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传奇主义时代
二一绪论
英人Strachey言,法国革命如暴裂弹丸,十八世纪文人,合力制作,以至于成,及其猝发,投者亦与俱尽,旧制固悉颠覆,而“哲人”之精神,亦以消散矣。其时凡百更张,艺文标准,亦须改作。传奇主义者,精神颇似文艺复兴,所向慕者为中古文化,而自具清新之气,于世界文学,新辟径涂,其力实至伟也。法国革命前,Rousseau首出创复归自然之说,Saint-Pierre继之,而中更扰乱,复经帝政,文艺思想,亦见迫压,乃稍稍停顿。传奇派之发达,遂转迟于德国。德以Goethe等之影响,Novalis辈继Sturm运动之后,别立新派,展布至速。英则自Crabbe等出,已开传奇派先路,至Wordsworth乃成独立宗派。Byron与Shelley二人,凡自由不羁之气,悉寄于诗,影响于世尤巨。意大利Foscolo之后,有Manzoni与Leopardi。俄则有Puschkin,又以移植Byron著作,文事于是大盛。十九世纪上半,盖为传奇主义盛极之时,欧土各国,悉有表见,以上所举,其最著者也。
传奇主义以拒古典主义之文学而起,一言以蔽之,则情思对于理性之反抗也。精神所在,略有数端。一曰主观。古典派文学,专重形式,至屈个性以从之。今则反是,欲依个人之感性思想,立自由之艺术,以能达本己情意为先,形辞句皆所不顾,所谓抒情诗派(Lyricism)也。二曰民主精神。法国革命,去贵族政治而为民主,其精神亦见于艺文。十八世纪都会之文学,一转而言村市,咏叹田家,颂美天物,其风始于Rousseau与Crabbe之时,至Wordsworth而大成。所著《抒情诗集》(LyricalBallad)序中,申言其意。盖纯朴生活,不为因袭所制,田家习俗,又发自根本之感情,未受礼文涂饰。故人性之显见者较真,人生之意义与真相,因亦易于观取也。三曰惊异之复生(RenaissanceofWonder)。传奇派文学既以表现情思为主,故贵能撄人心,发其想象感情,得会通意趣,人间常事,不足以动听闻,则转而述异。凡幽玄美艳,或悲哀恐怖之事,皆为上选。神话传说,于是复兴,唯所取者非古代而在中世,如武侠之俗,虔敬之信,神圣之爱,空灵神秘之思,皆最适于当时之人心。英人Pater谓传奇主义之精神,为好奇与尚美,中古景慕(Mediaevalism)之风,即二者之发现是也。超越现时,求瑰奇于古,遂复转而搜之于异地。故其一面,即为异域趣味(Exoticism)。欧土而外,远及东方,所取不厌其怪诞,唯患其不新异。Ruskin论雕刻建筑,说Romantic字谊,谓指未必有或不习见之美,正得其精意也。Classicism之名,出于古典。Romanticism则云传奇。二者之异可见,唯根本差违,仍如上述,名义所示,但一事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