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三章 第二世:虎口脱险
阴风阵阵,即便是白日,漠小七面对着的那间屋子里依旧看不到半点光亮,仿佛那里面的世界与外面的世界隔绝。
头顶的艳阳照射不进阴沉的屋里,被一种无形的动力给阻隔了。
这种东西漠小七很熟悉。
阴气。
极为浓郁的阴气。
那已经不再是平常那种只是让人后背发寒的阴气,而是实质的,肉眼可见的黑色颗粒状的旋风一般,疯狂旋转着,想要冲脱出掣肘,冲到她的面前来一般。
漠小七整个人被唬住了,身不由己的往后退后了一步。
“进来。”
突然,那间被黑色的旋风堵住看不清里面的屋子里传出了一道沙哑的声音。
这是枯骨老道的声音,毫无疑问。
这道声音既沙哑,却又莫名觉得刺耳得紧,漠小七的脸色顿时就苍白了。
本能让她想要逃离,可是她心里清楚的明白,自己不能逃。她就算是逃也逃不脱,她还有家人等着她。
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漠小七才鼓足勇气踏入那间根本看不清东西的黑暗而阴沉的屋子。
踏进了屋中,漠小七才发现那团黑色的浓郁的阴气只是聚拢在屋门口,她进来了就可以看清屋里的东西了,即便依旧有些模糊不清,但好歹能看出个大概。
此时,她的面前,一个驮着背的老人穿着一身道服,盘着腿坐在蒲团上,正阴恻恻的盯着自己。
漠小七整个人一抖,没有敢说话,只能僵硬着身子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驼背老道突然眯起双眸,深深嗅了一口。漠小七不懂他在嗅什么,她只能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一般瑟瑟发抖。
驼背老道嗅完之后猛然睁开双眸,那双浑浊的眼珠子里闪耀着赤.裸.裸的的贪婪与兴奋,只听他用那种刺耳难耐的嗓音道:“好好好,不错,真的是至阴之体!老道我苦寻多年终于找到了,天不负我,天不负我啊!”
枯骨老道桀桀的笑着,笑得癫狂,整个人都后仰了过去。
漠小七从最开始的震惊与惊恐,到现在努力压下恐惧,哆嗦着声音的道:“我、我已经来了,我的父母呢?”
当初那个少年传话的时候说了,只要他来了,枯骨老道就会放过她的家人的。
“你的家人?”枯骨老道邪笑了一声,拍了拍身后的陶罐,“都在呢,放心吧孩子。”
“你不是说过会放我的父母去投胎往生的吗?”
“哦,我说过吗?”枯骨老道桀桀的笑着,他若是说话算话,哪里会有今日这个好日子过。
“你骗人!”漠小七瞪大了双眸,她的眼中恐惧被压下,一股愤怒油然而生。即便在来的路上她已经预料到了枯骨老道可能会说话不算话,可是当自己真的得到了这个回答后,内心中的希望就这么断灭了。
“老道骗人?”驼背老头笑得阴冷,“老道什么时候说过真话?”
枯骨老道从蒲团上站起身,他的背驼得厉害,站起来堪堪只有漠小七那般高。
“行,既然你要见你的家人,老道我就大发善心让你见。”枯骨老道眼中闪过了一抹阴毒的光芒,直接打碎了身后的一个陶罐。
一道鬼影从陶罐中升了起来,鬼影渐渐清晰,漠小七看清了,是她的哥哥!
“哥哥!”漠小七惊呼道。
可是她哥哥的鬼魂似乎已经不认识她了一般,他迷茫的飘在半空中,猛然抱着自己的脑袋,很是痛苦的模样。
“哥哥!哥哥!”漠小七连声呼唤道,瞪向枯骨老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自然是做了好事儿啊。”枯骨老道扯起皱成了一团的脸皮,“喏,你再看……”
漠小七下意识看去,只见刚才徘徊在门口的那团实质性的黑色旋风随着枯骨老道的话猛然凝聚成了一张大嘴,一张口直接将漠小七哥哥的鬼魂吞了进去,再也不见踪迹。吞罢,那张黑色旋风变幻成的大嘴似乎有些意犹未尽,又绕着枯骨老道转悠了两圈,随后转到了他身后还剩下的几个陶罐上,似乎在暗示着他。
“去,回去守门,明日再食。”枯骨老道并不满足它,轻喝一声,那张大嘴又四散成了一团散烟,盘旋回了屋门口。
漠小七眦目欲裂,她的唇瓣抖动着,说不出来话。
枯骨老道这才看向她,双手一摊,阴冷道:“哦豁,你哥哥没了!”
门口守门的是枯骨老道豢养的厉鬼,而漠小七哥哥的魂魄被厉鬼吞噬成了养料,再也无法投胎转世了。
“我杀了你!”漠小七双眸血红,她猛地从自己的头上拔出了一根木簪,冲着枯骨老道刺了过去。
枯骨老道却不气不急,他甚至站在原地动也不动,一点都不将漠小七放在眼里。
漠小七手中的木簪还未靠近枯骨老道时,一条蛇不知从何处窜出来,一口将漠小七手中的木簪给咬掉了。
漠小七僵硬的站在原地,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
“就你这点小把戏,想杀我?”枯骨老道不屑的冷哼了一声,阴鸷的双眸如同萃了毒的利刃盯着漠小七,“很生气吧,很愤怒吧?你越气,越愤怒,由你炼化成的厉鬼就越厉害!今日先吞掉你的哥哥,明日再当着你的面吞掉你的爷爷,后日是你的父亲,在后日的夜晚子时就是你殒命的时候,到时我会让你化作的鬼亲自吞掉你娘亲的魂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枯骨老道肆无忌惮的笑着,手一挥道:“滚出去吧!别试图逃走,老道的屋子周围全是毒蛇毒虫,你若是想早点殒命也行,到时候你的爷爷父亲的魂魄都由你吞掉,哈哈哈,想想都很美好!”
漠小七僵硬着身体,她浑身颤抖着,有一种想要将眼前这枯骨老道千刀万剐的仇恨,可是她却什么也做不到。她太弱小了,太弱小了……
黑色的阴风在她的周围聚拢,漠小七整个人直接被抬起来,扔出了屋子,砰的一声重重摔在了院中,溅起了一团大大的尘土。
黑衣女子就躲在附近,见漠小七居然完整无损的出来了,虽然出来的样子有些狼狈,可是她还活着?
“你怎么还活着?”黑衣女子来到了漠小七的身边,皱着眉头很是不理解。
按照常例,这丫头应该会被她师父直接给灭口了啊,怎么还会让她活着出来呢。
就算这丫头是至阴之体,可是师父要的也只是她的魂魄啊!
杞子想不明白,枯骨老道自然也不会告诉她。
枯骨老道之所以今日没有杀漠小七,意图已经告诉她本人了,就是想要她的怨气再最大的时候,要让她亲眼看见她心心念念想要挽救的家人们的魂魄被吞噬成养料后,再将其杀掉,所化作的鬼魅便是最厉害的。
漠小七倒在地上,也不坐起身,对于身边吵闹不休的黑衣女子也没有心思搭理。
她的脑海中完全是哥哥最后被吞噬时的那种痛苦的表情,让她的心被揪起,快要不能跳动了。
黑衣女子见漠小七居然不搭理自己,顿时就怒了,她眯了眯双眸,手中握着一把萃了毒的匕首,想要悄悄在漠小七的身上划一道口子。
虽然这里是她师父的屋门前,可是她又不是要这丫头的命,她师父才没有那个闲心来管这事儿。
杞子手中的匕首径直对着漠小七白嫩的脸颊化了上去,鲜红的血液刚流出,就变成了黑色,显然是那把匕首是极毒的。
可是漠小七依然没有动弹,也没有躲避,整个人就像是失了魂一般。
黑衣女子眼中一喜,心知师父定是做了什么这丫头才会变成这个样子。她手下不停,想要在漠小七的另一边脸上也划一刀。
这丫头的脸毁了,看她拿什么再去魅惑二师兄!
黑衣女子的刀刚碰到漠小七的另一边脸颊时,一道怒喝声突然出现。
“杞子,你在做什么?”
黑衣女子一惊,手中的匕首立马被她藏进了衣袖,她本事蹲在漠小七的身边的,听见声音直接站起身,对着赶来的阴沉少年道:“二师兄,你可别乱说,我什么都没有做。”
即便漠小七的脸上还流着黑血,可是黑衣女子是绝对不会承认的。她的眼中闪过一抹遗憾和得意,遗憾是刚才没有抓紧时间把这贱丫头的另一边脸给毁了,但是得意的是她这毒即便毒不死这丫头,她的容貌也算是毁了,绝对会留疤!
黑衣女子想的明白,也不愿与阴沉少年对上,直接转身就走了。
阴沉少年走到漠小七的身边,他难得皱起了眉头,想说什么,却又抬头看了看师父紧闭的屋门,抿着唇没有说话,而是直接俯身将漠小七瘦弱的身子抱在怀中。
少年将漠小七抱到了自己的屋子里放下,看了看她脸上流着的黑血,找来了药给她涂上。
对于这一切,漠小七都没有反应。
阴沉的少年沉默的做好了这一切后,并没有去询问亦或者是安慰漠小七,他与漠小七之间的立场本就不同。他之所以做这些事情,不过是因为难得的良心不安。
阴沉少年离开了,漠小七一人待在屋子里,她没有闭眼,只是双眸无神的盯着头顶的帘幔。
她沉默了好久好久,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中才亮了一抹黯淡的光亮。
不知又过了多久,阴沉的少年端着简陋的饭菜推门进来,他不发一言,将饭菜放在了漠小七旁边的桌子上,转身就像离开。
漠小七却一反常态从床榻上坐起身,开口道:“等等!”
少年停住了脚步,转过头平静的看着她,没有开口说话,只是以眼神询问。
“你等一等,我想和你说说话……”漠小七抿了抿唇,还是开口道。
她不知道少年是否会留下来,她只是在搏一搏,搏一搏。
少年皱起了眉头,似乎是在挣扎。挣扎了一会儿,他还是转过身走到了漠小七的床榻旁站着,没有主动开口,只是望着她。
“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你这几日的照顾我都记在心里。”漠小七柔弱的笑了笑。
阴沉的俊美少年迟疑了片刻,终于是开口吐出了两个字,“云起。”
“云起吗?”漠小七眼中光芒闪烁了一下,点头道:“谢谢你为我上药。”
说话间,她伸出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伤口。
云起的深色深了,难得主动道:“杞子被大师兄宠坏了,行事狠辣出格。”
对于这话,漠小七没有接,只是看了看身旁的饭菜道:“云起……我想问一下,关于我的家人们,你有动手吗?”
云起的神色顿时就僵硬了,漠小七已经来了两日了,她从未问过这话,对他也从来都是态度温和。
云起冰冷的心难得的乱了,他想承认,心里又不想承认,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缠绕着他。
片刻后,他放下了握紧的双拳,没有回话。
可是,这已经是给了漠小七答案了。
只见漠小七眼中含泪,她抬起头看向云起,问:“云起……我想知道我的家人们做错了什么吗?你为什么要杀他们呢,又为什么要对我好呢?你让我很为难知道吗,我想恨你,可是又想到你是否是师命难为……不论什么,我的家人们只是手无寸铁的百姓啊……”
云起僵硬着身子,他将眼眸垂下,不敢看向漠小七澄澈的双眸。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做事完全是听从师命,自己早已经没有了善恶人性,师父让他杀,他便杀了,他们师兄妹三人就是师父的左膀右臂。
包括杀了人之后,师父让他去客栈与漠家仅存的姑娘传话,他都没有半分情绪波动,可是为何此时他不敢看漠小七的双眸呢。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在对上漠小七的眼睛时,他的心却不停的告诉他,他错了,他伤害了一个无辜的姑娘。
云起没有回话,漠小七也不指望他回话。其实她一直都有猜测,只是如今得到了证实。
漠小七水汪汪的双眸直直的盯着云起,带着哽咽道:“云起,你曾经做了什么事情,现在争论也没有意义了,只是我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家人们的魂魄吧,刚刚,枯骨老道已经让厉鬼吞掉了我哥哥的魂魄了,我失去不起了,求求你,求求你……”
漠小七打不过枯骨老道,她也没有办法对付他阻止他。
可是这两日,她觉察到了云起细微的关心,即便他不发一语,可是却做了一些暗自照顾她的事情,所以她猜想,云起这人的良心并没有完全泯灭。
她如今只能盼着,盼着云起能够良心发现,救救她的父母。
云起是杀害她父母的元凶之一,漠小七不恨吗?自然是不能的。她恨,她怨,可是她更想家人们能够有一个好的下场。
漠小七从床榻上下来,扑通一声朝着云起就跪了下去。
“云起,我知道你是枯骨老道的徒儿,可是他毕竟不是正道,他作恶多端不会有好下场的。我知道,我听我师父说过你有一魄被枯骨老道捏在手里所以你不得不听他的话,所以我不勉强你背叛他,我只是求你能够救救我的父母的魂魄……他要的只是我的魂魄,我给他就好了,我的父母是无罪的。”
云起僵硬着身子,脸上的表情充满了仓皇无措,他不想接受漠小七的跪拜,他哪有资格接受,可是他的身子却挪动不了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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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起离开了屋子,离开了他自己的屋子,徒留漠小七一人待在屋子里。
没有人再把她关在柴房里去了。
漠小七坐在地上,背靠着床榻,脑海中回想的是刚才云起失魂落魄离开了样子。
他没有答应帮她。
他也没有拒绝她。
他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跟她说。
漠小七不知道云起这是什么意思,可是她已经没有办法,唯一能够想的她已经想了,她现在只希望明日来得晚一点,再晚一点。
明日的不来,她的家人就是安全的。
入夜,尤山城外的这几件茅草屋平日是非常安静的,甚至闻不到虫鸣之声,由于阴气极重,四周更无活物走动。
可是今夜,茅草屋内的几人却不是那么平静。
枯骨老道将自己的三个徒弟统统召唤到了一起,道:“蔺山那个臭老道来了,还有岐山的,就在外面。”
云起闻言,瞳孔收缩了一下,看了眼枯骨老道身后的几个陶罐没有说话。
黑衣女子杞子道:“师父,咱们怎么办?”
黑衣女子的旁边还站着一个身材魁梧,面容普通但是阴气极甚的年轻人,是枯骨老道的大弟子,平日都在茅草屋的四处捉游魂厉鬼回来给他师父豢养的厉鬼当做口粮。
“怎么办?”枯骨老道冷哼了一声,“自然是开门迎客了!老道躲了二十年了,是适合出口恶气了!”
说起来,枯骨老道与蔺山掌门之间还有一段孽缘没有解决。当初枯骨老道作为蔺山派着重的弟子那可是风光极了,门派中的修炼资源他要多少有多少。
可惜有朝一日,他悄悄炼鬼一事被如今的蔺山掌门也就是他当初的师弟给发现了之后,他的前途就算是尽毁了。
可如今,毁他的那个人已经成了高高在上受人敬仰的蔺山掌门,而他,堂堂蔺山的大弟子居然成了一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让他为了活命不得不躲匿了二十余年。
这个仇,他是必须得报的!
与两大道门选择正面刚,不得不说枯骨老道还是有底气才敢如此行事。
杞子转了转眼珠,道:“师父,咱们都出去了,那个臭丫头要是跑了怎么办?不如徒儿留下来守着她?”
“你少给老道打这种歪主意,你跟了老道多少年了?你的心思瞒得过我?”不得不说杞子不受枯骨老道信任还是有道理的。本就是为了她的阴体才勉强留下来的,若不是枯骨老道的大弟子非得护着她,老道早就将她杀了喂鬼了。
这丫头倒好,遇到事情就想躲,是怕他们打不过蔺山与岐山的人?
灭自己志气,壮他人威风!
这等人,还留得?
枯骨老道眉眼一厉,就想动手,却见他的大弟子猛然前进了一步,挡在了杞子的身前。
“师父,杞子还小不懂事,弟子会带好她的。”枯骨老道的大弟子到底是得了他不少真传,所以枯骨老道对于大弟子的话始终都会多听一些。
“哼!”枯骨老道阴冷的盯了黑衣女子一眼,转过头对着另一名俊美少年道:“云起,你留在这里看着那丫头,别让人给劫走了!”
若是无旁人来,即便他们全都离开了,那丫头也离不开半步,毕竟老道对自己养的毒虫毒蛇还有一些小鬼等很有信心。
只是如今蔺山与岐山来人,他怕那些人分头行动劫走漠小七,他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此番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还不是为了那个丫头啊!
“是。”云起应了声。
“你们两个,跟老道走!”枯骨老道手一伸,那团一直漂浮在半空中不停旋转的黑气化成了一团迷雾,直接将枯骨老道的身形隐匿其中。
魁梧的男子带着黑衣女子跟在枯骨老道的身后,出了屋子,只留下云起站在屋子里。
枯骨老道做下这番事逼漠小七自动送上门来,自然是做好了必打一仗的准备,他也不惧,到时候若是打不过,那些人也耐他不得。
大不了,他再藏个十来年,等他将那丫头的鬼魂炼成厉鬼,那时便是他亲自打上蔺山的时候了!
感受到枯骨老道带着人离开了,云起留在屋里看着屋子里中的几个陶罐。
他知道这三个陶罐里装的是漠小七家人的魂魄,是他师父特意放在自己屋子里小心看管的。
只要他趁着师父不在,打破这些陶罐念上往生符给他们超度了,漠小七的心愿便了解了。
可是……他的此番作为必当会被师父察觉,那到时他……
云起脸色有些苍白,他站在屋子里迟迟没有动作。
漠小七待在云起的屋子里,她没有休息而是坐在窗边发呆。
“嘎吱”一声,屋子的门被推开了。
漠小七将视线投去,是云起,他脸上带着一抹挣扎,站在门口没有进来。
“怎么了?”漠小七从窗边的椅子上起身,“是要回来休息了吗?那我去柴房吧。”
漠小七只是以为是因为自己占了云起的屋子,他要回来休息却不好说,便主动往门口走去。
在走到云起身边时,却发现面前的少年似乎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拉住她错身而过的手,道:“我师父他们出去应战了。”
“嗯?”漠小七眨了眨眼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并不知道蔺山与岐山的人围攻过来了。
“现在这里只要我一个人留下来看着你。”云起没有给漠小七解释,只是将他想要说的说了出来。
话一旦开了口之后,他说起来顺畅多了,还不等漠小七回话,直接一鼓作气道:“你不是想看看你的家人吗,跟我走吧。”
漠小七惊喜过望的瞪大了双眸,她猛地点了点头,只要能见父母,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
云起在看见漠小七激动高兴的表情时,心里有一种怪异的感觉,连带着自己居然也有些一种喜悦,他不懂这是什么情绪,只得向往常一样,冷着脸将这种不该有的情绪压下。
漠小七跟着云起来到了白日里她见枯骨老道的那间屋子。
屋子里已经没有了白日盘旋在门口的黑气,漠小七站在门口就可以看清楚里面简单的家具。
“进来吧。”云起率先踏进了屋子。
漠小七对这间屋子有一点心理阴影,白日的时候就在这间屋子里,她亲眼看着自己的哥哥,那么年轻鲜活的灵魂被一只看不出形状的厉鬼生生吞噬。
哪怕是到了现在,她踏进屋子,她都能够回想到那时她的无助,恐慌与绝望。
屋子里,枯骨老道果真不在。
云起径直走到了枯骨老道供奉的案台上,将几个不大的陶罐抱了下来。
漠小七看着这三个陶罐眼熟得很,就是今日下午的时候,她的哥哥就在这个陶罐中被枯骨老道给砸了出来,然后才被吞噬的。
“我的家人们……”漠小七说到一般就失声了。
“是。”云起难得的应了声,他将其中一个递给了漠小七。
漠小七捧着陶罐,颤抖着手开来了黄纸封住的口,一道黑色的阴气从陶罐中飘出,很快就凝聚成了一个苍老的身影。
“七七!”那道身影在看见漠小七的时候明显很激动,他漂浮到漠小七的身边围绕着她绕了两圈。
“爷爷!”漠小七比那道黑影还激动,她的鼻尖顿时就酸了,眼眶泛红,她伸出手想要像小时候那般要爷爷抱,可是自己的双手却无力的从爷爷的身体中穿过。
“爷爷……七七对不起你们,都是七七的错,是七七害了你们……”
漠小七不住的哭泣,她哭得极为惨烈。
年迈的老者看着漠小七这个样子,于心不忍,安慰道:“傻七七,这哪里能怪你呢,自你出生那日起,爷爷边料到了有这么一天,所以才会劝你们的爹娘早早把你送往道门,想要保住你的性命啊。”
漠小七的爷爷终究是会些道法的人,他自然知道自家这个至阴之体的孙女若是落在邪道的手里该有多么的抢手。莫说邪道人士,那些个厉鬼什么的,都喜欢找这种至阴之体附身。
所以,他才会决绝的要当时还年幼的漠小七上山。
只有去道门,他家的七七才可以活下来。
漠小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云起鲜少有表情的面上全是愧疚,他将手中的另外两个陶罐无声的递给了漠小七。
漠小七擦了一把鼻涕和眼泪,伸出手将另外两个陶罐上的黄纸给揭掉,又是两道黑影从陶罐中飘出。
直到两道黑影的身影渐渐清晰,至此,漠小七的一家人才算是团聚了。
不,没有团聚,少了一个人,漠小七的哥哥。
但是此时,一家人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漠小七不住的哭,而她的爹娘则是分外慈爱的看着她,哄着她,一如小时一般。
鬼是没有眼泪的。
漠小七的爹娘也想要哭,可是他们不论心里有多么悲伤,他们却是半滴眼泪都没有。
漠小七的哭声像是不会停歇一般,整个人哭得一喘一喘的,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提不上气来。
莫家人想要安慰,想要拥抱可是他们碰不到漠小七的身体,只能束手无策的站在原地,拼命的哄着。
云起的眼眶有些泛红,他抿了抿唇,出声道:“小七,我要送他们往生了,若是师父回来了就来不及了。”
听到这话,知道事情轻重的漠小七这才努力收起眼泪,眼中全是不舍与难过,可是她明白,她必须与家人们别离了。
对于杀害漠家人的元凶之一,漠家人自然是识得的。
但云起在那场行凶中担任的角色,漠小七不清楚,漠家的老爷子却清楚。
漠小七的爷爷看着云起道:“你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可惜误入邪道了。”
漠家老爷子不清楚为什么这个人会选择帮漠小七,但不用想也知道两人之间应该有些渊源,他不想让漠小七误会这个小伙子,于是对着漠小七道:“七七,这个人在漠家遇难的那日在,但是他没有动手,反而为我们收敛了尸身。”
刚刚从自己的身体中出来的漠家人自然能够看见行凶人所做的事情,到后来他们被一种神奇的力量给吸进了陶罐中,这些事情才不知道了。
漠小七闻言,惊讶的看向云起,却见他瞥开了视线没有看她。
在云起的心里,即便他没有动手,可是面对恶行,视若无睹便是罪过。
漠家老爷子也是会些真道行的,他盯着云起看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道:“小伙子,你体内阴毒已深,且又失了一魄,本就不是长命之人,如今又放了我们,枯骨老道不会放过你的,你可有后路可走?”
云起看向漠家老爷子,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有后路可走。
漠家老爷子这才放心的等着云起念起往生符,送漠家等人往生。
只有云起自己知道,什么后路,他早就已经没有了。
漠家的人在往生符中化为了一道光亮,身上的黑气渐渐淡去,到最后一刻,竟如活人般鲜艳,最后对着漠小七挥了挥手,往生去了。
漠小七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云起见屋中的物件还是抖动,心知师父那边定当发现了自己这边的异动,时不等人,拉起地上的漠小七就往外走。
“怎么了?”漠小七被拖着,脚步踉跄,问。
“你的心愿已了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当真要送命?你可知你送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命,若师父真拿你炼成了厉鬼,祸害的就是天下苍生,你身上沾惹的罪孽一生都洗脱不净。”
云起的话说得十分生硬,说话间他已经处理好了大门口的毒蛇毒虫,将漠小七往门外一扔,“快走吧,记住顺着东边走,别碰到我师父他们了,从东边走你就能回到尤山城,找你的师门汇合,师父便拿你没有办法了。”
“可是……”漠小七站在茅草屋外,她担忧的望着云起,“你呢,你怎么办?你放了我的家人,有放了我,你师父不会放过你的,你跟我一起走好不好?我的师父通情达理,他不会害你的。”
“我不能走。”云起第一次笑了,这抹笑容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温柔了几分,“我的一魄还在师父手中,我若是离开了,便是真的死定了,魂魄不全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你走吧别担心我,我是师父的弟子,他不会要我命的。”
说罢,云起根本不给漠小七质疑的时间,转身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他背靠着木门,心里是第一次真正的平静了。
枯骨老道这人根本没有人性,怎会念在他跟着了他许多年而放过他。平常小事便要狠狠折磨他们一番,更何况他今日毁的是师父盼了二十年,不惜以身试险亲自前来抓的至阴之体。
虽然摆在他面前的是一条思路,可是云起的心里是第一次真正的安心。
漠小七看着关上的大门,她心中虽然有些担忧,但也不得不想想云起说的话是对的,她若是不走落到枯骨老道的手中,到时候失去自己的意识祸害苍生沦为枯骨老道的杀手,那才是真正的罪孽。
漠小七有些辨别不了方向,她想了想云起关门前指的方向,踉踉跄跄朝着那个方向跑走。
一边跑,她一边将怀中之前从绯衣身上换过来的符纸滴上血,以此才遮住自己的阴气。
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天要明之际,漠小七才算是看到了尤山城的城门口。
好在这一夜,她虽行得踉跄,却并没有碰到枯骨老道等人,也算是幸运了。
尤山城由于一向太平,夜晚时城门并未关闭,只是有守城的官兵镇守。
而此时,虽然天刚亮,时辰尚早,漠小七经过官兵盘查,还是顺利入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