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孤石击水,漾漾其心

第三章 孤石击水,漾漾其心

01

怎么都不会想到,她和黎君槐的再次相遇会这么快,如果她没有会错意的话,他还和她未来的客户,关系匪浅。

最终还是千嘉先沉不住气,推了推一旁的魏宁安:“不打算介绍一下吗?”

魏宁安看了一眼旁边的千嘉,收拾起刚才那玩味的笑容,故意清清嗓子:“余小姐,这位是我的好友,黎君槐,前几天刚从马拉维回来,酒吧的再次装修,他是设计师。”说完,朝黎君槐眨了眨眼,“这位是《注徊》的大摄影师,余枳。”

黎君槐看了一眼余枳,似乎不明白魏宁安提这些做什么:“跟我介绍这些做什么?”

“你不是说酒吧后面可能需要几幅照片,这是我帮你找的摄影师。”魏宁安说得有理有据,期间眼神是询问地看着余枳。

余枳不由得皱起眉,似乎在细想魏宁安话里的意思。黎君槐不是只是上关野生动物保护研究院的专家吗,怎么突然又变成了设计师?

“你还会设计?”余枳有些怀疑。

黎君槐难得没有无视她:“学过一些。”

“你那叫学过一些吗?”魏宁安不服气地反驳,“要不是临时起意去干了别的,现在恐怕不知道多少人巴巴地邀你过去呢。”

余枳有些诧异,如果真的那么厉害的话,为什么会忽然转去研究那些,还真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人。

一直吃着西瓜的千嘉,似乎想到什么,忍不住问余枳:“马拉维,那不是你刚回来的地方吗?”

“可马拉维也挺大的。”余枳没有明说,但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就算是一个地方也未必见过。

意识里,她并不想让人知道马拉维的那些事,三番五次陷入困境,三番五次让他救,这样的事,还是不说的好,免得千嘉担心。

黎君槐扫了她一眼,将她方才一闪而过的紧张也收入眼底,却也不打算拆穿。

这么果决地否定,倒是像她。

大概是担心再待下去可能要更多的谎言来弥补,余枳觉得还是先离开比较安全:“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魏先生有什么事,再让千嘉告诉我也可以。”

说完,她将桌上的笔记本电脑一捞,逃也似的离开。

这种时节的雨总是忽然一阵,来时的太阳都还来不及收进去,却又下起了雨来。

过来的时候,因为方便等下开走,所以车停在马路对面,现在手里抱的是电脑,更不可能贸然冲过去。

还不等她想到应该怎么过去,黎君槐也从里面出来了,轻轻瞥了一眼她。

“那个,我刚刚……”余枳想起刚才自己着急的否认,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黎君槐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雨,半晌才说了一句:“我了解。”

余枳撇了撇嘴,“哦”了一声,咬着唇,不情不愿地开口:“你的研究材料……”

“很好。”黎君槐这次倒是回答得很快。

这样,余枳也就只能闭嘴,虽然还想多嘴地加一句,希望他不要将马拉维的那些事情说出来,但是想了想,还是作罢。

她不擅长吐露心事,也不觉得过去的事情有拿出来说的必要,这样直接说,倒显得她觉得他是拿着别人事情乱说的人。

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里面再进去显然是不可能的,至于和黎君槐待在同一个屋檐下,她想了想,果断否定。

看着匆匆冲进雨里的纤细身影,黎君槐不由得皱起眉。

心情忽然变得有些糟糕,说不清原因,他只能归结为是因为余枳,毕竟遇到她,就没好事。

继家人很少过问行踪,哪怕余枳在外面一直待到吃饭才回去,林华也什么都没有说。

饭桌上一如往常,继明辉和林华不说话,就不会再有人主动开口,这样,连吃饭的动作都变得小心翼翼。

“小枳嫁进来也有些年头了吧。”继明辉没有直接问余枳,而是转头看向林华。

林华点着头:“今年算下来正好三年。”

“三年,哦,都三年了。”继明辉像是在考虑着什么,点着头连说了两遍。

是吗,嫁进来已经三年了,好像晃一晃就过去了,这几年里,两人好到没有吵过一次架,当然也轮不到吵架的时候,连面都见不到几次的两个人,又怎么可能吵架呢。

只是,她挂着继家太太的名义原来都有三年了。

余枳埋着头,并不打算往下接话,琢磨着,魏宁安的事情应该怎么安排。

好不容易挨过这顿饭,大家各自分散地回了房间。

这就是继家的生活,早上见面打个招呼,吃饭时聊上几句,然后各自做自己事情,疏远且冷漠。

千嘉打电话过来,说要和魏宁安恩断义绝,余枳倒也不觉得奇怪,魏宁安这样的人,身边又怎么会少了红颜知己,要是轻易被她拿下,才奇怪呢。

魏宁安正好也打电话来,让她有空去一趟酒吧。她打算着,到时候过去,带上千嘉一起。

见朋友喜欢的男人,余枳很慎重,千嘉是她唯一贴心的朋友,她冒不了险。

不出意外,黎君槐果然在。

“魏先生,我想了想,有些事情还是要再说一下。”和上次相比,余枳这次倒是镇定很多,公事公办地和魏宁安说着此行的目的。

魏宁安难得亲自动手调了几杯鸡尾酒,却给了余枳一杯果汁:“那是你先说,还是我先说?”

对于魏宁安的这一举动,余枳倒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魏先生请讲。”接下果汁的她,打算先听听魏宁安有什么事。

魏宁安也不拐弯抹角:“我要出去办事,便将事情都交给了君槐,关于照片的事情,余小姐以后可以直接和君槐联系。”

什么?!

余枳疑惑地看向魏宁安,见他不是在开玩笑后,转头看了看抿唇并不说话的黎君槐,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我可以邮箱联系你的。”余枳坚持。

“我不喜欢麻烦,既然把酒吧的事情交给他,你发给我,我还不是得再问他。”魏宁安笑着,似乎在想余枳为什么会这么抵触黎君槐。

“可是……”

魏宁安说得合情合理,让余枳根本找不到可以反驳的借口,只是和黎君槐接触,她还是有些抗拒。

见余枳已经松口,魏宁安也就不再解释,而是笑着将话题引到一开始:“余小姐来是想说什么?”

余枳这才想起自己也还有事,于是将思索了几天的问题提出来。

“我在想,魏先生如果是想要用几幅色彩对比度高的照片来装饰,倒不如去上关的画廊转转,那里可能更适合魏先生要求,价格也比我便宜,但魏先生是想要照片,我有些不理解,其实这间酒吧,倒是有些作用。”

这是余枳这几天都在琢磨的,倒不是不愿意去找魏宁安需要的东西,只是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比起那些地方,用于酒吧,或许会是另一种感觉。

见魏宁安没有说话,余枳接着说:“当然,这只是我的一些想法,魏先生要的照片,我也会去拍。”

不用多说,魏宁安明白余枳的意思,确实,这次将酒吧重新翻修确实有再次宣传的意思,也想重新打造一下酒吧,现在的人,讲究的是情调,至于里面的酒到底有多好,这不重要。

诸如此类,会衍生出很多打着特色酒吧的招牌,拉拢客源,至于酒里还有几分真假,就没有人在意了。

“余小姐的想法倒是可以跟他说说。”魏宁安指了指黎君槐。

没有直接拒绝,反倒算计着一旁的黎君槐,商人的本质啊,还真是谁都不放过。

余枳犹豫:“那行吧。”

拿人钱财,替人做事,再不愿意,也只得吞回肚子。

既然是邀着千嘉一起过来,余枳也就没打算在这里久待,事情说完,也就没有留下来的理由。

魏宁安也不留着,更何况人家送了这么大的人情在这儿,总该是要有所表示的。

他看了看今天坐在自己旁边还在生着闷气的千嘉,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她了。

“舍得过来了?”

千嘉白了他一眼:“我想来就来。”说着作势起身离开。

“坐下!”眼见着她打算离开,魏宁安眼疾手快地拉住,声音一改平时的散漫,多了几分严肃,“我让你走了吗?”

对于这个小丫头,他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是这几天少了她在这里乱窜,有些不习惯。

黎君槐等他们折腾完,才慢悠悠地开口:“你叫我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中午接到电话,黎君槐就从研究院赶过来了,还以为有什么事情,结果只是甩给了自己一堆烂摊子,这事倒是像魏宁安做得出来的,只是他好像还没答应帮忙吧。

魏宁安笑了笑:“现在说晚吗?”

从小到大,魏宁安就是这个样子,需要他的时候,绝对不会含糊半点,而却总有千百个理由让他答应,就像现在。

“法国一个酒庄最近有个酒会,我必须要过去看看,别的事情我都安排妥当了,你只要把设计做好,别的事情看上一眼就行,不会太麻烦你的,好不好?”

一个大男人,在还有女人的情况下撒娇,恐怕也只有魏宁安做得出来。

“没别的事我先走了。”黎君槐觉得自己在这里的意义恐怕也不大,何况他下午还有事情要做,更不想在这里当电灯泡。

“方便一起吃个饭吗?”

余枳正准备上车,却被一旁的黎君槐叫住,她疑惑地转过头,没有问为什么,直接答应。

一直到坐在饭桌上,所有的一切事情都做完,余枳这才说道:“有事就直接说吧。”

“我记得《注徊》的年薪,在整个上关市都算高的,何况你还是首席摄影师。”黎君槐毫不委婉地直接开口。

余枳轻笑一声:“所以你想问我为什么还要出来接外单?”她脸色忽然一变,直直地看着黎君槐,“你放心,虽然是外单,我也会尽心尽职的。”

黎君槐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问,听魏宁安说,好像是因为她急需要钱,可她,像是缺钱的人吗?

02

余枳只是《注徊》的摄影师,大可不必在杂志社坐班,但她还是坚持将工作放在办公室。

关于这一点,孔之休倒是没有意见,甚至在余枳出差的时候,每天安排人打扫。

这天上班,她前脚刚进办公室,孔之休后脚就跟了进来。

“有事吗?主编。”

“是有点事,最近这一期的杂志正好主题围绕我们省,而我又想开个专题,关于野生动物的,秦院长力举你过去拍摄,你准备准备。”

既然是秦院长开的口,余枳自然也没办法拒绝:“那行,等下将时间发给我,我提前准备一下。”

孔之休却好半天没有往下接话,也不离开,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手中的水杯,眼神专注地盯着余枳:“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

嗯?余枳心里一怔,泛起一阵疑惑。

倒也算不了难事,家事倒说得过去,不过这事他怎么会知道。

“不算,能够处理。”余枳微微一笑,一句话,便把孔之休放在了局外。

孔之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还是忍不住叮嘱:“真有什么困难,和我说说也没关系,我们虽然是同事,也是朋友。”

“谢谢大主编。”

余枳笑着,她认为,有些事情,就算是朋友,如果对方不能解决,那就没有必要说。

她也并不想刻意麻烦孔之休,他毕竟是她上司,她并不觉得两人需要走多近的关系,有些麻烦,最好一点都不要有。

如此,孔之休就算藏着一肚子的话,也不能再说出来。随意地聊了几句,也不打扰余枳工作,转身离开。

本来还想说,趁着刚从马拉维回来,应该会闲段时间,却没想到这么快就安排了新任务下来,倒是有点反孔之休平常的安排。

左右想着,还是应该告诉一下黎君槐,毕竟现在魏宁安那边的事情归他管,间接来算,他们勉强算是工作伙伴。

电话是魏宁安给的,他前几天已经出发去了法国,就连千嘉也不知道用了什么理由说服千阿姨放她跟着一块过去。

这样看来,千嘉恐怕是动真格的。

“那个,我这边临时有别的事情要忙。”

“哦。”黎君槐好像很忙的样子,说完什么也不问,直接挂了电话。

“哦”是什么意思?

余枳愣怔地看着被挂断的手机,郁闷地再打了过去。

“那酒吧的照片可能要推迟些才能给你。”

“嗯。”说完,他又挂了电话。

余枳不死心地再打过去:“那你最迟多久要?”

“不急。”黎君槐显然有些不耐烦,大概是怕余枳再打过来,遂不耐烦地加了一句,“你还有问题吗?”

余枳被唬得一愣,想了想,说了两个字:“再见!”

还真是被黎君槐气得没有脾气了,要知道会是这样,她就应该一句话都不说,直接走人,让他后面找不到人。

孔之休那边的事情,很快便安排了下来,这倒也在余枳的预料之内,毕竟孔之休做事向来不拖拉。

这次的原因好像是因为研究院那边正好得了些成绩,秦院长和《注徊》这边有些来往,好几次《注徊》上面的照片,都是在研究院治理的林区湖区拍摄的。

余枳和林华说了要出差的事情,林华脸上明显地写着不高兴,可到底还是没有拦着,倒是啰唆了一句,注意安全。

倒是继许,难得回来一次,看见余枳放在门口的行李,忍不住多问:“又要出去?”

余枳被问得一愣,以前继许可从来不会问这些的,半晌才点了点头:“嗯。”

继许像是要说什么,最终却不过是转身去了一旁的客房。

两人之间很少会问彼此的行程,有时候继许出差,她都是等他回来之后才知道。

刚结婚那会儿,余枳还会告诉他自己去哪儿,后来次数多了,见继许好像也并不关心,她也就懒得说了。

继许这人向来自律,任何花边新闻和他都沾不上关系,大概是这样,所以连带着也相信她吧,又或许是真的并不在乎。

正好一行的几个人都住在关大附近,余枳离关大也不远,就将集合地点定在了关大。

让余枳没有想到的是,黎君槐也在,对于她的出现倒是没有表现出什么诧异,大概是早就知道,想起几天前的那个电话,不由得气从中来。

去的人并不多,研究院给大家安排了两辆车,车并不算少,但是好些机器倒是占据了几个位置,看了看才发现,只有黎君槐身边空着一个位置。

李召也在。黎君槐因为腿上的伤提前回来,李召倒是在那边将所有的资料全都整理完毕,才回来的。见到余枳,李召立即扬着手打招呼:“余摄影,没想到这么快又见到了。”

快吗,好像也过去将近一个月,不过对于各自都有事情忙的人来说,倒也算快的。

“你晒黑了。”余枳毫不留情地打击,和李召也算相识,倒也能够开几个玩笑。

李召脸一板,郁闷地说:“你怎么和黎前辈一样,就会打击我。”

余枳下意识地看了看身边的黎君槐,虽然还是埋着头看着资料,但皱起的眉头,还是能看出受了他们影响,不知怎的,有一丝的窃喜。

她说:“我可比不上他,他说话比我有技巧。”

“黎前辈那不叫有技巧,应该叫毫无技巧。”李召跟着黎君槐久了,倒也不怕他,自然也就什么都敢说。

黎君槐看了一眼余枳,一脸不耐烦:“你们要是叙旧,麻烦去前面那辆车。”

余枳当然不敢跟黎君槐对着干,只得闷闷地做了个鬼脸,不甘不愿地闭上嘴。

目的地离上关市区有段距离,是上关市底下县城的林区。被黎君槐禁言,余枳没有熬多久,便歪着头睡着了,毫无意识的头,被车子几经颠簸,直接枕在了黎君槐的肩上。

黎君槐正看着手上的资料,肩上忽然一沉,拿着资料的手一抖,转头就看见那张近得过分的脸,本能地想要推开。可已经伸出的手却在最后顿了顿,收了回来。

他其实早就知道余枳在这次同行的队伍中,秦院长和杂志社的合作早在半年前就已经提上日程,当时他在国外,倒也从李召那里听说了一些。

近年来,大家对于环境保护的意识渐渐地提高起来,对于他们这些野生动物保护专家来说,算是一件喜事。

在这种时候,和《注徊》这样的杂志合作,来宣传这方面的知识,情理之中,秦院长和他说同行的还会加一个摄影师的时候,他没有任何反驳。

在马拉维的时候,他们认识过,也见过余枳照顾保护区一些受伤的动物,看过余枳的拍摄,算是了解,相比较与其他不认识的,和余枳一块工作,倒是少些磨合。

李召怎么都想不到,一转头会看到这么一幕,睡得迷糊的余枳枕着黎君槐的肩膀,而后者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照旧看着手上的资料。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居然觉得这一幕有几分赏心悦目。

黎君槐正看资料看得入神,当然没有注意到李召心里的那些弯弯绕绕。一直到目的地,余枳因为车子猛地一停而醒过来,发现自己枕在黎君槐的肩上,吓了一跳。

本来就已经发麻的肩膀,被余枳这么大的动作弄得更疼,黎君槐眉毛下意识地一皱,什么也没说地走下车。

余枳看着李召似笑非笑的表情,面色凝重:“我不会那么睡了一路吧?”

李召意味深长地笑着点头:“不然你以为呢。”

余枳看着黎君槐站在不远处的身影,心脏不知出于什么缘由有些紧张,黎君槐居然让她这么枕了一路。

03

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天色便暗了下来,林区的守林人给他们做了一大桌子吃的,说那些东西都是自己养的。

黎君槐在这个过程中,没有多言,只是在饭后问了近段时间林区的一些情况。

听到守林人说前段时间,林区北边有几个偷盗者,虽然及时发现,倒也损失了几棵大树,北边那边有处水库,那边的动物也就多些,现在被这么一闹,黎君槐有些隐隐的担忧。

次日一早,黎君槐便率先带着人去北边。

被无视的感觉还真不好受,眼见着黎君槐就要走了,余枳忍不住喊道:“那我呢,我去哪儿?”

黎君槐好像现在才意识到这次同行的队伍里还多了一位摄影师,想了想:“你就跟着李召吧。”

原以为李召应该会同意的,却没想到李召为难地看着黎君槐:“让她跟着我,我那边可还得自己找路呢?还是你那边比较好。”

这是事实,毕竟念及他腿上有旧伤,其他人几乎都自觉地揽去难走的路线,留给他的确实好走些,本来只是不想自己身边带个麻烦,现在看来……

黎君槐不再反驳,算是默许了这个决定。

和上次在马拉维的仓促相比,余枳要显得专业得多,也不说话,就那么跟在黎君槐身后,忙着自己的事情。

这片林区,算得上有些历史,里面一些年长的树,都长到了两人合抱的大小,里面的野生动物自然也不少,潺潺的溪水从林里穿过,从进来开始,余枳就被这里吸引了。

黎君槐他们走在前头,因为太过专注的原因,也就没有空隙管跟在身后的余枳,加上余枳又不说话,也就更加让人容易忽略她。

等他们记起来回过头来的时候,身后哪里还有余枳的身影。

“还有人呢?”黎君槐率先发现余枳没有跟上来。

同行的同事朝四周望了望,平时也就是两个人搭档,自然忘记了身后还有跟着一个摄影师,忽然紧张起来:“好像没有跟上来,要不我们倒回去找找?”

黎君槐烦躁地爆了句粗口,掏出手机给余枳打电话——不在服务区内。

“你把后面的那些地方看一遍,我回去找人。”将手上的资料推到那人手上,黎君槐片刻不停地往回走。

这片林区虽然没有什么毒蛇猛兽,可想到余枳对这边并不熟悉,毫无方向地在里面瞎闯,还不知道拐到哪儿去,想到这儿,黎君槐不禁加快了脚上的步伐。

真是个麻烦精。

另一边的余枳,不过是被一处景色吸引,多拍了几张照,再回头的时候,就只留下了她一个人,喊了几声没有回应,只得快步跟上,却不想拐到了另一条路。

走了好远,发现路越来越难走,才觉得情况不对,却不想还崴到脚。

要说这林区的路,就算再好走,也不过是偶尔有人走一两回,能好到哪儿去,再回头时,哪里还分得清该往哪边走。

她这才想起手机,却发现根本没有半点信号,纠结了会儿,只得忍着脚上的伤往回走。

虽然明知道,应该在原地等着他们找过来,可……余枳看了看四周,这里除了树就是树,他们要是这么找过来,还不知道找到什么时候呢。

可越是焦急,越容易坏事,这不,余枳脚上一个不注意,踩空了,直接往旁边滑下去,幸好旁边有树挡着,否则还不知道会滑到哪个底下去。

就算是以前自己一个人去拍摄,也从来没有这样过,她狼狈地攀爬着,好不容易爬上去,崴到的那只脚已经肿得老高,稍微碰一下都疼。

余枳想,还真是并不怎么样的一天,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发现她不见了,发现了会不会火气很大地觉得她又给他惹麻烦了……

山里的寒气本来就重,天一黑下来,就更别说了,眼看着好像又要下雨,却还没有一个人找到她。

本来已经打算停在那儿等他们找来的余枳,想了想,也顾不得脚上的伤,赶紧起身离开。

黎君槐还没有见过余枳这样,她猛地扑到他怀里,什么也不说,就开始闷闷地哭。

想起方才,她脸上的紧张害怕,在知道是他的那一刻,变成喜悦,随即像是要抓住什么似的冲进他怀里,嘴里嘟囔着:“你怎么现在才找过来?”

他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猛地一撞,开始异样地跳动着,不是没有见过余枳哭,只是他好像有些隐隐心疼。

那些几乎脱口而出的教训,在这个时候,只变成了一句“没事的”。

他轻轻地拍着余枳的后背,一直等着她平静下来,他没有错过她手上的泥土,裤子上因为滑倒才会有的痕迹,全身上下,最好的应该只剩下胸前的那台相机了。

一直到她稍稍平静下来,黎君槐才开口:“哭哭就得了,再这么下去,我们可能就要在这里过夜了。”

闻言,余枳赶紧松开黎君槐,看着他胸前被自己弄脏的地方,怯怯地埋着头,生怕黎君槐骂她。

“抱歉。”

“跟着走都能跟丢,你说你……”黎君槐本来打算多说几句,可眼见着余枳又要哭,赶紧打住,“好好好,不说你了,赶紧走吧。”

余枳看着黎君槐半蹲下身子,不解地皱起眉头。

“难道你脚还能自己走回去?”

原来他注意到了,余枳心间一暖,却依旧迟迟没有动作,就算他俩勉强算是朋友,可到底还是不合适。

“那个……我还是自己走吧。”

“啰唆!”黎君槐并没有多少的耐心,伸手将她脖子上的相机拿过来,直接背起她。

担心摔着,余枳只得环住黎君槐的脖子,嘴上却还是没有松懈:“黎君槐,我自己可以走的。”

黎君槐伸手碰了碰她受伤的脚踝,她疼得倒吸了口凉气。

“这样,还逞能?”黎君槐却是放缓脚步,“再说话,我就直接把你扔在这儿,还嫌惹的事情不够多?”

余枳只得闭嘴,黎君槐这个人,她向来摸不透,脾气是说来就来。

“黎君槐,你是怎么找过来的啊?”

大概是觉得两人这样,气氛太过尴尬,余枳纠结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这还是她第一次和一个男人如此亲密,就算是继许,和她,都从未有过。

“顺着路上的痕迹,不难找。”

想起前几天的电话,余枳忍不住问:“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我会来林区?”

“秦院长提过。”黎君槐没有否认。

余枳不满地撇了撇嘴,却又问道:“一直想问,你是怎么做起野生动物保护的?”

“责任。”

余枳听得半懂不懂:“魏宁安不是说你是学设计的吗?”

“很久以前。”

“那后来呢?”

“后来没读完,就重新考了警校,再后来发生了点事,正好碰到秦院长。”

“和你的腿伤有关?”余枳几乎立即联想到他的腿伤。

黎君槐并不想和她谈这些,干脆直接中断谈话:“这么有精神,就下来自己走。”

余枳只得再次闭嘴,闷闷地趴在黎君槐背上,举着手机,算是照明。

哪怕黎君槐已经走得很快了,却还是没有躲过那场早有预兆的雨,两人回到木屋的时候,身上已经湿透。

一行人全在外面等着,见他们回来,才算是把悬着的心给放下。

黎君槐难得没有再说过余枳,甚至在后面两天,念在余枳脚伤,拿过她的相机,帮忙拍了些照片回来。

04

结束了这边的事情回去,已经是一个星期之后,余枳的脚在第三天消肿之后,继续跟着他们工作,倒也没耽误事情。

一行人是晚上到的上关,本来说要各自将女生送回去,只是余枳却态度强硬,硬是没让他们送,自己打了个车回去。

她并不想让大家知道他是继家太太的身份,这并不是什么好值得张扬的事情。

一进门,她就看见继管家迎出来,接过她手上的行李,顺便说了一句:“先生在等你。”

继许等她?从嫁进来开始,从来都是她等他,所以继管家说完,余枳就下意识地一紧张。

“我这两天在出差。”知道继许并不想知道这些,但余枳还是兀自解释。

继许闷不作声地打量着她,似乎有什么话要说,最后却只说了句:“下周二的时间空出来。”

例行通知的语气,没有问候,没有解释,甚至没有问她有没有时间。

他们之间,就真的只能说这些吗?都是自己的事情,动不动就需要出差,一个月能够聚在一起的机会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却依旧疏远至此。

“好。”她没有拒绝,当然,根本不能拒绝。

得到回答,继许就直接上了楼,连句再见都没有说。

他们这样,真不相信,当初居然是两个人心甘情愿结婚,如今在外人听来还很恩爱的两人。

直到当天,余枳才知道,当天晚上,继氏有一个慈善晚会,作为上关市的大公司,继氏一直很注重外界的关注,每次都会资助几个项目。

继氏的事情,余枳从来不插手,结婚三年来,知道余枳不喜欢这样的场合,继许也从不强求她参加,甚至连理由都替她想好,这次倒是奇怪,居然亲自通知。

不过即便如此,也没让余枳怎么操心,衣服是继许命人准备的,请了造型师过来,甚至还是他亲自过来接的。

哪怕满肚子疑问,余枳还是什么都没有问,她并不想把本就已经如履薄冰的关系,变得危机重重,何况继许做事,不管是问不问,都不会改变。

听说他已经让余柯回公司上班了,不知道是对余柯的信任,还是试探,总之并没有按照余枳的话,给余柯换岗位。

既然他没有意见,那她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

在继许牵起她的手,放在他的臂弯时,余枳本能地想将手抽回,从未有过的亲密,陌生得让她紧张。

继许的手像是看似亲密地盖着她的手,但是余枳知道,他不过是怕她抽回手罢了,看吧,在她适应下来之后,他便迅速地将手收了回去。

今晚来的那些人里,除却继许的几个朋友,余枳都不认识,看到这样的场景免不了心里一紧。

这样余枳免不了有些紧张,现在的她代表的是继许,是整个继氏,虽然早在嫁过来的时候,就有过预料,可松懈了这么久,突然怎么可能适应。

“我现在还可以后悔吗?”她有些后悔当初答应得那么爽快。

“身为继家太太,早晚都要适应这些。”继许安慰性拍了拍她挽在他胳膊上的手。

余枳今天穿着一件露肩礼服,和继许身上的那件西装很配,可到底是晚上,还是有些凉意,被继许这样一握,突然出现的温热,让她一惊。

他这么说,是在告诉她,她必须要适应继家太太这个身份,也要担任起继家太太的责任,还是说他对她的纵容到头了,又或者,这就是让余柯回公司的另一个要求。

这里的继许,她感到陌生,能言善辩,周旋在那些或者攀交情,或是刻意刁难的世界里,好像已经习以为常。

注意到黎君槐在的时候,晚会已经进行了一半,余枳一直跟在继许身边和各种人打着招呼,并不是一件轻松事。

今天的他,穿着整齐的西装,看上去成熟而又稳重,当然,他并不年轻,她没有记错的话,李召说过,黎君槐今年已经三十二了。

明明站在继许身边应该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可是在黎君槐目光看过来的时候,余枳竟然有一丝的慌张,好像是做了某件错事,被大人抓到,焦急地想躲起来。

当然,继许好像也注意到了他。

“没想到黎专家能赏我这个面子。”继许走到黎君槐面前,举起手上的酒杯,打着招呼。

“分内之事。”黎君槐不卑不亢地和继许碰了碰杯,似乎完全没有多看他身边的余枳一眼。

潜意识里,她并不想让黎君槐将她和继许联系在一起,趁着继许和黎君槐聊天的空当,她随意寻了个说辞离开。

看来还是没办法适应这个身份,不然也不会在有认识的人出现的时候,会那么不自在,在心里,她到底并不觉得自己是继太太。

当初千嘉就曾问过,明明不喜欢继许,为什么非要嫁进继家。

她不知道怎么解释,因为继家和余家的关系,因为这是她当时能够最快逃离余家的方法,又或者,是余庆说,继许是个好孩子。

总之,她就这么稀里糊涂,却又心如明镜地嫁了过来。

“你结婚了?”

正在她想得入神的时候,身边忽然冒出这样一句话,余枳被吓了一跳,转过头时,看见黎君槐已经在她身边的椅子坐下。

这里算是整个大厅最偏的位置,甚至连灯都照不到多少,是个好将自己藏起来的地方。

“这好像不是一件非要拿出来到处宣传的事。”余枳稍稍镇定后,不咸不淡地答。

不是非要拿出来,黎君槐半眯着眼,揣测着她这句话的深意,别人恨不得巴巴往上赶的身份,她真的毫不在意?

早听说今天继许会带着自己的太太出席,只是没有想到竟然是余枳。

她到底是毫不在意,还是别有原因,从马拉维的溺水,到今天说出这句话,她像是藏着很多事情,不让任何人知道,也从不打算说出来。

可就是这样的秘密越多,反倒让他更想弄明白。

在进门时,他一眼就看见站在继许身边,笑着和别人打着招呼的她,刻意且不娴熟,完全不适从,却拼命融合的样子,弄得他心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微小的刺痛,却弄得全身不舒爽。

他觉得此刻的自己有些陌生,也是,她并不比别人差,这个年纪结婚,也在情理之中,可心里却有种隐隐的失落。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样是源于什么,很久没有触动过的心,像是泛起不可预见的波澜。

刚才见面时,余枳脸上一闪而过的紧张,他没有错过。

他忽然明白她为什么要隐瞒马拉维的事,也是,如果真让人知道,继家的太太,出差差点葬身异地,还不知道记者会写成什么样子。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知道她已经是别人妻子的时候,他好像有那么一丝的遗憾。

见他一直没有说话,余枳有些过意不去,毕竟隐瞒了这么久。

“是不是觉得很意外,我也这么觉得。”余枳自嘲,“你看我哪里有半点继家太太的样子。”

“继家太太,该是什么样子?”黎君槐淡淡地抿了一口酒,意味深长地看着不远处的继许。

余枳果真凝眉想了想:“反正不是我这样,端庄大方也好,美艳动人也好,都轮不到我。”

“还真有自知之明。”

“李召没来吧,这事你可千万不要传出去,我并不想太多人知道。”

“嗯,他在加班。”

看着黎君槐离开,余枳舒了口气,或许真的是黎君槐救过她几次的原因,刚才一时间不知不觉地就说多了。

和继家的事情,她连和千嘉都很少提,不想千嘉多心,同时也是尊重继许,那是他们夫妻的事情,弄得尽人皆知,对谁都不好。

这边黎君槐刚走,却又迎来了另一个人,继许朋友的未婚妻,也算是认识继许很多年的人,余枳见过几次,总觉得她对自己说不上亲近,倒也不算敌对。

“你居然会来参加这种晚会。”

“难不成看着继许带着别的女伴过来?”余枳淡淡地笑着,喝了一口果汁。

那人也不在意:“你应该知道,你不来,他出席活动从来不带女伴吧。”

是啊,继许从来不带女伴,这是整个圈子都知道的事,自从和她结婚之后,继许参加任何活动从来不带女伴,却也从来没让她来。

余枳无所谓地笑笑,知道对方不会真的为难她,继许的朋友,对她总是客客气气。

“明明和桑云的性格天差地别,却总是给人一些错觉,也不知道继许是怎么想的。”那人不满地嘀咕了一声,大概是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赶紧找了个理由离开。

桑云?

对啊,她怎么忘记了还有这么一号人,长得娇艳欲滴,让人忍不住会去心疼,如果她还在的话,继家太太怕是怎么也轮不到她吧。

那是在继许心里占着千万斤分量的人,那是让继许整整颓废了一年的人,同时也定格在了最美的年华,成为继许心里无人可以消减的重量。

这样的人,就算是费尽心力好好做继太太,也是无法战胜的。

她于继许,是无人可以触摸,无人可以窥探的,深埋心底,无人取代。

余枳看了看明明整个晚会都带着笑的继许,却在晚会结束之后,沉着脸一句话都没有说,心里多少也猜到了一点。

可她也没打算询问,她没有往枪口上撞的习惯,也并不觉得两人现在的情况需要嘘寒问暖。

周婶说得对,她对继许太不上心,可他们之间真的只是一个人多费点心就能够化干戈的吗?不可能,她就算是竭力地讨好,于继许也没有用。

先不说继许根本不需要,何况,继许似乎并不想看见她,若不是隐藏得好,她有时候都会觉得两人好像有什么深仇大恨。

“你和黎君槐很熟。”他用的陈述句,也就是说,心里早就有了判断,只不过是说出来给她听,只是眼神却又像是在询问。

很熟?应该是的吧,三番五次救过她的命,怎么能不熟呢。

“工作的时候,遇到过几次。”余枳并不想解释太清楚。

“就只有这些?”

继许有些抓着不放的意思,这让余枳有些郁闷,他从来不打听她私下的交友圈,只是今天,好像问得有些多了。

“不然呢?”余枳有些生气。

“你的脚伤,应该已经痊愈了吧。”说完,继许已经将脸转到一边,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可这已经足够让余枳想到全部。

难怪会特意叫她参加一场并不重要的晚会,难怪黎君槐也在受邀之列,难怪……原来一切都是别有用心。

还记得他来接她时说了一句,很漂亮,当时她还真的有些感动,现在看来——真是笑话!

“继许,你到底什么意思?”

“只是让你记住自己的身份。”

后面的一段路,两人没有再说过一句话,继许大概是不想多说,至于余枳,她在想别的事情。

继许将她送回继家之后,让司机将他送回了公司附近的公寓,本来以为是应该要面对关于继家的一切,现在看来,不过是继许在提醒她不要和黎君槐走得近,忘了自己身份。

对啊,顶着继家太太的身份,就算什么都不做,却还是要注意形象。

余枳躺在床上,厚重的窗帘,将外面的灯光全部隔绝,黑暗的四周,竟让她觉得凄凉。

他们之间,还真是经不起任何风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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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美丽的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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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孤石击水,漾漾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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