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莫愁湖上遗翠履
“昊哥不会水也就罢了,他是个关中人,你一个江南的也不会水。而且你还是个修士吧,要是被淹死在湖里,那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张文若还在那里大发感慨,旁边乘船的大爷看不下去了:“小子,江南人不会水的多了,而且金陵城修士的死法也是千奇百怪,有喝酒醉死的,喝水烫死的,吃饭噎死的,这落水死的更多。再说了,你怎么知道她是不是江南人?”
张文若摇摇头道:“这等女子,必定是江南的水米才能养得出来。”
那老大爷一跺脚道:“事到临头还这么多墨迹,你一定也是江南的水米养出来的。英雄救美,你要是再不去,老汉我可亲自上阵了啊。”
“别,春水太凉,还是我去吧。”
张文若一个猛子扎下去,不一会儿人捞上船来,已经喝饱了水,张文若扯下她的面巾来,只见一个娟妍俏丽的脸蛋儿,眉似青山,眼如秋水,鼻若琼瑶,唇如朱砂,婀娜多姿,虽年齿尚小,却已见妩媚绝色之相,当真是我见尤怜。
那女子翻过身来,不住地吐着湖中水,张文若还在一边不解风情地叹道:“唉,卿本佳人,奈何做贼啊!”
那女子闻言翻身过来又给了他一个巴掌,怒骂道:“你才是贼,你全家都是贼!”她说的话是吴侬软语,眉眼一横,却又露出刚强不屈之色,别是一番风情。
张文若不以为忤,回道:“就算你长得这么好看,也不能趴在房上偷看别人洗澡啊!”
那女子不甘示弱道:“谁看你洗澡了,再说了,你明明只是洗脚!”
张文若指着她道:“你看,你承认了吧。”
女子气急,没想到栽在了这个小贼手里,张文若得意洋洋,接着道:“第一步是洗脚,下一步就是洗澡了。实话讲,你是不是贪图我的美色……”
少女再也忍不住了,一脚踹在了他的肚子上,这次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他的盾牌撇在了岸边上。张文若坐下身来,少女起身便要飞走,他赶忙伸出手来要抓她的玉足,结果晚了一步,只抓下一只绣鞋来。
女子回首过来,狠狠地剜了他一眼,终究没有再纠缠,足尖在水面上一点,如仙子一般飘然而去了。
张文若手里抓着那只鞋,欲哭无泪,这绝对不是故意的啊。
他愣愣地瞧着湖面望了良久,湖面那一缕涟漪早已平静,但心中的波涛却翻滚依旧,不曾稍歇。
旁边的老大爷看了良久,一叹气道:“现在可以确定了,你们两个都是贼,一个偷了鞋去,一个偷了心去。”
张文若悻悻地站起身来,望着手里那只绣鞋,只见鞋面上绣着一只翠鸟,边上衬着垂下的柳枝,密密麻麻的柳叶,针脚细密,丝缕畅顺,故鞋面虽小,却层次分明,相映成趣,是上好的苏绣。
不过张文若可瞧不懂这个,他只是望鞋而叹,孤影自怜而已。
“你要对我负责呀!”张文若捧着鞋一脸迷恋的自顾自道。
“嗨嗨嗨,再不下船要收钱啦!”老大爷拿着竹篙敲着船边。
张文若现在是英雄气短,马瘦毛长,提什么都行,就是别提钱,当即苦苦哀求道:“大爷,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您免费带我回去呗,这春天水怪凉的。”
老大爷翻着白眼道:“别扯这个,就是七夕上巳节,男女成双入对,把臂同游的我见多了,钱也照收。你就看了人一眼,被人家赏了个大耳刮子,八字儿都没落笔,讲什么特殊,赶紧给钱!”
张文若无奈叹了口气,把绣鞋揣进怀里,拍了拍鼓囊囊的胸脯。
“来,咱们同甘共苦,共游莫愁湖!”
说完一个猛子又扎下去,还真硬生生游了回去。
哼,想赚我的钱,没门儿!
张文若拿着一刀一盾,浑身湿漉漉的回到了房间。
李昊瞧得诧异,不由得问道:“这是栽了?”
张文若甩了甩那寸长的短发,潇洒道:“谁说的,今天赚大发了。”说着从怀里如献宝一般,珍而重之的掏出那只绣鞋来。
李昊瞧了半天,才道:“你要是能把人弄回来,我会很高兴的。”
张文若把刀扔给他,转身关上大门道:“鞋已经到手了,人还会远吗?”
李昊瞧着他的样子,若有所思,旋即摇摇头道:“这我不能苟同,理论来说,鞋和人没有必然的联系,而且你既拿着这只鞋,她就不能穿,另一只就一定会扔掉。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她既然被发现了,还差点儿被抓,说明她不是一个合格的探子,这件事情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所以她后面的人不会再派她来了,很有可能远谪到他处。”
“真的吗?”张文若关切的问道,旋即后悔道:“你说你也是,人家看你就看呗,大男人让人看两眼有什么打紧,非把人揪出来,小姑娘干这事儿容易吗,这春寒料峭的,外面那么冷,趴在屋脊上面……”
说到这里,他住了口,想到自己狠狠给了人一家伙,还把人掀到了水里,好像……更不是玩意儿?
“你还真是……”李昊瞧着他,连连点着头表示无语。
“不管怎么说,我相信我们还会见面的,而且是很快。”张文若莫名的有信心,“或许这就是武夫所谓的‘直感’吧。”
李昊耐着性子解释道:“直感是武夫进行生死战斗时的重要依凭,不是干这个的。”
奈何张文若已经听不进去了,整个人陷入到了一种莫名的状态。
李昊不由得叹了口气,是该淬一淬心火了。
一夜无话,打个地铺,早早睡了,第二日寅时正,太阳还未升起,外面还一片寂静,张文若已经早早起来了。
“干什么去?”李昊躺在床上问道。
张文若一边穿衣穿鞋,一边道:“老规矩,我去跑个圈儿,回来再吃早饭。”
李昊‘嗯’了一声,翻了个身继续睡了,忽地翻身起来道:“你昏了头了,现在可不是在家里,金陵城外郭一圈有一百二十里呢,等你跑完,都该吃午饭了。”
张文若一愣,继续穿好了鞋,跺一跺脚,道:“你说的对,那怎么办,我这一天不跑,身子不得劲儿啊。”
李昊道:“跑一半儿得了,再加快点儿速度,应该能赶得上早饭,别耽误了,今天还有事儿呢。”
张文若应声出去,李昊躺下来接着睡,到点儿起床,洗漱,吃完早饭,没见人,回到房间里干坐了一个时辰,张文若才满头大汗的跑了回来,这时候已经日上半空了。
“什么玩意儿,你遛弯去了是吗?”李昊没好气道。
张文若喝了口水,缓了口气,这才回道:“这不能怪我呀,你出的主意有问题。我跑到了一半儿才发现,这要是原路返回去,跟跑一圈没什么分别呀,既然这样,干嘛不跑完。关键是路头有点不熟,路上还有不时有人查问,最后干脆躲着他们走了。”
李昊无奈叹了口气,张文若大手一摆,“不要紧,今天路已经趟熟了,明天我在加快点儿速度,不用几天就能赶得上早饭了。你要理解,武夫最需要的就是保持状态。”
李昊拿着刀站起身来,道:“那走吧。”
张文若瞧瞧时辰,再过半个时辰就吃午饭了,连忙拉住他道:“上午是够呛了,不如吃罢了午饭再走吧,今天是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好玩儿的东西多着呢。”
两个人出门去,街上已经有人扛着长长的一条舞龙过去,还有其它长短的灯龙不一,其它的还有敲锣打鼓的,唱着戏的,踩着高跷的,卖各种小玩意儿的,不一而足,混成一个巨大的人流,张文若两个夹在中间,一齐浩浩荡荡的,往土地庙去了。
二月二,祭社神,这在江南是约定俗成的,不过张家村是个小地方,通常就没这么多花样,剃个头,吃一碗龙须面也就是了。
众人拥到土地庙前,左右一声吆喝,两边开始噼里啪啦的放起鞭炮来,然后是锣鼓喧天,大家献上早已备好的祭品,当中的练着四六八句的祭词,语言含糊不清,估计金陵本地的都听不懂,但大家伙儿也跟着应节吆喝。
祭祀罢了,旁边的戏台上开始咿咿呀呀的打起板子,唱起戏来。
旁边尽是买买各种小食儿的,龙鳞饼,糖豆子,茴香豆,五香蛋,如此种种,不一而足,张文若边走边看边买边买边吃,不一会儿一两银子花得干干净净,只能暂时止住胃口,安心的看一会儿戏。
台上此时唱的是《双龙会》,讲的是什么宋王爷五台山进香,天庆王摆双龙会,杨家将非死即伤。
大家瞧得津津有味,一时义愤填膺,一时激动不已。好像总是这样,一边责怪君王昏庸,一边惋惜忠臣良将,却始终不晓得做些什么,至多把那罪过都推到奸臣身上,一刀杀了,结果又是一个太平好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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