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年宴
年宴将近,容妃、丽妃见南容夫人前来料理年宴的细节,只道是天后所派,便没起什么疑心。但她二人对纪氏都十分敬重,所以也将各项事务汇报给她,包括南容夫人的言行。
纪明容嘴角微微抽搐,心道,她还真着急,就这么想进宫么?等她见识到宫中人心险恶,不,她本来就险恶。而且等她成了妃子,那就是她的奴才,如果她不听她的教导,宫里没人会在明面上帮腔。这样的日子,她当时也体会过,却没有将这些艰辛告诉家人,现在想来,她的懂事造成了她胞姐的贪欲。
可以不用装病了。
年宴即将开席的前一日,南容夫人高高兴兴地打扮起来,她身边伺候的宫女道:“夫人真美!这簪花很衬您。”南容夫人看着铜镜里的丽人,端眉细口、肤白颜润,虽说她不如胞妹的天姿国色,但也是极美。如果穿上宫装,一定更美吧。想起丽妃、容妃二人的妃子装扮,又想起她们走路时身后跟着一大堆人,她就迫不及待想要做天皇的妃子。
只是她这个妹妹性子不定,她总觉得和过去那个小女孩天差地别,她每每见她,都忍不住有些害怕,不敢和她提这些事情。所以她索性先和天皇有了肌肤之亲,又温柔婉转地哄着他,这样子她也不用去求妹妹,有天皇做主即可。
长孙治放朝一日,让大臣们回家休息准备,自己也睡了一觉,然后穿上黑色冕服,精神满满地坐上轿辇,准备先给皇后送个礼物,然后再去太极殿接受大臣和王公贵族朝贺。等到了太极宫,却看到他的皇后亦身着礼衣,半翻髻上没有任何点缀,只是淡淡施妆,戴了一对翡翠银边耳坠。
见惯了宫中女子的细心装扮,也见惯了她多年的雍容华贵,今日是头一回见她这般素净。他欢喜道:“阿芙,你病好了么?可以和朕同去年宴了?”
纪氏点点头,眼中露出俏皮的神色。一旁的丁敏道:“天皇,娘娘的病早五六天前就好了,只是怕好得不彻底,故而不敢告诉您。生怕天皇眷顾,要来看望病情,把病气过给了天皇。昨日医官说了,娘娘玉体无恙,娘娘还是不让人告诉您,就是想给自家夫君一个惊喜……”
纪氏瞪她一眼,嗔道:“怎地把本宫的话都说了?!多嘴!”随即,脸上露出一抹红晕,犹如明霞一般,令人心中温暖安静,却又微微惊艳。
长孙治道:“阿芙,你有心了。看看朕给你的礼物,送你正好。”说罢拍拍手,宦官呈上来一个木盘,上面是一朵丝制芙蓉花花簪,栩栩如生,还有着黄色的花蕊,连花纹都一模一样,簪身犹如花枝般翠绿。纪明容道:“这花儿……冬日里怎会有荷花?”
长孙治忍不住笑道:“这是朕专门找人给你做的,用丝绢所制,怎么样?是不是和真的一般?朕要你冬日里也能观赏荷花。”纪明容看着这个男子,心中有一瞬间的感动,那安静如湖面的心又荡起了涟漪,那是他们的初见,她没在意他是谁,只是和他挥挥手。
那时的她,家中从人人看不起的商贾之家变成了开国功臣之家,皇帝宠爱的杨妃又是自己的姨母,她以为她终于可以脱离过去的艰苦生活,所以进宫成为秀女之后,她每一天都是开心的。其他秀女对她态度很好,宫里的嬷嬷也没有为难过她,姨母又照顾她。那时的她,是那么无忧无虑。
“多谢夫君。”这回的眼泪不是装的,而是对过去的惋惜怀念。长孙治见她动容,也不禁怀念过去做皇子时的单纯时光,将那丝制芙蓉花簪别在她的发髻上,牵着她的手道:“我们一起去年宴。”
纪氏道:“可,臣妾不是该先去接受命妇和后妃拜见么?”
长孙治道:“不必了,让人通传一声,她们直接去太极殿吧,皇后病愈,不需要这般劳累,直接和朕同辇去太极殿。那些大臣和王公们也不必来给朕请安了,都去太极殿。”丁敏担心道:“那……庖厨还未做好膳食……”长孙治摆摆手道:“不必催他们,就让宫人先上些蜜饯瓜果,还有菓子就可以了。”
丁敏和宦官福子道:“奴遵命。”
二人对视一眼,眼中都有笑意。天后略施小计,就让南容夫人的美梦落空了。
南容夫人此时已经穿好了命妇服饰,为了今日的妆容都没怎么睡,试了好几种后才选好,化得是雍容华贵,孔雀开屏髻上簪着孔雀羽毛,眉心画着梅花花钿。一旁的宫女道:“夫人真好看!不知道的还道是为娘娘呢!”
南容夫人内心激动,心想等年宴过去,自己就是真正的娘娘了。
她心想,天皇也该来了。果然不过一会儿,皇帝身边的福子来了,南容夫人大喜,道:“天皇已然到了么?他说过,要来接我的。”福子内心鄙视,脸上不露分毫,恭敬地说道:“夫人爱护天后,天皇颇为感动,说夫人仁厚,故特遣奴才来通传一声。”
南容夫人十分欢喜,对自己的贴身侍女道:“春桃,给福公公。”春桃呈给福子一块上好的玉佩,道:“这是我家夫人给福公公的,公公照顾圣上的起居幸苦了。”福子笑吟吟地收下,道:“夫人客气了,服侍主上本就是奴才的本分。”他又道:“天后病愈,天皇大喜,特意知会所有命妇大臣不必请安,直接去太极殿。夫人您是命妇之首,还请您带着各位夫人们去太极殿拜见帝后。”
南容夫人脸上的笑容渐渐凝住,不可置信地问:“你说什么……妹妹她,天后无恙么?”福子道:“天后怕将病气过给天皇,一直在养着身子。今日天皇思念妻子,专门在来接您之前去看了看天后,天后身子已大见好,天皇大喜,便带着天后去年宴了。”他皮笑肉不笑道:“这下夫人也该放心了。您不必代皇后受命妇大臣的礼,以免他人议论呐!天皇天后都说,您是仁厚之人呢!”说罢,便笑吟吟地退下了。
春桃快步上前,扶住纪兰道:“姑娘!您……”南容夫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又通通化为气馁,跺了跺足道:“妹妹怎地好这么快!圣上还专门去看望!他只要不去看望,我今日就是娘娘了!”春桃关切道:“姑娘放心!圣上看望二姑娘,足见他是个有情之人,他肯定不会忘了您的。今日是咱没盘算好,以后您好好服侍他,他会记得您的好。”
纪兰叹道:“早知道就不做这些多余的无用功!好好伺候他,让他给我名分就好了,这回可丢大人了!”春桃道:“怎么会!您还是皇后之姊,命妇没有不巴结您的。”纪兰稍稍气顺,暗怪长孙治前去看望妹妹,想起那些命妇对自己的巴结讨好,她倒十分期待去年宴,整了一下妆容,心想不能在太极殿失礼。
席间,帝后恩爱和睦,皇后打扮素净不失秀丽,衬得其他女子都是庸脂俗粉,不久,那芙蓉花簪便流行于宫中民间,成为佳话,南容夫人有些不甘,但也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