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六章 自称老娘
张宪在秦家吃了一顿酒,临走时还得了秦翰林的墨宝,更不得了的是竟然还亲眼见证一首豪放诗词的诞生。
这个牛逼,够他吹嘘和炫耀一辈子了。
“凭剑问:茹毛贼虏,可敢战否?”
小子,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当我见到秦翰林时……
吧啦吧啦,刚返回驿站,张宪便忍不住跟身边的兄弟们开始吹嘘起来。
得知秦翰林专门为岳家军写了一首词,尤其是最后那一句“茹毛贼虏,可敢战否”让人一听就觉得热血上涌,驿站内顿时欢呼雀跃,来自岳家军的战士们格外兴奋和自豪。
兄弟们常年在外辛苦征战,抛头颅,洒热血,图个什么?就冲秦翰林这首词,以后不多杀几条金狗,都觉得心里有愧!
张宪走后,秦颂被酒劲激起来的那股劲渐渐消散,喝完一杯醒酒茶,秦颂终于想起来自己的麻烦并没有解决。
今日之事,就算张宪做的很低调谨慎,一路用马车将人送到他的院子,路上并没有谁真正看到过车中女子的容貌,但必然无法掩饰。
马车进入秦家院子那一刻,就与秦颂产生交集,不管他是否承认。
秦颂完全可以不为车中女子的名节负责,因为这个女子从被吴玠送出时,便是“礼物”。
礼物跟名节是完全不搭界的两个概念,礼物只分价钱多少,质量如何,受礼的人是否喜欢,谁会去问礼物本身:你被送来送去,开心不?
然而,秦颂却偏偏不解风情,他竟然让温玉娘将作为礼物的女子带进书房,然后在温玉娘的陪同下,与这女子展开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对话。
“奴婢佩锦给秦翰林请安!”身穿华丽蜀锦的美丽女子,俯首侧身下蹲,将双手置于腹侧,娉娉向秦颂行礼。
秦颂坐在书案后面,面色严肃地说道:“你起来坐着说话吧,秦家的规矩跟别家不太一样,我问你什么,你便回答什么即可。”
自称佩锦的女子起身,坐在距离书案有几步的一张靠背椅子上,只坐了椅面的前半截,腰挺着,很端正。
玉娘站在秦颂的身侧,秦颂仔细端详了一下女子的面容,心道:还是自己选的老婆陈钰最好看!
“佩锦是吧?今年多大了?”秦颂语气平和,没有将这女子视为洪水猛兽。
“回翰林的话,奴婢今年十六岁。”
秦颂点点头,“不用一口一个‘回翰林的话’,也不必自称奴婢,就用正常的说话语气即可。”
“知道了。”
“本名是什么?老家是哪里人?”
“没有本名,不知道生父母是谁,从小被人收养,五岁的时候被卖进长安一家青楼,十一岁的时候跟着青楼的妈妈一起逃往蜀中,后来在眉州落脚。”
佩锦的口齿很清楚,说话就像枝头黄鹂清脆却不刺耳。
“如何被人买走,又如何被吴大帅转送给了岳元帅?”
“一年之前,有人在小女栖身的青楼吃酒,听到小女等台唱曲后,便找到后台的老妈子,说是要给小女赎身。一开始,老妈子死活不答应,客人也没有强索。”
“过了几天,青楼旁边的几间铺子起了大火,烧得面目全非,幸好里面没有人住。又过几天,那个客人再来,还找老妈子赎我,老妈子有些害怕,便开口索要五千贯,结果客人给了一万贯。”
“再后来,我被两个健妇从青楼里面接出来送上马车,然后就一直往北走,到了汉中府才停下。我没有见过吴大帅,只是有一队官兵护着我的马车从汉中出发,路过了安康,然后到了襄阳。”
“我也没有见过岳元帅,只见过张将军数面,是他一路护送着我来的临安。”
秦颂听完之后,叹气说道:“一个比一个滑溜啊!弄了半天,我倒成了最后见到你的人。”
玉娘在旁边小声的说:“夫君,佩锦的身世跟奴家很相似呢!”
“哼,吴玠要是敢强夺民女,然后还堂而皇之地送给别人,我第一个弹劾他!”秦颂用手指轻叩书案,“青楼之中,被老鸨从小养大的女孩子,便是她们发财的摇钱树,只要花些功夫教导,养个十年,转手便是万贯财富!”
“夫君,当初为佩锦赎身之人,为何要多出五千贯?”玉娘有些不解,或许心里还有几分嫉妒。
当初,秦颂让人帮她赎身时,也就花了一千多贯而已。
“因为,他们要送礼的对象是吴玠啊!送的礼物越是贵重,越能证明自己心诚。所以,用一万贯为佩锦赎身,就是一种抬高身价的手段。”
秦颂不想再继续发问,他对佩锦说道:“虽然尚未派人去蜀中调查,但我相信整件事情与你应该没有多少关系。你是岳元帅送给我的礼物,张宪已经把你的卖身契一并转交给我,但我不想把你当成物品!”
佩锦低头,心里很紧张,不知道秦翰林接下来会怎么打发她。她是个很聪明的女子,看得出来秦翰林对她根本没有什么想法。
“玉娘跟你不一样,她虽然是我当初托人从青楼内赎的身,但她与我的兄长、嫂子和家人一起生活,已经是秦家人,所以我会纳她入房。”
“你与我初次见面,谈不上什么感情,顶多看到我不觉得厌恶,又或许听说过我的一些事情,对我有几分仰慕,但我不是滥情之人,所以秦家虽大,却不能容纳你。”
佩锦听到这里,有屈辱和难过的泪珠滴落。
“你也不必太难过,能够被人从青楼那种地方花万贯之财赎身,说明你定然有过人之处,或许就是你的嗓子好,唱曲很好听。秦家虽然不会接纳你,但我不会把你当成货物一般再次送来送去!”
“为了我本人的声誉,也为了你的将来,我准备请大宋最有名的才女,也就是易安居士李清照,收养你为义女,至于卖身契,只要你愿意,我会交到她手中,然后让她当着你的面烧掉。”
“我不是胁迫你,因为你进了秦家的院子,如果不能将你安顿的清清白白,就算我现在将卖身契交给你,一旦你出了秦家这个院子,以后的命运还是被人当做货物,甚至是当成攻击我的把柄,你明白吗?”
秦颂说这些话的时候,很耐心,就像一位宽厚的兄长。
佩锦慌忙起身,一下子跪在书案前面,哭泣着说:“小女明白,我愿意!秦翰林对小女恩同再造,小女子只能磕头拜谢!”
给李清照当养女,这是全大宋所有青楼女子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如果还不答应,除了证明此人对秦家心怀不轨,还能证明什么?
秦颂示意玉娘过去将佩锦扶起来,然后领到她住的房间暂时休息。
“你们现在分头行动,在城内任何地方发现易安居士之后,便用马车将她请过来,就说我有十分紧要的事情需要请她帮忙!”
秦颂给几名侍卫下了命令。
关乎秦颂和佩锦两个人名誉的大事情,绝对不能拖,必须要在今天晚上让李清照把人从秦家接走,以免落人口实。
却说李清照正在西湖边上的一家茶楼里面跟一群有钱的妇人在玩投骰子,被匆匆赶来的秦家侍卫喊到一边小声说了几句,李清照马上丢下骰盅,跟妇人们说句告罪,然后坐上马车,直奔秦家而来。
秦颂从来没有这么着急的找过她,这次肯定不会拿她消遣,李清照心里掂得出事情的轻重缓急。
“辅仁,出什么大事了?”李清照冲进秦颂的书房,露出关切的表情。
李清照是秦家的常客,秦家的侍卫从来不会阻拦她。
秦颂给李清照端上已经泡好的香茶,然后有些为难的说道:“这事有些突然,还没来得及征求您的意见……”
李清照竖起耳朵听秦颂说明事情的原委,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哈哈……居然是这么好玩的一件事情!我觉得你完全可以收下嘛,为何却让我来帮你背锅?”
看着肆无忌惮大笑的李清照,秦颂有些无奈。在他家里,也就李清照敢这么大笑了。
等笑够了之后,李清照捂着胸口说:“人呢?想让我收她为义女,怎么也要见上一面,询问一番,看脾气是否合得来吧?”
“在玉娘的房里,我就不过去了。”秦颂拿起一本《资治通鉴》,低头认真的阅读起来。
从北面传回来的消息,金国皇室最有智慧的人,谷神完颜希尹,已经将《资治通鉴》翻烂了好几部,秦颂觉得自己应该向人家学习。
李清照来到玉娘的卧房,看到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子正坐在圆桌旁拉家常。
“啧啧,还真是赶得上老娘年轻时的九分俊俏模样了啊!”
李清照一开口,把玉娘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却把佩锦惊得两眼发愣。
面前这位中年贵妇,一看穿着打扮就知道身份不俗,为何说话嗓门这么大,说出来的话语如此粗鄙呢?
就是青楼内的老妈子,也很少自称老娘啊……
玉娘之所以忍不住的笑,是因为她跟李清照很熟悉,所以对于李清照豪爽开朗的性格习以为常,她笑的是李清照说的话,一点都不谦虚。
老娘年轻时的九分俊俏模样……
哪有这样厚脸皮自吹的?