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章 卑劣
下人们看清了来人的面孔,刚落下的心又开始“砰砰”跳动。
只因来人并不能撼动公主,他们想了想才记起来,这是夫人出去一趟带回来的侍女,叫什么红袭,平时存在感极低,叫他们差些想不起来。
红袭长得好看,是男人一眼见了就会被她的冷艳所吸引的类型。
琴笙见过她,还将她假设成了男子,在脑中演了一场强取豪夺的戏码。
两人气质略有些相似,都带着天生就有的艳,但琴笙将“艳”放到了极致,红袭则收回了所有的“艳”,将之转换成冷。
她本人并不是冰冷的类型,只是不爱说话,沉默的久了,身上自带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
琴笙见到她倒收了一些脾气,双手环胸勾着红唇笑:“换个主子跟本公主怎么样?保准你日后荣华富贵,高人一等。”
“高人一等……”从不在人前说话的红袭喃喃念了一遍,用不太熟练的语言低声说:“小姐有个丫鬟,两人自小长大,十三岁那年,小姐对大理寺少卿之子心生爱慕,整日心心念念都是他。”
琴笙表情一僵,竟忘了反应。
“小姐胸襟坦荡,有话直说,对少年表达倾慕,少年诧异,以仰慕丫鬟的说词拒绝小姐。”
“小姐心生不甘,暗地观察丫鬟,发现她长相不如自己好看,身段也不如自己优雅,可她天生聪慧,对读书求知若渴,又手脚伶俐,女工书画无一不精。”
“但小姐向来自负,认为婢子不值一提,便以赠送权势之名游说少年,但少年坚定拒绝,称人不是这样比较的。”
身贵位高如何,权势滔天又如何,世上总有人不在意地位与名誉,他们安静的做着自己的事,不争不抢,你根本无法用权利去求得。
“少年还说,身居高位者,当负衡据鼎,持满戒盈,若一心认为自己高人一等,那他和庸俗之人又有什么两样?”
身居高位,必当肩负重任,且时而警戒自己不骄傲自满。
“少年说这话是对于天下而说,小姐却放在了心上,夜不能寐,辗转反侧,又见丫鬟和少年相处甚好,有一日终于忍不住叫住丫鬟,问她有什么资格和少年待在一起?”
“丫鬟不卑不亢,说两人在一起除了能带来什么,还有心灵上的契合,她和少年,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小姐只听自己想听的,认为丫鬟在炫耀。
她头一次觉得自己并不是权倾天下,至少她爱慕的少年,甚至是身边的丫鬟,都敢忤逆与她。
小姐躺在床上生了一场大病,脑子里浑浑噩噩,总是不见好,有一日难受的痛不欲生,几乎感觉自己要死了。
她想,自己就这么死了怎么行,总要有个陪葬之人才是。
她跌跌撞撞地跑出去,恰巧见丫鬟和少年待在一起,两人之间隔着距离,是相互克制的姿态。
小姐怒红了眼,提着剑冲上去,她将丫鬟和少年全都杀了。
正像她自己说的,有权有势,这才是一切,因而杀了大理寺少卿的儿子,她也没有受到惩罚,至多是被关了一个月的禁闭。
那丫鬟就更不用说,没人会在意她的死活。
杀了人之后,小姐久缠在身的病竟然好了,从此以后性子更加恶劣,想要什么得不到手便去抢,且享受逼人就范的畅快感。
“小姐为何会杀少年和丫鬟呢?”红袭盯着琴笙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因为她自知权势并不能控制一切,她身为公主却比不上一个丫鬟,她自认高人一等却被少年所厌恶,她杀了的人,正是她内心最后一丝善念。”
“从此以后,她喜欢强迫于人,正是因为她自知好言相劝,并不会有人臣服。”
红袭忽得露出一个笑,这是她头一次笑,在黑夜里看不真切却也能晃花人的眼:“你啊,明明一直在害怕,明知自己一直是错的,却死不悔改,因为一旦承认,你会连自己都觉得自己真真可怜,可笑至极。”
“闭嘴!”琴笙忽然大吼出声,将门卫吓得浑身一抖。
“你以为你是谁?贱人!”琴笙伸手要扇她,手到半空却被抓住。
红袭脸上还是笑:“你看,你并不是无所不能的,只因你总是欺负弱小的人,才变得狂妄自大,为何不敢去找更强大的人,去证明你的高人一等,还有那权势滔天?”
“你!”琴笙用力喘着粗气,胸腔几乎要被气流冲破了:“谁告诉你的,你是如何知道的!”
“谁都可以告诉我,因为你做事向来大胆,从不遮遮掩掩,试问身边有几个人不知道?”
知道的人多了,打听起来还不容易?
“吾要你死!”琴笙吼破了声音,几乎是在尖叫了:“贱人,你死定了,你绝对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颤抖的声音像是染了泣音,但琴笙眼里丝毫没有泪意。
朱红色的大门“吱呀”一响,又从里面走出来个人。
门卫们一怔,低声叫:“夫人……”
“呦,诸位好兴致。”姜月繁披着厚实的雪白大氅走出来,踩着的积雪发出“咯吱”的声响。
她明明在门后面听完了所有的话,却像是什么都不知道,明知故问:“大冷的天,怎么不进屋去?”
红袭松开琴笙的手,不再多说什么,后退了几步隐没自己。
“给我回来!”琴笙气得忘记了尊称,眼神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跟一个丫鬟质什么气。”姜月繁走近笑眯眯的说:“或者像当年一样杀了她,证明自己的庸俗可笑,低劣自卑?”
琴笙猛地看向她,眼神锋利的可怕:“吾看你也不想活了!”
“我好怕呀。”姜月繁像是被吓到一般护住自己,惨兮兮道:“所以你要把我送到‘欢乐园’吗?”
还真是巧了,她今天无意间听了不少有用的话。
先是沈寒楼出去,她在屋里待的闷了想透透气,便悄悄跟在沈寒楼背后,想看他何时发现自己。
后面便看到他和穆嘉阳阴阳怪气的说了一些话,她躲在墙后面差点笑出声。
直到穆嘉阳说,川泽国背后支持“欢乐园”的势力,同样不容小觑。
沈寒楼问他是谁。
姜月繁凝神静气,听到了那两个字:琴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