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争通房丫鬟妒生恨 春碧使计驱长缨
青苔本想跟张管事请个情儿，好歹多照顾长缨。可瞧她脸色，压根没门儿。这老货，以前长缨攒下的好茶白孝敬她了。
穿过抄手走廊，到了一处叠障耸矗的假山，山那边传来悉悉簇簇的娇笑。青苔心里嘀咕着莫不是有人行不轨之事吧？倒霉催的，叫她碰上了。转头要走，正好里面人就出来了。
看清来人，青苔暗自啐了一口，可面上还得过的去，“呦，春碧姐姐啊！在这躲清闲呐！”说完这话，青苔又扫了眼她身后的红梅。红梅是太太身边的一等丫头，青苔福了福身，“红梅姐姐！”红梅脸上讪讪，点了点头算是回礼。青苔微微一笑，眼神又落在了春碧身上。少主唐煜是个实打实的风流纨绔，他身边有四个一等丫头，春字辈，谐音笔墨纸砚。分别叫春碧、春墨、春芷、春宴！她们四个只一个素爱药膳的春墨是好的，其他各有心思！
这次长缨出事少不得春碧的手段。要说长缨心仪少主她信，少主风流天成，玉树兰芝，哪个不喜欢？可下药勾引少主这种下作手段长缨可做不来。
青苔跟长缨都是家生子。长缨命苦，才出生没两天，唐府遭了贼，贼人欲挟持刚三岁的少主。为保护少主，长缨爹叫人砍死了。长缨妈好容易把她拉扯大，七八岁上，少主发痘，近身伺候饭食又染病去了。只剩下长缨一个，左一口右一口不知怎么就长大了。
长大后的长缨聪明灵秀，太太念着她爹娘的恩只叫伺候少主茶水，这么多年倒养成了十指葱葱，肤白貌美，少主跟前除了那四个一等丫头，就她最得青眼。可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没成想这会子叫人算计了去。
青苔心里百转千回，那厢春碧见她神色有异，知她怀疑。可怀疑又怎样？谁能抓着她的不是？春碧眉眼含笑，唉唉叹了口气，“听说长缨醒了，醒了就好！咱们也劝着她点些，浆洗衣服虽然劳苦，可好歹还在这院子里，姐妹们多照顾一些就是了，太太也是一时气着了，兴许过两天就派回来了”，青苔勉强一笑，春碧也知没趣儿，说有事儿要回太太，便携了红梅的手，往太太院子里去了。
青苔继续往前走，过了假山便是云湖，湖上架起的廊道直通向青云院内院。青云这个名字是少主唐煜自己起的，说什么“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唐家虽不是钟鼎之家却也书香门第，按理说这样的人家断不会从商，可唐家老爷就是这样性情乖张，布匹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在繁华的丽州也是排的上好的富家大户。少主唐煜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太太疼得了不得。
青苔心里有事儿惦记着新植来的公孙树，不知多少年头儿的，好不好活。少主也是的，作什么都想一出是一出，底下人跟着忙得团团转。别看只多一棵树，那修剪枝杈，预防虫病可不是个省心的活儿。心里有事儿，脚步愈加走得快些，等进了院子里，就看见那扬着手绢指挥着众人打水浇树的春芷。
春芷一副吊眼梢，尖着嗓子叫道，“作什么鬼撵似的，长缨被打发去洗衣裳，还能把你连坐了不成？”说完拿着手绢掩着口鼻笑。
青苔接道，“怎么会呢？”
春芷一副幸灾乐祸的腔调，“做奴婢的得知道自个儿的本分，你瞧，这棵公孙树可归你照看了。”
旁边几个小丫头没搭理青苔，都围在春芷跟前奉承，“少主对姐姐们真好，前儿春碧姐姐说这院子里空得慌，少主就说移棵树过来。春芷姐姐喜欢扇子，少主就选了公孙树，可见少主是极疼姐姐们的”。
疼人吗？长缨在他跟前少说也伺候了三年，怎么没见他给说一句软话呢？这院子里谁不知道她跟长缨好？长缨是鬼门关里拽回来的人，眼下境况不明，正需要人照看。他们倒好，弄来一棵树拴着她，没了她，谁还敢照顾长缨，那些捧高踩低的杀才，躲还来不及呢！
此刻被念叨的长缨趴在窗前仔细打量院子里的一切。
有两个婆子正在一口井前打水，两人说说笑笑，时不时往她这里看上一眼，好像在说她，虽然十分想听，但源于恐惧，长缨缩回了脑袋。等外面没了动静，她又趴在窗前。
跟记忆中不同，这里明显是秋天了，地上被风卷起的落叶被推到墙角。院子里的木槿花已经打籽，叶子焜黄。而自己之前的记忆还是夏天呢，自己一身小黑裙，被夜色吞没。犹记失去意识之前那个画面，一辆车，车里坐着廖辰。廖辰穿着海蓝色T恤，他一直是那么干净清爽。
可能因为病得重了吧，出现幻觉也不奇怪。不过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青苔去了好久也不回来。自己该怎么办？
长缨兀自愣神儿，没一会儿，就开始打瞌睡了。实在受不住，她挨上炕躺下了，这一睡就到了晚上。
黑灯瞎火的，长缨睁着两眼不敢轻易动弹。还是这间屋子，炕已经凉透了。挪下炕以脚触地，长缨凭感觉趿了一双鞋。
借着月色摸到门口，发现院子里空无一人。
她想如厕，转了一圈什么也找不见却发现房子后头有一个灶膛口，旁边放着柴棍。长缨翻了翻找不见引火的东西，只好先解决三急。
实在受不住，小肚子快挣爆了。她记得自己已经憋回一波了，再憋下去怕尿毒症再找上她。如今她可惜命得很呐！找一处隐蔽的角落，四下里瞧瞧没人，果断解决了难题。
肚子里饿得咕咕直叫，长缨转回院子里看到了那口井。井里该有水，可怎么把水打上来？望着旁边那拴着绳子的木桶，长缨的手伸出去又缩回来。万一桶扔下去拿不上来怎么办？况且总觉得水井是要淹死人的，万一惊着地下的水鬼怎么办？思量再三，长缨挪回炕上继续躺着。
不动就不饿了吧，省点儿力气，没准那个叫青苔的丫头一会儿就回来了，她应该是对自己好的！
长缨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院子里的响动惊醒了她。三个婆子并两个丫头一路骂了进来，“这是拿自己当娇小姐呐？成什么事儿了？黑心肝的小蹄子看今天老娘怎么收拾你！”
长缨没闹明白怎么回事，脸上就挨了两巴掌。
她还没起炕，撑着身子望向头上那个黄脸三角眼的婆娘，“你们是谁？干吗打我？”
那婆娘拧着眉毛叫道，“真是给脸了，还问我是谁？太太叫你干嘛去不知道啊，都日上三竿了，赶紧给我干活去”
没等长缨说话，身后那个小丫头站了出来，“长缨，太太派我过来说一声，你往日做的那些看在你老子娘的份儿上，她不计较了。换了别的丫头做了那起子没脸的事儿，定要发卖出去的。只希望你往后自省些，太太已经叫张管事给你瞧着了，府里有好样儿的给你找个人嫁了！你这里有个准备吧！”说完扭身走了，临走还不忘剜了她一眼。
长缨脸上一片火辣，两手撑在炕上，心下一片惊惶，这都什么事儿啊？与她什么干系？正纳罕，另一个丫头凑过来，几乎是脸贴脸了，语气里夹着怒火，咬牙问道，“说，你到底有没有贴着少主的杯子亲嘴儿？”
长缨见那丫头十五六岁模样，本来一脸稚气，却更多的是凌厉。长缨脑袋摇得拨浪鼓一样，满眼惊惧！
“说话呀，不是真傻了吧？”那丫头又问道。
长缨吸了口气道，“我不知道你们说的是什么！”
众人见她惶惶，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扔下几句让她安分守己，赶紧去下房浆洗之类的话就走了。
长缨脑袋嗡嗡，肚子里咕隆隆。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天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咽了口唾沫，长缨撑着胆子走出这处厢房小院儿。见到昨天在院子里干活的两个妇人，上前问道，“大姐，请问哪里有吃的？还有，那个叫青苔的去了哪里？”
妇人见她全然忘记她们，连对青苔似乎也很陌生，互看了一眼。拿下巴往一处房子点点，长缨按照她们所指的方向走去。炊烟袅袅，饭香扑鼻，只有五六十米远，她昨晚上怎么没找着？白饿了一晚上。长缨穿过竹林甬道，直奔那里。
妇人们其实也没指错，这方向确实是厨房，不过少主的小厨房离她更近，长缨就自动忽略了后面那座更大的厨院。
小厨房里没人，一个燃火的小炉子上坐着口铁锅，铁锅里温着粥，咕嘟咕嘟直冒泡。
长缨顾不得其他，在旁边架子上拿了个白瓷碗满满盛了一下，还没吃完。门上就传来一声喝骂，“瞅瞅，瞅瞅，我没说错吧！主子还没用呢，她倒先上嘴了！红梅这下你可真看见了，我没扯谎吧！”说话的是春碧，她一副抓包的得意。
红梅忍着怒，冷哼一声儿走了。
一路上春碧不停叨叨，“你可得跟太太把才刚的事好好说说，以前是茶水杯，现在竟然直接动少主的碗筷了。还有她不敢的吗？真没王法了，叫主子吃她口水！”
红梅气得不轻，“这杀千刀的，真是不要命了！你跟我说她偷用少主的茶水用具我还不信来着，跟太太说的时候到底气儿不足，这下可叫我瞧着了”说完忍不住落下几滴泪，好像挨欺负的倒是她。
春碧知道红梅又醋又恨，希望这小妮子凌厉些，一举帮她把长缨发卖了才好，最不济也得打发走，才能多少解恨！
想想最近少主总拿眼看长缨，长缨十五岁了，眼看就要及笄，虽说丫鬟不办礼，但总归长成人了，少主喜欢的话少不得填进房里。
眼下太太正物色通房丫头人选，少主也十七八了，想那起子事儿也不早了。能挤走一个是一个，长缨最是软性，就拿她开刀好了。
听说太太派的人打了长缨，本来想看热闹，不成想来晚了一步。
走到院子里时，刘婆子早领着一班人马走了。也是合该长缨倒霉，春碧撺掇着红梅跟上长缨，去嗤哒她几句，最好是长缨知难而退自己从唐府溜走。不成想见着她偷吃少主的十锦粥，这下好了，假的倒成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