微怅惘,道:“孩子,你下去吧。宫中账目不比你平日学账,抄录起来幸苦得多,只要你抄录得好,便可和丁姑姑去多领一吊钱。”
慕容婉儿来之前,丁敏暗示她不要露出对天皇不满的神色,她一直在忍着,后来听他夸赞自己,早就没了那些情绪,此时真心感激,连连谢恩后便回偏殿读文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