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花开一夏,半生荼蘼

第214章 花开一夏,半生荼蘼

她坐在那里,公园的椅子上,地面栖满白鸽在啄食。林毅站在不远处望着她。

是一位十分漂亮的女孩子,一张鹅蛋脸,皮肤白皙,透着光泽,微微泛红。她正在喂鸽子。

一只鸽子轻轻啄着女孩手上的食。

林毅看到她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一连半个月,女孩都准时坐在那里。似是等人,目光不住张望,总要到天黑才走。

终于,林毅无法忍住内心疑惑,向女孩走了过去。

他坐在女孩旁边。女孩微微侧过头,一脸好奇地看着林毅。林毅显得不大好意思,有点拘促,似乎成了一个调戏女孩的色狼。

“对不起,我……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这半个月每天都会坐在这里?”

女孩想了想:“我在等人。”

等人?是谁……赫然想起看过的一些小说内容,一名情窦初开的少女爱上一名男子,两人相约私奔。

呵,真好笑,这种情节大抵不会存在于现实。林毅想。

“你为什么不打他电话?”

女孩低下了头,沉思片刻,再开口,声音变得很小,似蚊子再叫。但又是好听的,清脆、甜腻腻:“我没有他的电话。”

林毅一惊,现在这个年代,人人都有手机,要等的人,怎会不晓得电话?

还想问,女孩起身走了。

她连看都不看林毅一样,低着头,背影显得很腼腆。渐渐,她走远了。

林毅更加好奇。

她每天都是这个时候离开,但什么时候来,却从无人知晓。她等的到底是谁?等得到吗?

好多事,都来自一念之间——林毅把她当做一个欲要解锁的谜团。

哪怕,林毅根本不知道女孩的名字。

一转,又是一天。林毅特意来公园“堵”她。他站在远处,女孩坐在椅子上,照旧是一件雪白的连衣裙,很清纯,有点上个世纪的校园风格。

鸽子仍旧栖在地上,一样那么多。

忽而起风了,鸽子飞起,似从女孩裙子底下钻出。林毅赫然看得痴了。

正欲走过去,变天了。

本来还是万里晴空,只一瞬,乌云便片片而来,周遭亦刮起大风。雨开始落下,起先并不是太大,只如断掉的丝,尔后,便成了暴雨。

林毅匆匆找地方躲雨,他看见女孩仍旧坐在那里。

奇怪,她不怕雨么?此刻虽然是盛夏,但,雨打在身上照旧会觉得冷,且太大,很痛。

他举起衣服跑了过去。

“你还坐在这里干嘛?快走啊,他不会来的。”

“他不会来吗?”女孩赫然失落,表情无神,眼中绝望,嘴唇微颤。须臾,女孩把头低了下来,苦笑莞尔:“他真的不会来吗?我想见他,见他最后一面!”

林毅意识到自己说错话,顿时举足无措,像一个犯了事的孩子,面对老师的不安。

他忘了是下雨。

径直地走下,任由衣服被打湿,他看向女孩:“不会的,他如果和你约好一定会来的。”

女孩不说话了。

林毅又问:“你知道他叫什么,住在哪里吗?要不我们直接去找他好了。”

女孩摇摇头:“我不知道他住在哪里。”

网友么?林毅内心纠结,不知该说女孩傻或是天真?

“那你知道他叫什么吗?我可以拜托我朋友帮忙查一下。”

女孩忽而狂喜,看向林毅:“你真的愿意帮我?”

林毅点点头。

沉默须臾,女孩再度开口:“他叫刘北,是我……是我喜欢的一名男孩子。”她把男孩的情况告诉了林毅。

他们是同学,好早就认识,如一般校园内的青梅竹马一样,彼此约定终身,说考上大学就正式在一起。

但,刘北落榜了。女孩的家人不准许他们在一起,这次的等待是为了告别。

林毅疑惑,顶多是去外地,何必搞得这么隆重,又不知道他家地点。莫名觉得女孩可能是疯子。

“我去过他家,已经搬走了。”

林毅更怀疑了。

“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搬走了。”

“不快,”女孩说:“已经好多年了,”她开始掐指算数:“大概三十年了!”

呵,真是疯子,她顶多二十,哪来的三十年?林毅觉得自己好无聊,立即起身准备走开。

“先生,你要去哪,不帮我找人了吗?”

林毅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转身看向女孩:“都三十年了,可能已经找不到了,要不……你回家吧。”

女孩赫然落寞了:“我没有家,我家人……我家人已经不在中国了,可能也把我忘了吧。”

林毅不打算再说,直接走了。

回到家,洗完澡躺在床上看电视,放的是一出电影《胭脂扣》,讲女鬼如花重返人间寻找十二少。

赫然想到那个女孩子,她是否亦受了情伤故而疯癫?林毅有点担忧。

他是个善良的人,害怕一个疯疯癫癫,又生的好看的女孩子一个人会吃亏。

思索了一阵,林毅即刻从床上下来,换好衣服出了门。他是去找那名女生,担心她还在公园。

很快到了。

夜晚的公园显得落寞而黑暗,一盏路灯发出昏黄孱弱的光,笼罩住阴暗的地面。女孩坐在椅子上。

她果然还在,林毅想。

“别等了,已经很晚了,你下午淋了雨不怕感冒吗?”林毅一边说一边走过去。女孩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

林毅犹豫着该不该拉女孩起来。

想了片刻,他说:“要不要……我带你去警局?”

“不用了。”女孩抬起头,看向林毅。尔后,她站了起来,似乎准备离开。

“你叫什么名字?”林毅忽而问道。

女孩顿足,看向林毅:“我叫花夏,因为是夏天生的,所以叫花夏。”

“你名字很好听。”林毅说。

花夏微微一笑,不说话,转身走了。林毅怕她出事,急忙跟了上去。他发现,花夏走的很快,他无论如何都觉得吃力。

但她显得很轻松。

跟了好久,两人走到一处废弃的工厂。花夏径直走入,到角落坐下。林毅打量了四周一番,是一个废旧好多年的厂子,里面全是蛛丝,连门口的牌匾都掉了色,无法推测这以前是干嘛的。

林毅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想带她去警局,又不好再说。

“你……如果没地方我可以借钱给你,你去宾馆住一晚吧。”林毅说。

花夏摇了摇头:“不用了,我爸爸以前在这里工作,小时候我常常来这里玩。”

莫名的,林毅开始好奇起来。

但,又不大好意思问。

林毅随意找了个较为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

花夏开始自顾自诉说起自己的事情来。她出生在一个工人家庭,自小成绩便非常好,是所有人眼中的乖乖女。

她的话让林毅愈发觉得古怪,自她嘴里说出的,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并不属于这个年代。

无意间,林毅不慎触碰到了花夏的手。

冷,冰凉的感觉瞬间弥漫,似触摸到一块冰,不,比冰更冷,只稍微一碰便受不了。

意识到林毅碰到自己,花夏急忙拐走那条胳膊,并一脸歉意:“对不起,我刚刚太沉醉过往了。”

“你……”赫然觉得恐惧,那不是活人应有的温度。

“你不要怕,我不会害人,我……我……我只是很想见见他!”花夏站了起来,表情焕然道。

她是鬼!

是的,花夏是鬼——

她已经死了很多年了,一切源自三十多年前。

那一年,花夏考上大学,但,刘北落榜。面对失落的刘北她不知该如何安慰,两人曾经约定,要就读同一所大学,并于毕业后结婚。

随着刘北的落榜,两人的恋情亦被曝光。花夏是独生女,父母宠溺,期待很高。她父母无法接受自己女儿跟一个这样的男人。

在那个年代,读大学是唯一的出路。他们怕她吃苦。

面对家人的不理解,两个年轻人十分失落。在一次次反抗无效后,花夏提出要和刘北殉情!

两人相约到最常去的河边。

那天是个晴天。

花夏深情款款地望着刘北:“你怕吗?”

刘北摇头,两人相视一笑,手牵着手走入河中。河水很冷,淹没二人,窒息感传来。渐渐,花夏没了气息。

但,刘北未死,自医院躺了半月后便出院。

尔后,花夏成了鬼。

“我在奈何桥一直不愿意投胎,已经错过好多次机会了。”她说:“这是我最后的机会,可我想看看刘北,我向阎王爷祈求,给我一个月时间。现在只剩下一个星期了。”

她去的公园,是两人当年最爱去的地方。

花夏等了好久,他未来。甚至,亦去过他家,但,早已经人去楼空。她是鬼,无法询问活人刘北下落,只得怀揣希望继续等待。

“再过一个星期,我就得走了。”她看向林毅:“你能帮我吗?”

能帮她吗?刘北自问,瞬间忆及《胭脂扣》,如花亦是如此,痴情错付,只为见一个男人。

“或许他把你忘了呢?”赫然一问,自己都吓到。

花夏亦落入沉思,半响回神:“那我也要见他!我一定要见他,我……我不见到他,我实在没有办法投胎。这么多年,我一直不肯再世为人就是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林毅不好再说了。

“而且我相信,他会记住我的!”花夏神情坚毅,一副视死如归的态度。

林毅只好帮她,是命运使然的一念之间,又有几分扪心自问,当今社会,自己,别人,谁能如此痴情?

原来爱情真的这么伟大?可以超越生死轮回——

“我帮你!”

“真的!谢谢——”花夏笑的像个孩子。

尔后,林毅费尽关系,找了好多朋友打探,以至于身边人都好奇,他为何要找一个差不多快五十的男人的下落。

林毅无法言说具体理由,只得撒谎,讲是一个朋友拜托。

时间渐渐过了,很快只剩下一天时间。

花夏亦有几分绝望,连感谢都说的勉强。

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找到了。

当接到这个消息后,林毅亦感到激动,是为了花夏,亦为了一段纯洁的爱情。他匆匆把消息告诉花夏:“找到了,我朋友把地址什么的给了我!”

“真的!”花夏惊诧,莫名的显得不知所措。是了,一个女人,即将见到暌违多年心爱的男人,多少都会紧张。

她显得很少女,担心自己的衣服不够体面。

又害怕自己是否不够好看。

林毅莫名想笑:“你很好看,衣服也是。”虽是上个世纪的款式,但穿在花夏身上亦十分搭调。

又说了一通,两人便走了。

拐过一道一道弯,刘北的住处到了。是一所新砌的小区,他住在其中一栋。

“是这里吗?”两人立在楼房前,花夏不安说道。三十年了,今日相见,内心实在难安。林毅可以理解。

“嗯,你要不要上去?”

“不用了,”花夏说:“我在这里等他吧,反正还有点时间。”

林毅好奇,过了三十年,即便见到花夏还能认出?

他没有在言语。

很快,自远处走来两个人,一男一女,都是中年。两人正在说笑,一边说话,一边走来。

花夏见到男人很激动:“是他,林毅,那就是刘北!”她激动得不知该作何反应,是走过去,亦或是驻足不动?

渐渐,刘北靠近了。

他一眼望到了花夏,蹙着眉,歪着脑袋,神色狐疑。

花夏惊喜,以为被刘北认出:“刘北!”她五官向一朵开到灿烂的向日葵。

赫然,刘北开口了:“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不记得我有见过你——”

骤然,花夏表情冷却下来。她内心抽痛,宛若一把匕首,狠狠地刺入心窝,鲜血流淌,伤口瞬间溃烂、发炎……

林毅一惊,旋即反应过来:“她是……”

不待林毅讲完,花夏伸手拦住林毅,苦涩一笑:“算了,我们走吧。”她匆匆转身离开,林毅跟了上去。

走过刘北身边时,仍可听到他与妻子议论:“这小孩谁呀,真没礼貌,我都没见过她,怎么就叫人家名字?”

走了好久,渐渐小区远了。花夏与林毅到了河边。

花夏怔怔望着河水:“他不记得我了,是不是因为当时呛水所以失忆?”

林毅无法回答。

太多事,没有答案,往往模棱两可。

太多人,会被遗忘,也许有意,也许无意。

“也可能是因为妻子在,他不好说什么。”花夏又说,是讲给自己听的。她赫然转身,看向林毅:“谢谢你,不管是怎么回事,我都满足了。”

说完,她赫然走入水中,渐渐消失。

望着水面,林毅陷落沉思。他没有告诉花夏,从他打听到的事情中,真相是不一样的。

当年,刘北不是为人救起,而是自己拼命游上来的。他对外人说,花夏因了打击匆匆跑出,待他发现时,花夏投了河。他去救她,却无能为力。

自那一刻,他便背叛了花夏。他不肯死,亦未曾真心爱过花夏。

所谓的海誓山盟,天长地久由来经不得考验。

林毅没把真相告诉花夏,有时候,被骗是一种幸福。

刘北,自然不会记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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