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二回

第一一二回

()平儿换了衣裳,到了凤姐儿屋里,却见凤姐儿正坐在炕上,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拿盖子拨着茶碗的茶叶。平儿上前请了安,道:“奶奶。”

凤姐儿“嗯”了一声,道:“可烫着没?”

平儿道:“没事,不过洒在了裙子上,奶奶也别气坏了身子。”

凤姐儿冷笑道:“我气,我气得不是她。是咱们那位爷!我还当他好了,结果狗改不了吃屎!”

平儿抿嘴一笑,道:“奶奶还不知道他么,如今这样已经不错了。还指望他……”

凤姐儿叹道:“这我能不知道么?我只是气!这后院的事,哪里轮得到男人管了?而且还是儿媳妇房里的事。这天底下哪里有公公往儿子屋里塞人的事?除非是皇帝老子!可咱们这样人家,这做公爹的竟……我摊上这么个男人也就认了,反正如今我有了葵哥儿。他也翻不出什么浪来。可是怎么还有这么个公公。这有一就有二,如今有这么个秋桐,日后难保没有个春桐夏桐的。”

平儿心中一动,道:“谁不是这么说呢?这大老爷,不是咱们说,那屋子里的丫头多的……哎!偏一个个,都似吃了药一般。也只有鸳鸯一个还明白些。只是可怜了她,被大老爷逼得这样,奶奶不知道,如今她连宝玉也避讳了呢!”

凤姐儿点点头,道:“鸳鸯丫头是个好的,只是谁叫她命不好,偏碰上了咱们老爷。”

忽然,凤姐儿心头一动。这鸳鸯可能是贾赦多年以来碰上的唯一一块铁板,如今鸳鸯被逼得在贾母身边死心塌地地守着。眼看着日后也没什么前途了。这才两相无事。

若是鸳鸯平安嫁了出去,是不是能膈应一下贾赦这个老不羞呢?

凤姐儿坏坏地想到。

平儿看凤姐儿神色,便知道她在想什么。她伺候凤姐儿这么多年,没有比她还了解凤姐的人了。此时便笑道:“今儿我可听见一段新闻来,正是与鸳鸯有关的,倒是可惜了鸳鸯了。”

凤姐儿来了兴致,道:“什么新闻,我也听听。”

平儿便将那事一点一点说了。

凤姐儿笑道:“这可比那书上的什么‘凤求凰’还好听呢!只是这姓花的小子也太大胆了。竟敢肖想咱们家的丫头。”

平儿见她嘴上这么说,面上却并未生气,便笑道:“奶奶说的是,只是这人虽大胆,但从未越礼,并不是那等卑下无礼的人。若真说起来,咱们葵哥儿也多亏了他呢,若不是珍珠从他那儿拿来的保胎药,咱们葵哥儿……”

凤姐儿点点头,道:“这话很是。”想了想,又似笑非笑地看看平儿。

平儿笑道:“奶奶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凤姐儿笑道:“我在想你拿了珍珠那丫头什么大礼,竟这样帮他们说话。”

平儿笑道:“真真是什么也瞒不过奶奶。珍珠说起来的时候,我亲见的,鸳鸯哭的那样,实在可怜。她的人品怎样,谁人不知?从前奶奶管家的时候,她也帮了咱们许多的忙,有时候太太们在老太太那里说些咱们不知道的话,她也能帮我们圆过去。所以,我便想着在奶奶面前替她美言几句,看奶奶能不能有什么法子也帮帮她。”

凤姐儿笑啐道:“我说呢,原来如此。只是你想得太美了,我如今不管事了,况大老爷还在呢,我能怎么样呢?”

平儿笑道:“我也只敢和奶奶说罢了。鸳鸯的事儿,这府里上下谁不知道,可又有谁敢说一句呢?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说句不好听的,到底过一日少一日了。等老太太一去,大房二房势必得分,咱们这屋肯定要回到那边去的,到那时,咱们常在老爷跟前晃,指不定大老爷哪日起了兴,就又送个人来……”

说到这里,凤姐儿的脸黑了,想到贾赦,还有他那边满屋子的丫头,是有这个可能性。

但是同样的,若真的管了这茬儿,被贾赦知道了,自己可也没好日子过了。到时候要是贾赦以父命为由让贾琏休了自己。贾琏那厮,指不定就高高兴兴地把自己给休了,另娶新的来呢!

想到这里,原来的一点子义愤填膺也没了。

凤姐儿叹一口气,道:“罢了,我也知道你的心意。只是这事儿咱们真管不得,你就当没这回事吧!”

平儿听说,也只得罢了。

鸳鸯啊鸳鸯,我已经尽力了,只是能不能成,就看天意了。

和家书房内,安静悠远。

和绩之安坐在书桌前,手中握着一卷书看着,只是那心思明显没放在书本上。

小厮丁子看着和绩之发愣的样子,掩嘴偷笑,道:“三爷,三爷?”

和绩之被吓了一跳,猛地回过神来,道:“做什么?倒吓我一跳。”

丁子笑道:“我看三爷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呢?”

和绩之轻咳一声,道:“谁想什么呢,你没见我在读书呢,你偏蝎蝎螫螫在这里胡闹,扰了我的文思。”

丁子笑嘻嘻道:“我是关心三爷呢,这一上午了,三爷只看着这一页,就没翻过,我也不识字,不知道三爷在看什么书,研究什么学问。只担心三爷是不是被难住了,要不要找李先生问问去。”

和绩之面上一红,啐道:“猴儿,做你的事去。”

丁子道:“我还给三爷打听了个喜信儿呢,三爷既不听,就罢了。”

和绩之意兴阑珊道:“什么信儿?我好好的,能有什么喜信儿。”

丁子道:“我听太太身边的婆子说啊,太太要给三爷说亲了呢!”

和绩之道:“哦。”

丁子急道:“三爷怎么不着急,就不想知道说的是谁么?”

和绩之道:“这些年母亲哪月不要见些媒婆,都说了多少了,有什么好奇怪的。”

丁子忙道:“这回可不同。我听说啊,这回来的不是媒婆呢!”

和绩之奇道:“不是媒婆,那是谁?”

丁子道:“说是仁和堂的孟太太呢!”

和绩之道:“这可奇了。”手中的书卷放下,道,“想是和母亲有什么话要说的,哪里就是说亲事呢?”

丁子在旁边急得跳脚,偏和绩之不疾不徐,只慢悠悠得翻捡书本。

其实也怨不得和绩之这样不着急,任何一个人,只要是被晃悠得多了,也会急不起来的。他十来岁开始,便有人来说亲事,到如今不知道说过多少个了,总有些莫名其妙的理由没成,。还真应了那老和尚的话,让全家都信了他命里不该早娶。因此耽搁到现在,也成了和家二老的一块心病。好在这些说亲的姑娘们并未出什么事,不然,他只怕要担上一个“克妻”的名声了。因此,他到如今才练就了一身淡定的功夫。

何况,他如今心里也另有……

和太太上房,和太太正在和谢氏说话。

谢氏将花家的意思一五一十地说了,道:“孙妹妹和珍珠她哥哥都是应了的。你们家老三的人品自是没得说,只是有几件事儿,需得与你们说明了。”

和太太忙道:“妹妹直说无妨。”

谢氏道:“这一么,花家的境况你是知道的。虽说衣食无缺,但是比起你们和家来,那是差得远了。珍珠若真嫁过来,那是没什么好嫁妆的。”

和太太笑道:“我还道是什么,这我早知道了。这娶妻娶贤,哪里是娶嫁妆的?我们看中的是姑娘的人品。况且,我们家也不差那一点子嚼用。又不是那等子小气人家,还等着新媳妇的嫁妆吃饭。你看看我们大儿媳妇,她嫁过来这么些年,我们可曾问过她的嫁妆?”

谢氏点点头笑道:“这我自是知道的,只是你们大奶奶娘家富裕,珍珠是比不上的。你是不在意的,但是总归有些眼高手低的人……”

和太太正色道:“我的好妹妹,这你不必担心。我也和你说一回真心话,在外面我们管不着,人家的嘴咱们还能堵了不成,但在我们家里,你且放一百二十个心就是了。谁要敢拿这些说嘴,我不管什么人,都只叫人打出去!”

谢氏笑道:“我自是明白的,不过白担心罢了。还有,这其二便是这八字了。不知合不合?”

和太太笑道:“合,合的很!我不敢叫人知道。偷偷儿的叫人去了好几处灵验的庙里问了,都说这两人的八字分开时还只一般略差些,但合在一起啊,那就好的不得了!那庙祝说,可好些年没见过这么合的八字了。日后啊只怕有更大的富贵呢!”

谢氏喜道:“是么,这可真是太好了啊!”

不管怎么说,在这个时代,八字相合便是一段婚姻的前提阶段。不管信不信,其中总有一些让人难以解说的东西让人解不透。

谢氏又道:“还有一事,却是有些难办。”

和太太道:“怎么说?”

谢氏道:“你也知道珍珠她哥哥却还没说亲事。”

和太太道:“花大夫时常与我们老爷看诊,彼此都相熟,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我们家老三这样子,被人说的多了,我也知道其中的苦,哪里好意思问他呢?想来他也是有些苦衷的吧!”

谢氏叹道:“说来这孩子也是……唉!他们兄妹的老子早死,早年家里穷得很,珍珠这孩子孝顺就把自己给卖了,家里才撑了下来。后来她哥哥机遇巧合就跟了我们老爷学医。到如今这么些年,我是亲眼看着这孩子苦下来的。人老实本分,又肯上进,生的也齐整。论理也早该说亲了。只是早年穷,人家看不上。后来家里好了,他人也长进,便有不少人来说亲事。这孩子也是个懂事的,便说道:‘妹妹还在受苦,我哪里能先娶亲享福呢?若是娶了妻,日后不能善待妹妹,该当如何,还不如不娶。况共富贵容易,共患难不易。定要择个贤淑善心,能善待婆母小姑的才好。’因此,就耽搁到了现在。”

和太太点点头,心中感动,道:“花大夫的人品我是知道的,只是想不到……”说着叹了一口气。

谢氏道:“这说来也是难办,咱们自己人都知道也不碍的。只是乡下的规矩,都是‘长幼有序’,没的长兄还没说亲,这妹子先出嫁的理。这事儿……”

和太太笑道:“我是明白了,说了这一长串子,就是为了这个呢!”

谢氏笑道:“你们和三也不小了,我虽没做过娘,但也知道做娘的心。你难道就不想他快些成亲么?”

和太太道:“什么也逃不过你的眼去。”想了想,道,“虽说能略晚些,只怕也不能太晚了,本来我们老爷的意思是今年就放定了,等明年开春天暖了就成婚。只是你这样坦诚,倒让我不好推辞了。花大夫疼妹妹,要是为了妹妹好,急急忙忙娶了个不中意的媳妇,日后过得不和乐,岂不是我们的罪过?那样反倒不美了。我们也不是那等人,花大夫于我们家有恩,自然不能做这等事的。如今且这样吧,这珍珠和我们老三的事就算定了,等寻个日子,请花太太和花大夫来,咱们正式说定了。至于正式的放定和成婚的日子么……放定也就罢了,早则年内,晚则明年开春,这成婚的大日子可绝不能拖到明年年底。具体的日子么,还要请人看了,选个黄道吉日才好。”

意思是和绩之和珍珠的婚事可以慢慢筹备,但是不能超过明年年底。在那之前,这花自芳一定得把婚事给解决了。这一段时间总够长了吧,再久可真的不行了。

谢氏听了心满意足,这已经超出她的预料了,和三已经不小了,若是再迟,可不像样了。像和三这样的晚婚人事,一般家里人恨不得在一年内解决“下定,成亲,生子,满月”等所有事情。如今已是金秋,到明年年中,差不多也有大半年的时间,这已经很不错,很厚道了。

谢氏笑道:“好,好,好,就这么说定了。”

于是二人又说起一些细节来。

而当和三听到他即将有个未婚妻的消息的时候,不由愣住了,勉强道:“娘,我还不急。”

和太太道:“你不急,我急!你都快二十了,谁家的孩子不是早就成婚了。再早些的十五六的就已娶亲生子了。只是你的事出了岔子,耽搁到现在。”和太太坚决不认为是自己儿子的八字不好,导致运气也衰败,连老婆也娶不上。

和绩之急得满头汗,道:“可我,可我……”

和太太道:“你是怎么了,我给你挑的这门亲事,虽说娘家差了点。但是模样品性无一不佳,性子又和顺,做的一手好针线,一定能和你处得好的。”

和绩之有苦说不出,不能说自己心中有人了,恐玷污了人家的名节,又担心自己母亲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定下了婚事,只急得满头大汗。

和太太心中明白,只作不知,催了数次,见儿子又是踌躇,又是焦急,只觉好笑,但心中到底有些欣慰:到底这儿子是懂事的,没见了媳妇忘了娘。为了个女子忤逆了亲母,那这样的女子可娶不得了。如今看来,还是很好的。嗯,还是我的儿子被教的好,我这个做娘的功不可没。

和太太便道:“唉,你既不喜欢,便罢了。只是日后可麻烦了,可如何与花大夫相见呢?你父亲的身子不大好,全靠他悉心医治。他妹妹你也见过一面,端的是好模样,怎么就不喜欢呢?罢哟罢哟,只有豁出老脸去了。好在此事还无人知道,只咱们两家的人知道罢了,咱们好生赔礼就是了。”

和太太呼啦啦说了一大串,和绩之只听出了一个信息,母亲给他说的正是花自芳之妹,那日在家中见的那个姑娘!丁子这臭小子,枉费他自诩包打听的本事,却把这最重要的事儿也漏了。

和绩之只觉得心中小人放起了烟花,朵朵都在头顶上方盛开,却还不能形容出心中的欢喜。

和太太见他惊喜的样子,心中不由起了促狭的意思,起身道:“唉,你既如此,这桩亲事,也只好罢了吧……”

和绩之赶忙扶住和太太重新坐下,笑道:“既是母亲相中的,自然是好的,儿子自然是听母亲的。”

和太太斜睨他一眼,道:“真的?”

和绩之道:“当然是真的。婚姻大事,岂能儿戏?”不过要不是知道这对象是那位的话,还真说不定就要成“儿戏”了。当然这话不能说出来。他的脸上也崩的很正经,只是微微扬起的嘴角泄露了他的好心情。

和太太心中明白,只暗暗摇头叹息,她这儿子到底什么时候长成这副样子的?都是读书读傻了!

珍珠的婚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不久之后,两家再次进行了一次正式的会晤。

因珍珠丧父,自是长兄为父,由花自芳做主。只是花自芳到底年轻。许多礼节都不清楚,便由孟大夫出面,与和家商议。又请了一个风评不错的媒婆来说和——谢氏虽担当了媒婆一职,但到底许多场合还是要正式的媒婆才能做事。

商议的结果是,今年的天气早冷了,想是一年冷冬,诸事也不大好办。不如待到明年开春了正式放定。反正两家都已说定了,也交换了庚帖,也不怕人跑掉。至于正式的婚期,预定是明年中秋前后。

两家对这样的结果很满意。珍珠是最开心的。总算给了她缓冲的机会,让她适应这个阶段。如果是今年年内就放定的话,如今已是秋末,也没几个月了。一旦放定的话,她就连门也出不得,就要闷在家里绣嫁妆了。那样,许多事就不好做了。而男主角认为太慢了些,但碍于脸皮薄不好说话外,大家都很满意。

至于花自芳,自然是知道其中的缘故。心中到底愧疚。想到妹妹曾经受得苦,到如今好容易寻一门好亲事,还要耽搁了。便越发愧疚起来,便与孙氏说相看个差不多的就是了,也好让妹子好生出门子。自己则再闲暇之余点算家中资产,筹备珍珠的嫁妆。

孙氏见了,一面宽慰儿子不再沉溺没希望的旧情中,一面又忍不住担心儿子日渐沉默的样子。对着相看的姑娘也是挑来捡去,闹得一众媒人脸上十分难看。那些姑娘的家长们,都是听媒婆一口说的,先见花自芳一表人才,家中人口又简单,倒也先中意了三分。只是待见了这么个“挑剔刻薄”的婆婆,哪里还敢再谈,谁家的闺女谁心疼。好人家的女儿谁愿意嫁给有个刻薄婆婆的人家来。剩的那些,便是不怕婆婆古怪刻薄的,但不是长相不佳的,就是家里穷得叮当响,兼有一长串子水蛭一般沾上了就跑不掉的穷亲戚的。

故此,这花自芳的亲事也是万分艰难。

作者有话要说:鸳鸯是要配给花自芳的,但是要怎么出来,出来后要怎么才能不被贾赦算计,现在还在考虑当中,已经有点眉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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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之昼暖新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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