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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从哪里来的?我是谁?我要到哪里去?我的哲学教授在第一节哲学课上告诉我们那三个问题是哲学的基本问题。然而,那三个看似简单的问题却是很难找到答案的,以至于在此后我的生命里,我总是试图探询它们的答案,希冀在某些(个)地方找到一星半点儿那谜一样问题的答案的碎片,然后把它们在我的头脑中拼凑起来就像小孩子把一块一块的拼图拼起来形成了一幅五彩斑斓的图画那样组成我自己的生命谜语答案的绚丽画面。

小时候,邻居家一个叫小志的小男孩问他的母亲(他自己也不知道在他的小脑袋里怎么突然生出那个哲学问题来的),他是从哪里来的?他母亲是一个寡妇,在我的记忆里,她总是一个模样,从未改变过,似乎她不曾年轻过,也不会衰老,皮肤晒成健康的浅黑色,齐耳直短发,体形可能因为生了太多孩子变得异常臃肿,就像摇摇摆摆的南极企鹅,那个时代,已婚妇女并不在意自己发胖的身材,不曾听她们当中哪个人口中时常叨念“减肥”那个词汇,而那样看似蠢笨的体形却并不影响她麻利地劳作。清晨的一道阳光仿佛是一条灵利的鞭子,抽打她的双脚步,然后,她就像是一个陀螺开始在她家那一方天地里,锅台边,院子里,鸡笼旁,和其他一切仅供她个人使用的场所旋转、穿梭,永不停息。小志的那个哲学问题在那一天却放慢了她劳作的节奏,除这个男孩子以外,她还有其他五个孩子,这个男孩是最小的男孩,偏偏他会有这样深奥的哲学问题来问,那个问题使她不由想起他们的父亲,她的目光投向了远方。他是个小木匠,做活有一手,从他手里做出的门面和桌面,光滑得如同丝绸被面,一点毛刺不见,不刮手。那天,她坐在炕上做针线,他在炕下推刨子,刨花像蛋卷滚落在地。他们一边干各自的活儿,一边闲聊。“我们的大儿子啊,真是越来越淘了,和前院的马三疯跑跑到铁丝网里去了,刚缝好的裤子又给刮破了,这个孩子,真是淘得没边儿,一点儿不听话。”他瞥她一眼,坏笑一下,说,“那就重奏,奏出一个听话的来。”他说话的口气就像他要在她身上奏胡琴。“换了别人,这话我倒信,就凭他们的爹呀,这辈子,我是不指望了。”“不信你就试试。”他放下手中的刨子,跨上了炕,一把将她推倒。她反抗一声,“针!”他不理,把她手里的针线活扔到一边,扯开她的衣服,他像雕刻家皮格玛利翁,开始在她身上推刨子。她的身体巧夺天工,是他手下刨出的最光滑的艺术品。那一天,小志那个孩子奇迹般地从无到有。后来,小木匠不幸害了肺病,在小志三岁大的时候离世了。

回忆起那一天,她心头一阵痛楚的甜蜜。尔后,她转过系着蓝布围裙的肥大身体,一抬手指向远方对小志说,他是从粪堆上拣来的。接着,她就止不住大笑起来。

姐姐的年龄和小志相仿,他们有时在一起玩闹。那天她恰好听到了这母子的一问一答,很是惊诧,听罢便跑回家去问母亲,她是从哪里来的?母亲正忙着,她可没耐心给姐姐讲人类的起源,想把眼前这个最近非常惹她烦恼不已的小丫头赶快打发走--她简直和男孩子一样淘气(然而令她气恼的真正原因是因为这个孩子虽然和男孩子一样淘气可偏又不是男孩子,她时常望着姐姐幼小的蹦跳的身影发呆默想,既然老天赐给她一个和男孩子一样淘气的女孩子,为什么不直接给她一个男孩子呢?);母亲停下手中的家务,想说,快别来缠着我了,到别处玩去,她转过头来看着姐姐的无知的小脸—眼中充满了对母亲即将做出回答的渴望;母亲看了那双纯净的双眼片刻,说,干嘛问这个?姐姐说,小志的妈妈说,他是从粪堆上拣来的,所以她也想知道她是从哪儿来的。母亲不禁笑了,笑出了声音,心想小志的妈妈真有想象力,只是她的想象力跟着她的目光走直线,走到她家大门口。那却给母亲提供了参考,只是她的目光走了一条弧线,落到洋灰窗台上,说,“你是从糖罐里捞出来的。”听了这句话,姐姐开心极了,飞似地跑了,她要跑去告诉小志,她来的地方又香又甜,要比他的粪堆不知好上多少倍—仿佛她的生命是由香甜的蜜糖衍生出来的,而小志的则是由肮脏恶臭的粪便衍生出来的。

我要比姐姐和小志幸运,因为当我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已经过了被大人“骗”的年龄。当我知道一个有关“我是从哪里来的”问题的答案的时候,我竟大吃一惊,没想到,父亲竟然给了我其中一个问题的出乎我意料的答案--我的祖先来自欧洲一片严酷寒冷的地方,据说每年冬天都有人因为醉酒冻死在雪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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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之恋:勺园的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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