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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联大鼻子”。那几个可怕的字眼时常切入我的视像。我很清楚地记得在上中学时,有个男孩赠送给我那个绰号。是的,有一天,我就得到了那个绰号。得到绰号的那一天,我回到家中,皱着鼻子冲父母大嚷,“他叫我苏联大鼻子!”父亲看了我一眼,说,“他怎么知道你是苏联人?你的曾祖母是白俄罗斯人。”我如同牛顿坐在树下,头被飞奔直下的苹果击中了。我的生命密码竟被那个捣蛋的男孩破译了!
母亲说,那有什么办法呢?谁叫我没随她,却随了父亲的大鼻子了。“为什么姐姐的鼻子不大呢?”我追问。母亲说,你没看出她的眼珠有点黄吗?那一点上,她随了父亲。“我的同学没看出来!”姐姐幸灾乐祸地说,两个泛黄的大眼珠骨碌碌地乱转了不知多少圈。父亲满不在乎,一脸笑容地说,他小时候,头发是浅色的,那和一般孩子油黑油黑的头发相比,颜色非常不同,他的皮肤也较其他孩子白一些,所以他收获了一个雅号叫“黄毛丫头”,他羞愧难当,回家告诉他的母亲,他的母亲说,那有什么办法呢?因为他的外祖母是俄罗斯人,她小时候的头发也是浅色的(不过,在她居住的那个中俄混血的村庄,人们不拿头发,鼻子和肤色互相取笑。后来,她嫁到了南方,问题就随之而来了。)她安慰他说,没关系,等到长大的时候,头发的颜色就变成深色了,和别的小孩的就基本上一样,不使劲看是看不出细微差别的,不用担心。从此后,他就盼望着快点长大,快点摆脱他浅色的头发,快点摆脱他的雅号。至于我的鼻子,他说,等我长大了,别人就看不出有什么差别了。为什么?因为他们会把注意力转向别处的。我问,会转向到哪里呢?他说,他现在说不好,会有很多地方,以后我就知道了。然而,在当时,我把那看成是一种负担,因为那时我只是个十几岁大的孩子啊,正值青春期,发胖的身体,五官还是混沌的一片,胀鼓鼓的脸颊上挺出那样一个超出标准型号的鼻子,无疑是雪上加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